赵易去找贺澜的时候还是秋天,她刚录完节目不久,穿着黑色的卫衣和牛仔裤,带着口罩和帽子溜进了一家酒吧。

酒吧里灯红酒绿,在舞台中间还有原形的小高台,上边的女人衣着暴露,跳着满含性暗示的舞蹈动作,下边人声鼎沸。

嘈杂的音乐声让赵易的耳朵都有些疼,几乎是刚进来就下意识的想出去,但想了想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她还是忍住了。

她是在一个角落里找到贺澜的,彼时的他身边美女环绕,衬衫的扣子开了三颗,裸露出来的肌肤上都是红色唇印,神色迷离,看上去像是喝多了。

赵易亦步亦趋的走过去,摘下自己的口罩,咬着下唇喊道:“大叔。”

贺澜今年三十五岁,双料影帝,宁城有名的富二代,也是个浪荡的公子哥儿。赵易不是没有耳闻,但之前在拍戏时,她确实是对这个男人动心了。

贺澜波澜不惊的掀起眼皮,朝着她的方向望了眼,轻蔑笑道:“呦,赵大小姐。”

“大叔。”赵易又娇娇软软的喊了句,然后站在他对面。

“贺少,这人是谁啊?”一个女人问道。

贺澜看了眼,尔后手似有若无的在那女人身上掐了一把,轻轻柔柔的笑道:“一个妹妹。”

“情妹妹吧。”女人娇嗔的笑着说道。

贺澜也跟着低低的笑,没有反对这个说法。

但赵易皱着眉,有些恼怒,“闭嘴!”

“好大的小姐脾气。”那女人优雅的翻了个白眼,“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赵易咬牙,“乌烟瘴气的地方!”

女人急了,气极反笑,给自己点了根烟,烟雾缭绕中,声音凉薄,“既然觉着我们这是个乌烟瘴气的地方,那就别进来,省的脏了您的鞋。”

说完之后侧身吻上了贺澜的唇。

贺澜也并未拒绝,反而是动情的和她纠缠了起来。

赵易觉得,如果自己再呆在这里,那她一定能在此处观赏一出活春宫。

她并不想看到自己喜欢的人这种状态,直接上去拉开了那个女人,女人手上的烟灰直接落在了她的脚上,把她的帆布鞋烫了个洞,但她皱着眉站在贺澜面前,眼中含泪,像是只委屈的小兔子。

贺澜笑着擦了擦唇,赵易还能看到他嘴角的银丝,不知怎地,竟然有种生理性的厌恶,单纯的反胃,想吐。

她皱着眉,又喊了一遍,“大叔,你跟我走吧。”

“理由呢?”贺澜笑问。

“我喜欢你。”赵易笃定道。

贺澜笑着解开了裤子,“她们能做的,大小姐你做不到。”

赵易根本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直到看见了那女人接下来的动作,她跪过去,慢慢的帮贺澜……

这个场景让赵易瞬间反胃起来,她捂着嘴去卫生间大吐特吐了一回。

她不是个排斥性的人,但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放浪形骸,她接受无能。

在卫生间里吐了将近十分钟,她打开水龙头漱了口,顺带那冷水往自己的脸上拍了拍,这才清醒了些。

她短时间内是无法再面对贺澜了。

靠在卫生间的墙上冷静了会儿,她这才重新戴好帽子和口罩走出去。

出去之时路过贺澜的位置,他依旧还是那副放浪形骸的样儿,只不过裤子是穿好了,有女人趴在他的身上。

赵易忽然想到一个词:种马。

再纵观这间酒吧,大家或多或少都露着点,在这里面穿着长袖卫衣和牛仔裤的自己才是异类。

她从酒吧出来,晚上的宁城秋风萧瑟,她竟然打了个寒颤,跺了跺脚想打车离开,却又不自觉的回头张望。

她不差的吧?

二十岁的小姑娘,有才有貌,为什么就撩不动贺澜呢?

她希望贺澜追出来,可是贺澜没有。

她忽然泄了气,干脆不打车了。

一个人走路吧,走着散散心,双手插在卫衣兜里,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这是她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啊。

自从在剧组里第一次见到贺澜,他穿着古装勾唇一笑,在她快要跌倒的时候朝她伸出手,温声的问了句,“没事吧?”

赵易的心里装下了这个温柔的人。

可没想到这个温柔的人还有第二幅面孔。

赵易走了一会儿,手机忽然响了,是贺澜发来的消息:小姑娘,天黑了别一个人回家,夜路不安全。

看吧,他总是这样,用最极致的温柔把你推向更险恶的边缘。

赵易发愤戳着手机屏幕:那你出来送我啊。

贺澜隔了会儿又发:小姑娘,缠着我,对你没什么好处。

赵易:那你就别关心我啊!你明明就是喜欢我,还不承认。

贺澜:喜欢是什么东西?我贺澜从来都不知道。

赵易:那你就别管我,冻死我算了!

说着赵易又把手机放回到兜里,如今已经快十点了,她走的这条路上行当听寂静的,时而有车开过来,师傅会慢下速度要下车窗问她一句,“姑娘去哪儿啊?”

赵易摆摆手,还能得到路人一句好心的劝慰。

她甚至在想,贺澜对她是不是和这些路人对她是一样的?

反正只是随口关心一句,但她又不愿意相信这些事儿。

她喜欢的人,正好也喜欢她,这该是这个世界上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儿啊。

她希望自己能够拥有这种美好。

又走了一会儿,空气愈发的愣了,还带着一丝泥土的清香,细细密密的雨丝从半空中落了下来,她这才惊觉到,下雨了。

她所待的这个地方说偏不偏,说不偏也有点偏,之前还零零碎碎的有车经过,但当她想打车了,却连个车尾巴都看不见。

偶尔有那么一辆车,也是和赶着投胎似的,不仅不停,还行驶的飞快,经过她的时候溅了她一身的泥。

雨势越来越大,赵易也没伞,找到一个临时的公交车厅,地方又小又破,她只能戴上卫衣的帽子来遮挡。

雨水落在身上的感觉很不好受,最初还是毛毛细雨,如果在悲伤得天气遇上还挺有兴致,但后来变成倾盆大雨,那水直接倾倒在身上,湿透了整个衣服,凉风吹过来还冻的她瑟瑟发抖。

赵易忽然有点难受。

刚刚在酒吧里集聚的所有悲伤都涌了上来,她蹲在地上,望着暗下来的天色,马路对面空无一人,这个世界上好像只有她这么悲伤。

眼里的泪混着雨水一起落下来,她瑟瑟发抖的蹲着,像是被遗弃了的小动物。

她蹲在那儿放声大哭,心想反正也没人认得出来。

哭吧,反正她最惨了。

雨点落在她脑袋上,一下一下的撞击让她整个耳朵和脑袋都疼得厉害,哭了不知多久,她感觉自己的脑袋不疼了。

可能是已经麻木了吧。赵易心想。

她的嗓子有点疼,哭不动了,她干脆坐在了地上,反正裤子也已经淋湿了,眼睛疼的根本睁不开,双手撑着地上冰冷的石阶,还能碰到超市黏腻的雨水,这触感并不好受,搁在平常有那么一点洁癖的赵易身上是万万受不了的,但她今天万念俱灰,也觉得没什么所谓了。

隔了一会儿,她才听见有道熟悉的声音说,“起来,脏。”

声音凉薄又淡漠,但带着一丝温柔。

赵易侧过脸抬起头望过去,只见一张严肃的脸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他穿着黑色的休闲服,手腕上戴着一支很旧的手表,手里握着伞,伞的大部分都遮在了自己的身上,而他的右肩几乎已经湿透,纵使如此,他还是和自己隔了小半步的距离。

他好似总是这样,客气又疏离。

赵易哑着声音喊,“畅哥。”

“嗯。”裴畅应了声,依旧直勾勾的看着地上,“起来,地上脏。”

他说的其实没什么起伏,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练就了波澜不惊的性格,但赵易就是听出了一股别样的温情。

雨伞为他们打出了一帘雨幕,赵易站起来,身上还在淅淅沥沥的滴水,裴畅不经意的往后退了一步,但伞依旧能够严严实实的遮住她,赵易径直往他怀里扑,跟小孩儿受了委屈迫不及待找大人倾诉一样,“畅哥!我被人欺负了!呜呜呜呜!”

裴畅根本没意识到赵易会这样,他手上的力道不太稳,伞猝不及防的落到了地上,在雨中滚了几个圈,然后落到了马路中间,正好有辆车极速驶过,直接撵成了骨架。

裴畅叹了口气,他的身上也淋了雨,赵易脑袋顶儿上都是湿的,他没回抱赵易,反而是用手遮住了她的头。

豆大的雨点落在身上,噼里啪啦的雨声完全没能阻挡赵易的表达欲,她一边抽噎一边道:“畅哥,我失恋了!呜呜呜呜……”

“可我感觉他明明就是喜欢我的啊!”

“为什么呀?我明明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我又不差!”

“畅哥……我好难过啊……”

赵易一边哭一边说,来来回回无非就那几句,裴畅却很有耐心的听着,被她抱着的身子一动不动,就和站军姿似的,手背都被雨点打红了,却没吭声。

等到赵易哭的差不多了,裴畅才道:“我送你回去。”

赵易吸了吸鼻子,把卫衣帽子戴上,虽然已经管不了多大用处,但有胜于无。

裴畅走路时的左腿平常不是很明显,但到了下雨天,他疼的感觉会加剧,是故在雨夜里行走有些缓慢。

赵易几乎一眼就看见了,她也没点破,只是小碎步跑到裴畅身边,咬了咬唇,径直把裴畅的胳膊搭在她肩膀上,裴畅疑惑的眼神望向她。

赵易侧过头,雨水把她的脸弄得无比凌乱,她只是梗着脖子说,“畅哥,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