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这么久没动静，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几乎不需要多余的思考时间，两人十分默契地选定了跑路方向——当前距离他们最近的地点，精神病院。
虽然那个地方对郑明轩而言，称得上是一切恐惧的根源，然而此刻却成为了他们的救命稻草，那里有十分严苛的保安守卫。
似乎料定了他们的行动，侍应生只是眼看着他们向前跑去，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走着。
穿着一身胡乱拼凑成一套的衣服，就在他们身后，穿梭在跟他们一样的树荫里，手中拿着斧头。
但却并非仅仅如此。
一些细小的，闪烁着各色光芒微小粒子从他身上逸散出来，飘忽起伏间又重新溶于这个世界，周遭的空间似乎也因此产生微弱的扭曲。
也有比较大的颗粒，已经不能够称作颗粒，是三角锥或者正方体的小型块状物，如同将一个被精密雕琢出的建模细碎地拆开。
通俗一点好了，那就一整块完美的瓷像吧，穿行在密林深处，却好似漫步在金碧辉煌的殿堂，脚下是绣金镶玉的红毯。
动作缓慢而雅致，极富艺术感，速度却很快，带出一种极端差异下的不协调，这尊完美塑像也伴随着不协调碎裂，一边掉落碎屑，一边愈合，愈合成依旧完美的模样。
这份不协调在他的手斧上抵达了极点，仿佛许多个图层不断进行着交替，干净锋利到近乎反光，或者…表面被红色纹路罩住，一路滴落猩红。
近乎爬满整个手斧的红色沿着光滑的表面滑下，众多的小血珠汇聚在一起，然后“啪嗒”落在地上。
才不是，没有声音的。
都是泥土路，滴落下来的就那样无声无息渗透进去，渗进青葱色草皮底下，没人会注意那些泥土的颜色。
也没有谁会注意到那一点点微不可查的腥气，他走过的地方，花草被践踏碾碎，充盈饱满的草木汁散发出特有的清香气息，就连空气都似乎跟着一起清新了不少。
病院外平时用来登记的小房子里没有人。
不仅如此，就连大门口该有的门卫也不在这里。
那些令郑明轩感到恐慌的东西，仿佛一瞬间从人间蒸发，他下意识攥紧陆洱的手，生怕这个人也突然在某一个瞬间消失不见。
大门是开着的。
主栋病房的门也是开着的。
唯独没有活人，到处都干干净净的。
进门问询处台子上，一沓沓文件整整齐齐摆放着，几根钢笔好好地放在笔筒里，钥匙串谁都没有碰，一枚钥匙都没有丢失。
一种异样的感觉令郑明轩感觉到极度不安，有种在他所认知的世界之外的事情正在发生。他觉得不对劲，想告诉陆洱，然而匆忙回过头后却看见一张冷漠的面孔——他担心的人正一边跟着他奔跑，一边回过头，用近乎审视的目光看着追赶他们的猎人。
郑明轩无法言喻那种神态，就像是一个充满科学探索精神但完全缺乏感情的，他都不知道是否应该将之称作人的存在，在审阅分析一串数据。
这个人在察觉到他的目光后，迅速将自己的视线转移回来，重新变化出一个正常的，有血有肉的人应有的表情——冷静中努力寻找生机的表情。
冷静与冷漠是不一样的，郑明轩分得出来。前者是一种积极的态度，能够有效避免不良情绪下产生的错误判断；而后者…总带着一股疏远的抽离感。
郑明轩最终没有把这个发现说出口，起码现在不可能有机会说，不远处是医院电梯。
“电梯。”陆洱对他摆摆口型，郑明轩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
合理利用电梯，可以进行误导操作：假设那个追杀者堵在门口，他们就有时间找个电话报警或者从其他出口逃脱；假设他追上来了，那就用电梯制造多楼层停顿，在大楼里面“溜怪”。
后面的追赶者依旧是那副不着急的模样，眼看着他们冲进电梯里，而电梯门渐渐关闭。
“他就是你怀疑的那个侍应生？”郑明轩也注意到了那人身上有部分他熟悉的着装。
“嗯。”陆洱轻声做了回答，之后就不再说话了。他留意到更加重要的事情，按照常理，这样的内容是不应该被播放出来的，他选择的是轻松恋爱频道，就算是在那些恐怖游戏频道的直播主，播放这些内容的时候也要打个码。
所以他很迅速地准备暂时切断直播。
也就是这时候他发现，中断直播选项没有了，今日一时不曾间断的弹幕评论已经有十几分钟没有再收到新一条了，这个时间差不多是从他跟郑明轩在老柳树下拥抱开始算起。
不仅如此，游戏设置菜单依旧在，音量、画质、五感依旧可以自由调节，“游戏暂停”选项依旧可以选择，但是即便暂停，停下来的也只有周围时间而已。
风会停、树会止，可是那个追赶者跟他自己依旧可以行动。
而“退出游戏”选项变成了灰色。
灰色，无法选择。
他被困住了。
陆洱不清楚在这里被困住意味着什么，但是有一点他是明白的，他感觉有些不太高兴，这个人的贸然出现打断了他在郑明轩线里准备好的完美HE。
就在刚才他们被追赶进医院那一瞬间，他辛苦收集来的第一个HE也灰掉了！
陆洱实在是非常喜欢那张CG，从构图角度、意境角度，都近乎完美，是他目前为止收集到的最好看的CG，他都打算今晚退出后把那张图导出来收藏。
结果现在变成了灰色不说，还像被封存的礼盒一样，图片被锁链缠着，中间加了一把小锁。
想点开？
可以啊。
［请玩家重新触发解锁条件］
换谁身上不生气？低血压都给治好了好吗？
如果他的小可爱们在可能会吐槽他这个关注点是不是不太对，眼前这是CG问题吗？完全未知的情况分明是摆在眼前的生存问题，陆洱居然完全无视掉了。
偏偏他纯粹因为CG不高兴的样子，把本就诡异的寂静医院衬托地更加怪异，仿佛他才是真正的反派boss一样的阴郁表情把郑明轩都吓住了，不敢轻举妄动。
电梯门开了，陆洱深呼吸一口，假装刚才生气的人不是他，打算继续扮演好自己应该有的人设，争取赶紧跟郑明轩跑出去重新刷一遍CG，猝不及防对上了郑明轩看向他时的复杂眼神。
啊这…是时候展示真正的演技了。
“哥哥吓到了吗？”陆洱先是愣了一下，并未预料到郑明轩会以这样的目光看他，随后唇边缓缓绽开一抹笑容，仿佛内心阴郁的少年不小心被心上人窥破伪装的表象一般，脆弱，又灿烂地仿若讨好。
郑明轩顿时有些心痛；他又不是什么绝对的好人，有什么资格这样揣测怀疑陆洱呢？
“别这样笑，不好看。”是的，他没有资格用恶毒的心意来揣测陆洱，不是早就知道陆洱并非纯白温驯的小绵羊吗？
真正单纯的小绵羊他也不感兴趣，况且陆洱哪怕心思稍微坏一点，也从来没有指向他，甚至，可以算是处处维护他了，就连一些小算计都…
爱人不就是连一点小小的坏心思都包容的吗？郑明轩默默想着。
陆洱感觉很欣慰，还是哥哥好，自己都能劝住自己，这样的人一定能当个好下属。
好像这个想法有什么不对？算了，也不重要。
“我们等电梯再上一层，然后出去，哥哥了解里面结构吗？”
“不，并不清楚。”
“那就得麻烦一点了，”电梯门开，一条笔直走廊，两边是门户大敞的病房，“尽快找到联系外界的方式吧，这里太不对劲了。”
郑明轩点点头，跟着陆洱走出电梯，随便找个一个房间钻进去，里面陈设很简单，两张床、床头柜，墙上挂着电视以及呼叫铃。
“医务人员的办公室里可能会有，楼层负责处或者护士站应该也有。”
“确实，先在这个楼层找找本楼服务台吧。”退出病房，两人沿着走廊移动，在本层走廊尽头的转角处找到了一个小服务台。旁边紧挨着向上向下走的楼梯，但是楼梯间的门被锁上了。
服务台上有电话。
陆洱去检查了一下楼梯间的门，上面有个能从这一侧进行开关的插销，陆洱转了一下，确保门真的锁好了，随后叫郑明轩站在走廊上，随时注意电梯楼层变化，一旦停在这一层他们可以迅速离开。
做完这一切后，他重新检查了电话线没有问题，才拨了出去。
他几乎没有抱很大的期望，一个正在运营中的医院都出现了人员集体消失的事件，再出现什么他都不奇怪。
可是一阵响铃后，电话接通了。
“喂，您好，这里是派出所，您有什么事？”令人安心的男声在电话对面响起，带着刺破乌云的爽朗。
不远处的电梯按照陆洱做好的那样不断上升，一直升到顶层。
“报案，我们被一个拿着手斧的精神病人追杀了，地址是市郊精神疗养院，麻烦您快点过来！”
“疗养院是吗？好的。”对面的语调似乎有些迟疑，但还是迅速确认下来，陆洱甚至听到了一些沙沙声，可能是记录的声音？
不对，不是很像，如果是听筒在耳边，手进行记录的话，好像没有那么清楚，声音更小一点吧。
“能请您报一下具体位置吗？比如哪一栋…哪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