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江对岸的话,坐公交车的话需要三个小时。坐船,只需要二十分钟左右。

时间紧迫,白穷并不想耽搁,却不想他运气不好,碰上了早高峰期,出租车打不到,公交车它又不来,就在此时白穷看到了一位小伙子骑着单车从他面前驶过。

白穷的自行车骑得也挺好,他立刻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一辆,出来以后利索地踩上自行车轮子,风风火火往江边骑去。

清晨的河坝很安静,雾气缭绕,空气清新,树木嫩翠,不算热闹,但要的就是这种幽静的气氛。老年人就喜欢趁着清晨结伴步行到此处,欣赏江边的这番美景。

弓着腰疯狂踩着车轱辘的白穷,和他们的画风是不一样的。到达河坝,白穷将把手一转,“嗖”的一声停下。

他一脚踩着地面,一脚压着刹车,单手握紧把手,站在桥头,仰望波光粼粼的江水。波澜起伏,两岸的青山绿水也荡了荡,分不清绿得是山还是水,再拌上朦胧的一层烟雾,恍如隔世仙境。

白穷望了望对岸的青山,眼里带着眷恋。他眷念的不是山,只是那座山里的人。

河坝租车的生意一向异常繁荣,租车的老板早早来了,用水管将一辆辆自行车冲刷得发亮。

学生总喜欢在放学后结伴到此骑自行车,在河坝绕上一圈,一天的疲劳好像都化解了。

节假日时小情侣也喜欢凑在一起,骑双人自行车,好不腻歪。

只是现在时候没到时候,又是工作日,此刻自然没生意。

等洗完车,自行车在清晨的光辉里熠熠生辉,流淌着水滴,老板拿着豆浆油条,孤零零蹲在一棵树下吃。

白穷走过去说:“老板,我要去对岸,能把这辆自行车寄存在你这里吗?给你二十块钱就当停车费了。”

老板抬头看了他一眼,嘴里还咀嚼着油条,腮帮子鼓鼓的,活像只大青蛙。等他嚼烂咽下去,喝口豆浆咕哝一声吞下去。

就在白穷以为这位老板会拒绝的时候,他点头笑哈哈地说,“行啊。”

“谢谢老板!”白穷笑着道谢,他要到对岸去找元柏,得把自行车留在这里,不然带着多不方便啊。

江水美得出众,白穷却是来不及欣赏,只瞥见那停靠在岸边小憩的过河船,匆忙下石梯踩过嘎吱嘎吱的木板,踏上船头,船头聚着几位工作人员。

白穷的目光并没有在他们身边停留,走进船舱里寻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吹了吹清爽的江风,将身上的暑气洗了洗。

破旧船舱吹来一股江水的腥味,屁股底下的塑料椅子也硌得慌,白穷却是无端感觉到安心。

没过多久,船开始前行,轰隆轰隆的马达声裹挟着江水飘零,不一会儿便飘到江中心。

挎着帆布包的售货员刚一直站在船头,等时间差不多,他便掀开帘子进来收钱,他身上穿着一身简单的灰色工作服,由于这衣服显得太干净,和船头其他的工作人员形成鲜明对比。

船舱里密密麻麻有四十多个坐椅,只零散分布了几人。

年轻的售票员一个一个收钱,等到白穷跟前,白穷从兜里摸出零钱递过去,黑曜石般的眼睛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当然这喜悦并不是对着这位售货员的。

售货员好奇地瞥了白穷的头顶一眼,看着这小孩整得还挺穷凶极恶的,眼神却又很乖巧,今天星期二,上学的日子,这小孩年纪看着不大,独自跑江对面去干嘛?打架吗?

许是售货员的眼神太过明目张胆,白穷受到感应,抬头冲他一笑。

售货员才反应过来,走过来,双手抱在胸前,靠在船舱边上问,“你是学生吗?”

白穷点头,“是。”

售货员得了回应,抬头向窗外望去,船行驶了四分之三的路程,已接近对岸,对岸一眼望去也是片绿油油的山。江城处于亚热带气候,一年水热充足,因此树木也异常繁茂,也算是拥有令人眼前一亮的魔力。

而在这深山老林,隐了一所神秘的普校,叫荔枝中学。

只可惜荔枝中学神秘倒是神秘,却不够高端。

江城一中每年高考的本科上线率不知比荔枝中学高多少,就连重本上线率也拉荔枝中学一大截,两所学校根本不在一个档次。

江城一中是江城最好的高中,而荔枝中学勉强才跻身为一所普校,里面鱼龙混杂。

这么想着,售货员又看了眼白穷,眼睛被一道绿光所晃,他按了按额头。

大约是被白穷头顶闪亮的颜色灼伤了眼,售货员总觉白穷眉眼带着股煞气,估计是去约架的吧。可怜这张俊俏的脸,怎么就搭上这种发型了呢?也不怪这发型,主要是发色不太对。

“你是去荔枝中学吗?”他问。

白穷没奇怪,对岸只有荔枝中学这么一所学校。而他一脸学生样,这人会猜出来,一点也不奇怪,“是啊。”

元柏曾经说过,他就读于荔枝中学,成绩还挺好的。

虽说荔枝中学这个学校不太好,但似乎元柏的成绩在他们校内算是名列前茅。

情人眼里出西施,白穷觉得像元柏那么聪明的人一定是谦虚了,大约在荔枝中学这样的破学校他是稳居第二名的。

低于第二名,白穷就觉得这个名次不符合元柏的身份和智商。

而第一名也不可能是元柏。

因为元柏曾说过,他喜欢过的那人,就是那时他们学校常年位居第一名的那个家伙。

售货员垂眸打量了白穷许久,略带深意地劝诫道:“荔枝中学那群人打架很凶,不要命似的,你要是和他们约了架,绝对不能单身前往,要不然你怎么残的你自己恐怕都不知道。”

原本还沉浸在上辈子回忆里的白穷一听这话,总算懂了,原来这人以为自己是去打架的啊。他不由觉得好笑,他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怎么会和一群小屁孩打架。

而且就算打架他也不虚。

“我不是去打架的,我只是去找人的。”

找一个很重要的人,白穷在心里对自己说。

“我就是随便一说,你别当真。”售货员仿佛信了白穷的话,猜想他大概是翘课去找朋友玩。

就算不信,初次相逢不过浮萍一苇,他又能如何?

白穷忽然抬头望向售货员,心里有点突兀地冒出来一个恐怖的想法,他想知道这个年代这些人对同性恋的看法。

上辈子,年轻的时候他喜欢顾游,却又害怕别人用异样的眼神看他,只能藏着掖将所有的情愫压在心底。

遇见元柏时倒是敞开了心扉,也不怕外人人云亦云,却终究是晚了点。

这次上天让他重来一次,他想大胆一点。

先是这一次。可能还有第二次,第三次,N多次。

他爱元柏,这份爱将会比上辈子早到二十年,他想让这份爱暴露在阳光下,迎着玉露生长。而不是如同细菌,在阴暗的角落滋长,最后无论是自己还是心上人,都讨不到半点好。

“我真不是去约架的,”白穷顿了顿,眉飞色舞,俊朗的面容染了层薄薄的绯色,轻快地说,“我是去看我男朋友的。”

靠在边上的售货员倏然瞪大双眸,不敢置信的目光倾泻到白穷身上,那种样子仿佛是听到一个很惊讶甚至带着点恐怖的消息。

白穷不卑不亢地回望着他。

正逢此刻船头靠岸,船舱猛地颤栗一下,售货员抱在胸前的手臂抖了抖。

白穷简单一句话给他带来巨大的消息量,下一秒他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白穷眼前,唯有船头晃动的帘子与漏进的碎光证明曾有人进出。

白穷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无法被接受吗?

船靠岸,船舱里少得可怜的人也陆续下船,聚在船头的几位工作人员一边点烟一边闲聊,白穷没在船头看见刚才落荒而逃的那位,挎着帆布包,灰色的工作服熨得很舒贴的售货员。

和他一起出来的乘客用诡异的眼神打量着他,白穷心里透彻。

他们应是听见他和那位售货员说话,知道他是同性恋。

可他就是来找他男朋友的啊,没骗人也没做坏事,心里不亏。

江岸拂来的风透心凉,白穷挠了挠自己微卷的发丝,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指尖残留着一丝绿色。

他揩了揩手指,疑惑于这是在哪里蹭的,蓦地蹲在最底层的一节阶梯,洗了个手。

白穷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皮肤和头发都和青山绿水融为一体,此刻他没觉得有半分不对劲,只是水中的倒影,绿得有些青春灿烂,怎么连头发都好像是绿色的?

他没太在意,只以为是倒影欺骗了他的眼睛。待他洗干净手,甩了甩,在衣摆上蹭了蹭,又拖着年轻的身子去爬长长的阶梯。

走完最后一步台阶,白穷忽然心有所感,转身向江边眺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