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烟换好衣服后,外头的天已经全黑了。夜色沉沉,城堡的庭院里人来人往。

他走出房间,却差点与黑发的吸血鬼撞上。“来得正好,我正要问你呢,你什么意思?我喜欢一个人吃晚餐?”他穿着黑色的礼服,半长的银发用丝带绑在脑后,眉头微皱,神色不快,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两人至那天起便没再好好说过话,莫名的焦灼跟随着他们。

温斯特也已经换好了衣服,黑衣黑发的他是属于黑夜的,挂着风景油画的走廊之中,红色的地毯铺就,他身材高大,投下的阴影半笼罩着蓝烟,烛光照耀在他光洁的侧脸,皮肤苍白,毫无血色,那唇形优美嘴唇却绯红宛如涂朱。

艾德里安站在他身后,听见蓝烟充满怒气的话语,连忙低下头。

“你已经准备离开了,血族的事情?就与你无关了。”温斯特平静地看着蓝烟。“今晚的宴会你不用参加。”

他看着那人的眉头随着他的话语越颦越紧,最后倏地展开,那双银色的眼眸掩映着跳动的烛火,仿佛冒出了火光。

“那赫士列特·勒森布拉亲王为什么要邀请我?他不至于看不明白你的脸色,执意要邀请我。”蓝烟说道。

“他想讨好你,自然有他的目的,你觉得你除了这血肉之躯,还有?什么值得他惦记?”温斯特直白地说道。

蓝烟仔细观察着温斯特的神色,眼睛眨也不眨,一丝一毫的变化都不放过。

“我已经说你生病了,需要休养,不适宜参加晚宴。”温斯特也不避让,只是相对于蓝烟锐利的眼神对峙,他显得温柔且包容。

“温斯特,你在瞒着我什么?”蓝烟问道。“赫士列特有什么目的?”

“他的一个封臣陷入了狂躁之中,他想讨好你,让你同意放血。当初你救贝姬的事情?,他们都知道。但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我想下一步他们就该联合起来请求我把你交出去了。”温斯特说道。

蓝烟怔住了,表情柔和下来。“这样啊。所以你要把我送走,你不想与你的族人作对,也不想我受到伤害是吗?”

对于温斯特来说,上千年来,他忍受孤独,几乎都是为了维亚肯而活,为了完成?父亲的遗愿,为了推开那个黑暗而沉重的时代,为了光明和未来,他不会轻易挑动战争,当族人们拥有一个‘正当’的理?由时,他几乎没法拒绝他们的要求。更重要的是,当下暗流涌动,当大地开始流血,预言中的另一个仁王出现时,他怕自己无暇再去保护蓝烟了。

蓝烟,他太弱小了,他美丽,精致,纤细,他倔强,顽强,不屈,他像一个精灵,可却那么柔弱好似只适合用来娇宠。

温斯特无法不心疼他。甚至于许多次与噩梦之中醒来,他梦见他无声地躺在黑红色的血液之中,银色犹如绸缎的发丝浸透了那猩红的液体。温斯特不敢想象这个梦代表着什么,因为他几乎不做梦,除非是来自未来的预示。

“是。”温斯特心头泛起酸意,看着他的眼睛,由柔和温暖,到惊喜兴奋,再到失落沮丧。

“我知道了。”他用力抿了抿唇,低头看着脚下,吸了吸鼻子?,似乎是有些尴尬。“我懂你的意思了。”他又抬起头笑道,眼中不知为什么有?些水润润的,眼眶和鼻头泛着粉红。“我听你的,晚宴我不会去的,接下来会好好去阿刹迈的,直到离开。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

是他误会了,蓝烟想着,其实很多事情?他都是不在乎的,只要开心就行,开心多好呀,开心多难得呀,可能对于别人来说开心很简单,可是对他来说就是很难啊,而就在他温斯特身边真正地感觉到了开心时,温斯特却要送他走了。

他咬了咬牙,用力吸了一口气,目光刻意不再去看温斯特了。“那好,我回房间了,晚饭我在房间里吃。”他指了指身后,说道。“我走了。”

那一刻,温斯特身体前倾,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把那个受伤的人揽入怀里了,在他真正尝试过拥他入怀后,才知道那滋味有多美好,足以让他熬过无数个无尽的黑夜。

蓝烟点了点头,转身踉跄了一下,被萨利扶住了。

艾德里安心中默默叹息,看着真王陛下伸出的手落了个空。

事实上温斯特最开始说要放他走的时候,蓝烟是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的,他不信温斯特舍不得放他离开,毕竟曾经的他多折腾啊,多可恶啊,胡搅蛮缠都没让真王陛下松开手。

可刚才的那番话,让他真正意识到了,这是真的,这不是温斯特随口的玩笑话。

这个一次又一次救他的吸血鬼,真的如他曾经的所愿,放他走了。可悲的是,他没有多少欣喜,倒是满怀失落。

弗亚吉尔城的日光与圣歇里耶的日光没什么不同,同样地刺目耀眼灼热,萨利拉开窗帘绑上,那热烈的秋日阳光就直接照到了柔软的羽毛床上,丝缎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蓝烟抬起手挡住脸,那手纤长优美,腕上有?几道凌乱的粉色伤疤,实在是瘦弱,昨晚他几乎一夜没睡,直至凌晨才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这都中午了,我都担心你是不是昨夜吹了冷风生病了呢。”萨利一瘸一拐地来到床前,高大的身体投下巨大的阴影,笼罩着蓝烟,他伸出粗糙的大掌摸了摸蓝烟的额头,确定没事后才放下了心。

蓝烟伸了个懒腰,坐起来揉了揉眼睛,问道:“几点了?”

“一点了,我都已经吃过午饭了。”萨利拿出准备好的衣服,要伺候他起床。“昨晚干什么了?睡到现在。”

“没干什么,兴奋而已,想想我们去到文蒙斯的日子就高兴,哎离开的时候我一定要温斯特赔我那一千多个金币,毕竟是他的佣人偷走的么,他该赔我的。”他胡乱地说道。

“一千多个金币?”萨利惊讶地喊道。“那可是一笔天大的巨款啊,足够我们买下一大块地做老爷了。”

“是呀。”蓝烟说道。“当时候我给你投资,你想做什么都行。”

“那你呢?你想做什么?”萨利问道。

“买个庄园吧,做老爷。”蓝烟笑道。“要有?森林有?小溪,有?一大片草地,可以养马,宅邸嘛,小小的就行,马厩可以大一点,然后呢,再在城里开个赌马馆啦,我就这点小爱好。”

“啊?我还以为你会开个画馆呢,我觉得如果你认真去做一个画匠的话,一定可以享誉大陆的。”萨利说道。

“你这话听着有?些耳熟。”蓝烟摸了摸下巴。“以前好像也有?人这样跟我说过,不过画画不是我的爱好,算是技能吧,等以后我破产了说不定会去做一个画匠呢。”

“你这,我们还没开始呢,你就说破产……”

蓝烟哈哈大笑,萨利也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他伺候蓝烟换好衣服,大手拿着镶嵌着红宝石的木梳灵巧地帮他梳理银发。谈笑间,一片欢乐,可蓝烟看着镜中里的自己,眼底似乎依旧沉淀着一些让他感觉到沉重的东西。

“小时候我就觉得你不是一般人,觉得你以后一定能够大有出息,身上有?种?贵气,就像是我曾经看见过的那些贵族人家一样,而你比他们更……”

萨利的话语渐渐消失,蓝烟有?些走神。他有?些迷茫,他到底要做什么?他到底想要什么?

吃过午饭,蓝烟下了楼,正想出去与萨利一同在院子里散会步,晒晒太阳。

走到大厅门口,却看见不远处几个男人正站在一起,神色严肃,其中一个看起来十分地阴狠严厉,正说着什么,像是在警告一般,每说一句,其他几人的头颅和肩膀便低下几分。

“那人是谁?”蓝烟问道。

“是这里的白日主管大人,就像是布莱恩那样,白日时由他管理着城堡。”萨利说道。

“可是,大人,他们实在病得太严重了,那个小村子?里的人就只剩一个孩子?还活着,尸体都没人处理?,我们也不敢进去,请您一定要转告城主大人,让医馆派人……”一个男人拿着破旧的手帕,说着说着,突然捂住口鼻,咳嗽了起来。

蓝烟眼睛眯了眯,他看见了那庄稼汉的鼻子里喷出了鲜血。

其余几人连忙推开几步,那个发号施令的男人立刻骂道:“现在主人们都忙着招待真王陛下,哪儿有空关你们的事情?,等过了这段时间自然会处理?了,你都这样了,就好好在家里休息吧,对了,那个孩子现在在哪里?”

“大人,在我家。”那个咳嗽的男人答道。

蓝烟皱了皱眉头,正想过去问问清楚时,身后传来了一声呼喊,回头看去,竟然是赫士列特·勒森布拉亲王殿下。正午时刻,应该正是吸血鬼们好眠的时候才是,蓝烟心中奇怪道。

“殿下。”蓝烟微微朝他低头,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

赫士列特·勒森布拉扶着雕花的木制楼梯扶手,优雅地,慢条斯理地下来了,尽管他的脸上挂着平易近人的微笑,那双血红色的眼睛依旧显得有?些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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