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出赵家村去,手臂都在发抖,虎口处撕开裂痕,“小玉,我们走,我带你回家。”她的手还抓在他的肩膀上,颈窝处湿了一片,谢晋轻轻把她放下,小玉的嘴唇干枯,脸色惨白,眼角还有眼泪,“别哭了,听话。”她这个样子明显是脱水了,再哭下去恐怕真要晕过去了。“这是什么……”小玉看着谢晋胸口的伤,血液染红了衣料,好在衣服本身颜色深,“没事,只是脏了,我们走吧。”谢晋一把抱起小玉,沿着大路一路往前。
那天早上,苏暖玉老老实实坐在窝棚里,昨晚生的火还有一点火苗,她往里面添着柴火等哥哥回来,想着能和哥哥一起走出来还能马上吃到东西,她的心里很开心,脸上也露出笑容,“你是谁家的娃儿?”此时一声怒喝吓了小玉一跳,赵大勇昨天夜里起夜就远远撇见了自家窝棚里有火光,不过天色太晚,他也不敢过来,只等今天一早,就带着儿子过来看看,没想到居然看到一个嫩生生的女娃,虽然一身狼狈,但是遮不住她的水灵,“嘿嘿嘿,小媳妇……小媳妇……”赵二柱指着小玉就喊,小玉看着两个大人站在她面前,有些不知所措,“你们是谁?”赵大勇仔细打量了一番,觉得这女娃肯定是遭了荒的流民,身上连个包裹都没有,也没什么亲人,顿时歹念心生,“儿子,抱回去给你做媳妇好不好?”那一双大手朝她擒来的时候,小玉只觉得无比恐惧,好像当初被人贩子带走时一样,“放开我!哥哥!……”她不停的挣扎呼喊,可惜这会儿谢晋正在水下,一点动静都没察觉,赵大勇也是一滞,居然还有个哥哥,犹豫了几分,看着儿子下了决心,大不了和里长通个气便罢了,家里还有几两银子,娶媳妇可不止这些,况且儿子还是这样的,如今白捡一个,只要村里人帮村,凭他一个男娃能怎么着?
小玉不停的哭,她觉得自己好像要死了一样难受,她想象着哥哥回来看不到她,他会不会以为自己走了,他也会离开这个地方,然后她就再也看不到哥哥了,或许她根本就是哥哥的累赘,这会儿他可能正高兴呢,“当家的,外面有人在喊呢,咋办?”小玉一听顿时张嘴就要叫唤出声,赵大勇一个巴掌拍过来,“快把她嘴巴堵上!”小玉倒在地上,疼的半晌没动弹,这一巴掌赵大勇慌张之下使了全力,接着小玉就被绑了个结结实实,她想喊,“哥哥我在这里。”可是她喊不出声,他们也不给她饭吃不给她水喝,眼泪洇湿了在她嘴里的布,一直哭到浑身无力。
直到听见哥哥声音,她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谢晋就像光一样照进那个昏暗的小屋,也照进她心里。
此时小玉正躺在谢晋怀里,谢晋拿沾了水的手指抹在她的唇上,冰凉的水一路滑进她干渴的嘴巴里,他们已经走了一个时辰,好容易在路上看到条河,谢晋看她有了动静,又接着喂了些水,“哥哥。”小玉双手环着他的脖子,脑袋靠在他的怀里,露出一个傻笑,谢晋却笑不出来,怀里的小姑娘眼睛肿的跟核桃似得,脸上还有巴掌印,短短一天时间不在他身边而已,“不许再哭了。”谢晋难得对她皱眉,小玉笑容一淡,还是乖乖点头。
她只要在哥哥身边,做什么都好。
一路走下去,谢晋才感觉找回来主心骨,天色将晚,遇到一辆牛车,谢晋只说妹妹生病了着急找大夫,赶车的大叔就带了他们一程。
这世界上有好人也有坏人,不可能所有人都是好人,也不可能所有人都是坏人。
大叔好心送他们去了镇上医馆,谢晋感激之余,才觉得自己回到了人世间。
“我没钱。”谢晋抱着小玉站在医馆内,这一句话简直说的理直气壮,白柳溪脱口而出“没钱……来干嘛。”后面那几个字被他咽在喉咙里含糊不清,只因为他看见那少年拿在手里的是一颗人参,“咳咳,没钱可以拿东西来抵嘛,我白柳溪行医多年,岂是那等见死不救之人!”说着上前就要拿下谢晋手里的人参。“二十两银子。”白柳溪脸色一僵,谢晋不为所动。
白柳溪撇了撇嘴,“行!”他也不傻,这小子手里这颗人参起码价值五十两,虽然脏了点品相差了点,还没等他拿过人参就听谢晋补充道,“我和我妹妹的伤。”白大夫叹息一声,“得了,包我身上了,小六,接客!”他就知道便宜不好占。
“小小年纪怎么受这种伤?”白大夫医品甚好,从来不会过问病人隐私,着实是这少年太令人好奇了,小小年纪一副沉稳如泰山的模样,身上的伤又在那个位置,还带着一个小姑娘。
谢晋坐在医馆内室,袒露上衣,白柳溪正在给他包扎,他淡淡的看了这大夫一眼,冷漠疏离,完全不像一个半大少年该有的样子,白柳溪被这一眼看的心里发毛,急忙转移话题,“咳咳,你妹妹我看过了,主要就是饿久了,小六已经熬了粥,晚上再喝一贴药,好好休息,没有大碍。”谢晋这才把目光落回那个躺在榻上的小姑娘身上,一派温和,看的白柳溪心里直犯嘀咕,这人怎么变脸比翻书还快。
温润的白粥顺着舌头流进胃里,小玉躺在榻上方才有了些精神,“慢点吃,还有。”谢晋头一回拿着勺子给一个人喂吃的,手脚都有些僵直,险些烫着小玉才知道要吹一吹。
小玉嘴巴蠕动个不停,这些天来,她头一次吃饱,小肚子被喂的圆滚滚的,很是满足,“哥哥你也吃。”谢晋看着她的笑容,心里没由来的踏实,“放心吧,我吃过了。”医馆烛光摇曳下,少年神情温和,眼睛里似有说不出的温柔,小玉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谢晋,就像星星一样发着光,“哥哥,你真好看。”谢晋原本白皙的脸庞一黑,黑中还透着点红,“人小鬼大,快点好起来。”他长这么大还没人这么夸过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小玉“咯咯咯”笑个不停。
“小兄弟,我们医馆还有厢房,不必挤在一处。”白柳溪打算尽显白氏医馆仁厚美德,原以为这下这位小哥不至于对他冷脸相待,说不定还会对他感谢,转眼一个冷嗖嗖的眼神就让白大夫愿望破灭了,“不劳白大夫费心了,为了方便照顾小妹,还是挤在一处吧。”小丫头才失而复得,他是脑子有问题才会和她分开,“哈哈哈……说的也是。”白柳溪尬笑而去。
“小六,你猜这位小客人什么来历?”白柳溪播着算盘清点今日盈亏,“还能是什么来历,乡下来的穷小子呗。”小六倒不是歧视穷人,只是实话实说,“依我看,他肯定是那位世家公子落了难。”白柳溪捏着自己好看的下巴,一脸沉思,小六白了他一眼,“还世家,还公子?那位世家公子连一文钱都掏不出来?再说了他身上那家衣裳我都不稀得穿。”白柳溪把白眼还给他,“这叫藏拙懂不懂?”小六不以为意,“藏不藏拙我不懂,不过他对他妹子是真好,饭亲自喂,药亲自熬,澡都帮她洗……”一句话没说完,一把算盘就扔了过来,“嘿,你这小兔崽子,偷看人家洗澡!丢不丢咱们白氏医馆的人啊!”白柳溪此人自视正义感十足,此时不动手正待何时?“哎呀,掌柜的,不是我偷看,是那小哥托我帮他两身买衣裳!”……
以谢晋耳力前面说的话他自然听的一清二楚,这白大夫倒是好奇心很重,不过谢晋无暇他顾,他正抱着小玉睡觉呢,如今在赵家村惹了事,虽然赵大勇一时被他震慑,但是难保他想清楚了找来寻仇,谢晋打算还是早些离开此地。
小丫头爱干净他是知道的,才吃饱了躺在榻上浑身不自在,谢晋问小六要了热水又托他买两身衣服,只是天色已晚,明天才能买到,谢晋只得先给小丫头擦了身子,此时小丫头正光溜溜似泥鳅似得躺在被子里,研究他胸前包扎的绷带,“这是什么?”白皙的手指戳在伤口处,疼的谢晋倒吸一口凉气,点点殷红透过白色的绷带像朵朵梅花绽放在雪中,“呀!”小玉惊呼出声,“小伤。”谢晋的脸隐在暗中看不清表情。“不许哭。”泪珠子挂在小玉眼睫下要落不落,少年的声音很有几分威严,起身吹了蜡烛,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有他拍着小玉后背的声音,伴随着呼吸声慢慢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