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臻不在身边,裴疏怡顿觉神清气爽,唯一的遗憾是自己还不会骑马,坐着马车影响行进速度。于是裴疏怡让曹大人等人先行出发,分散几处去采集数据,自己坐着马车在后面走。马车是慢了点,可是估计她到达的时候数据恰好收集上来,不会耽误分析。
曹大人跟她说话的时候,裴疏怡能够明显感觉到他的不自在。昨夜的情形任谁看都知道裴疏怡是听见了他跟易臻对话的,曹大人当时思忖着走后还不知裴疏怡要如何在易臻面前说他的不是呢,怎料裴疏怡却极为正常地分配了任务便跟他们分开了。任务没有丝毫地为难他,反倒让他心里有些没底。
裴疏怡坐在马车里,帘子掀开一直往外看,直到走出宜林许久,吕烁都没有再出现。裴疏怡并非渴望着多看他一眼之类的,而是证实了云显所言非虚,易臻果然下过命令,不允许吕烁随意出现了。
易臻留下来专门保护裴疏怡的禁卫军有二十人,其中就有云显。之前裴疏怡没太注意,如今无事从马车里一直看他们才发现,似乎其他禁卫军的人,不时会三两个凑一起说几句话,唯有云显,跟任何人都没有交集。再从每两人的间距来看,虽然马有自己的意志,可是那些骑马之人均是马术精湛,这一影响并不大:熟识的两人之间间距常在一米左右,且并肩而行时间较长;多数人同行的间距为两至三米;而云显跟其他人最近距离也是三米以上,平均到了四米。即便不计算,裴疏怡也能得出结论,这个人并不属于禁卫军。
于是裴疏怡又开始回想之前入户调查的时候,易臻指明要他一起去,说明易臻对他是极为信任的。如今再让他跟着禁卫军,名为一同保护,实际上是监视吗?裴疏怡不由得在心中感叹,看来之前的所作所为还是没能获得易臻的信任。不过发现了云显也算是件好事,以后如果有什么想偷偷做的事情就知道该避开谁了。
一行人向西走了两日,到了一处比宜林略大一些的小镇燕津。禁卫军的小队长向裴疏怡解释说这里距离北部边境也不远,只不过因为北方有陡峭的悬崖作为天然屏障,相对安全些,所以驻军才会集中在宜林,而燕津则贸易更加发达,人口成分比较杂,本地人只占少数,南来北往的商人以及北方常扈国移民占了大半。
先前对于易氏王朝的版图,裴疏怡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可是对于其他国家却一无所知,不禁饶有兴趣地同小队长攀谈起来,想要了解更多。只可惜小队长是土生土长的皇城人,后来就一直在皇宫当值,对于其他国家的了解也有限。对于常扈国,裴疏怡从他的话中能简单归纳出几点结论:第一,两国还算友好,历史上有过一些小摩擦,但是没有大规模战争;第二,从经济状况来看,易氏王朝远好于常扈国,虽然近几年易氏经济下滑,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第三,之前常扈国曾请求联姻,易臻的父亲也同意了,但不知为什么没成。
听到联姻的事,裴疏怡立马想到了易臻,于是问小队长是不是因为易臻坚决不同意才没成。大概是害怕说起女皇的八卦,小队长连忙推脱说要先去驿站安排,提前离开了。
马车从人来人往的街道中间艰难穿过,裴疏怡顺便也能看见街边卖的东西,看得饶有兴致。忽然,街边一个正在挑选首饰盒的女子裴疏怡觉得有些熟悉,但由于只看见了侧颜,裴疏怡还不能确定,于是连忙让车停下。
跳下马车,裴疏怡跑到之前那个摊位,那名紫衣女子已经不见踪影。
裴疏怡不敢确信,怎么会这么巧呢?才刚见过两日又在街上相遇?可是那个笑容真的很像她啊!即便只能看见扬起的嘴角。刚才那人是龙麒吧?
“刚才......是不是有个紫衣服的女孩站在这里?”裴疏怡小声问摊主,确保不被云显听到。
那摊主笑了笑,却拿了个精致的小首饰盒递给裴疏怡:“看看吧,常扈国的货,一看就适合你这样气质出众的女孩。”
裴疏怡怀疑摊主没有听清她的问题,正想再问一遍,随手打开了首饰盒,却发现当中有一张小纸条。裴疏怡连忙将纸条攥在手心里,没有立刻看,但是判断那个紫衣女孩是龙麒的可能性超过了八成。
回到马车上,裴疏怡这才打开了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夜半三更,山崖之巅。
裴疏怡扭头看了一眼高耸入云的山尖就是一哆嗦。龙麒疯了吗?山这么陡峭,没有防护措施攀爬已经很困难了,半夜天黑更是增加了难度,再加上蛇虫鼠蚁之类的小惊喜......就算对这个龙麒再好奇,裴疏怡也不会冒这种危险去会面。
裴疏怡将纸条揉成了一团,塞进座椅木板的缝隙里。
按照裴疏怡之前的安排,已经有人在驿站收拾出一间屋子用于数据处理工作。当裴疏怡抵达时,看见自己先前带的几个礼部的学生正在做数据的预处理,于是走过去悄无声息地加入了他们。此时燕津的数据已经采集了一半,其他的也会在入夜前送来,裴疏怡没有耽搁,开始了自己的计算。
裴疏怡首先用了这一半的样本,经过检验,疾病在燕津的传播速度是快于宜林的,不知是什么原因,等到后一半数据来了她还会重复验证,看看是否存在随着传播而加强的趋势。跟宜林不同的是,燕津的染病女性比例远大于宜林,这让裴疏怡之前的某些推测推翻了......
一直算到凌晨,裴疏怡才打着哈欠回屋了。
身体已经很疲劳,可是躺在床上却睡不着,裴疏怡的思绪总在两个人身上打转。一会儿想着易臻走到了哪里,能否老实回皇宫等结果,一会儿又想着此时龙麒是不是已经开始攀登那座山峰了,到山顶时没有见到她会是什么反应。据说那座山峰从南看是普通的山,下面是茂密的树林,越往上植被越少,上三分之一几乎都是裸露的岩石;从北看则是直上直下的峭壁,仿佛被天神砍去了半座山一样。晚上爬山黑乎乎的,估计不易被人发现,这个龙麒,总神神秘秘的干嘛呢?上次就是穿着夜行衣潜入驿站,这次又约半夜爬山,她就不能光明正大白天约个地方喝茶吃饭什么的?
越想裴疏怡越有愧疚感,尽管她并未答应赴约,临近三更,竟鬼使神差地坐起身穿上了衣服。
就在这时,裴疏怡听见窗外隐约有些声音,听不真切,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鸟借了屋檐做窝,又或者是野猫在窗棱上随意挠了几下,于是走过去打开窗。
映着月光,裴疏怡见龙麒冲她一笑,但与前次不同,龙麒没有从窗口跃入,而是伸手将裴疏怡拉了出去,然后缓缓落在地上。
裴疏怡想要开口道歉没能赴约,可龙麒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她在小镇的街道穿行了一阵,钻入一户看似普通的人家。
院里漆黑一片,可是屋子的门一打开,里面竟然极为明亮,一间不大的屋里摆着几张小桌子,每张桌前都坐着几个人正就着小菜饮酒。
两人刚一入内,老板就迅速将门关严了,然后指引裴疏怡和龙麒进了里屋,当然,也就是包间了。只是这店的规模极小,所以只有一个包间,显然被龙麒提早预定了。
裴疏怡有些诧异,不是约好了三更天在山上见面的吗?怎么会又订了地下的小酒馆?
包间的小桌上已经放了几碟小菜还有两壶烫好的酒。老板没有说话,点了个头便关门出去了。
龙麒这才笑着解释道:“老板是哑巴,但是手艺还是不错的,我说的不只是菜色,还有酿酒。”
“这酒是他自酿的?”
龙麒点头:“是啊,你看这两壶酒是不一样的,一壶百果酒,一壶百花酒,都尝尝。”
这还是裴疏怡穿越过来后第一次饮酒,也不知道如今这具身体的酒量如何,当然,裴疏怡更想知道的还是这酒的度数,可是要怎么问呢?
“这酒......烈吗?”想来想去也只能得到定性而非定量的回答了。
“若是酒烈你便不陪我喝了?为了这顿酒我可没少费心思呢。”龙麒故意撇了撇嘴,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见裴疏怡一脸为难,似是不知如何作答,忍不住又笑了出来,“酒很甜,放心喝吧。”
裴疏怡心道,甜酒也有度数高的,这算什么回答啊?可是不知为何,龙麒有一种让人难以拒绝的力量。
龙麒将酒壶取出,给裴疏怡和自己各倒了一小杯:“尝尝。”
裴疏怡终于忍不住了:“不是说在山顶见面吗?”
龙麒咯咯地笑了一阵:“那你可有去山顶?明明临近三更了,不还在驿站呆着?”
裴疏怡脸一红,小声说道:“你不也没去吗?既然这样,干嘛给我留纸条?”
“那纸条,是给云显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