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等所有人都回房后,沈银河又再次摸入林淼淼的房间。
后者正紧张地坐在桌前,小脸煞白,见到她慌忙迎上去:“沈道友,不然我们还是告诉师兄他们吧?”
“不行,”沈银河想也不想拒绝,“你师兄肯定不会让你冒险,失去你这个诱饵,我们该怎么找魔兽?”
林淼淼:但她不想当诱饵啊!
沈银河不肯妥协,她愈发害怕,转身就要朝门口走:“我……我还是觉得告诉师兄比较好……啊!”
她忽然蹲下身,表情痛苦地捂住腹部:“好疼……”
沈银河见状,立即奔过去,关切道:“怎么回事?伤口又痛了?”
林淼淼心想此人虽要挟她,但真出事果然还是会像其他师兄一样关心她,心里有点小甜:“还好……”
沈银河:“你手捂得那么紧干嘛?赶紧松开让我看看藤蔓有没有长出来!”
林淼淼:“……”虽然淑女不说恶语,但此人是真他妈的狗。
但等她往下一看,顿时什么心思都没了:“藤……藤蔓!”
从林淼淼的腹部伸出一根漆黑的藤蔓,如同活蛇般扭动了下,忽然用力向前一冲,林淼淼被她带得失去平衡,骤然被拖出房间:“啊——!”
她尖叫:“沈道友!”
“稍等!”沈银河大叫,“抓住这个!”
她丢过来一样物件,林淼淼慌忙接住,定睛一看,却是一根炭笔。
她不禁错愕:“这……这是干嘛?”
“快往地上画啊!”沈银河跟在她后面催促,“那根藤蔓拖得太快了,我担心跟丢你们!”
林淼淼:“……”
沈银河,你他妈不是人!
*****
沈银河是被手腕传来的痛意给勒醒的。
当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呈“大”字型被吊在空中,周围全是蠕虫般扭动的藤蔓,一圈一圈将她缠住。
“银河!”一道细小的声音从脚下传来,苍洱努力抬头看她,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表情,“太好了!你醒了!”
“恩。”沈银河回了他一句,尝试转动手腕,无果。
苍洱见状道:“没用的,紫萝花的藤蔓极为坚韧,就算用利器也斩不断,而且这些藤蔓还吸饱了人类的血液,实力大涨,不是我们能对付的。”
他示意沈银河看向周围:“那些茧里面全是之前失踪的女性们,她们被花魔强行掳到这里,成为它的养分。”
说这话时,他的脸色又白上几分,沈银河顺着苍洱的身体往下看,一段藤蔓缠在他身上,正如同波浪般上下起伏——它在吸食苍洱的血。
苍洱注意到沈银河的眼神,还以为她在害怕,安慰她说:“没事的,这些藤蔓不会一口气吸完我们的血,它不想让我们死掉。”
这花魔倒挺懂可持续发展,沈银河想,死了可不就没血吸了嘛。
但从苍洱勉强的嘴角来看,他自己也应该清楚,这只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等他们的体力被耗尽,终究只有死路一条。
沈银河问:“林淼淼呢?”
苍洱示意她看向不远处,一个包的严严实实的绿茧横趴在地上,顶上露出的一小块黑色应该是林淼淼的脑袋。
沈银河收回目光,开始试图挣脱藤蔓,可惜她越挣扎,藤蔓反而捆得越结实,深深勒入她的皮肤,鲜红的血顺着胳膊一滴滴落下。
苍洱不忍道:“银河……算了吧。”
他们都只有练气修为,被魔族抓住只有死路一条,并不是说苍洱不想活,只是在巨大的实力差面前任何的抵抗都将成为徒劳。
见沈银河不理他,苍洱又叫了一声:“银河!”但她没有停止挣扎的动作,苍洱有些茫然,视线落到一点,却陡然僵住。
“银河!!”他的声音变得惊慌,像是被烈风撕扯后的落叶,破碎落下,“他来了!!”
沈银河一顿。
紫萝花魔的脚步比蒲公英飘落的声音还轻,他走到沈银河身侧,表情有些吃惊:“咦?已经醒了?”
藤蔓化作的手挑起沈银河的下巴,她不由皱了下眉——藤蔓表面覆盖着细小的倒刺,轻而易举勾破沈银河的肌肤,细小的血珠渗了出来。
像是陡然炸碎的玻璃球,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甜腥的香味。
花魔似乎被血气挑起了魔性,红眼中闪着饥饿的光:“嗯……睡醒刚好有些饿了,就用你开餐吧。”
藤蔓将沈银河缠的越发紧,她甚至能听到骨头像是不堪重负般发出脆弱的声音,她狠狠咬牙,试图让疼得嗡嗡作响的脑袋清醒一些,用力扭动身体,看样子是想从藤蔓中抽出一只手。
紫藤花魔被逗笑了:“放弃吧,你不可能逃走的。”
沈银河却恍若未闻,咬着牙与身上藤蔓做斗争,望着她奋力挣扎的背影,苍洱有一瞬的恍惚。
蓝玉也是像这样……似乎从来都不曾放弃。
那时他们两人组成一个小队,决定去林中捕捉魔兽,却不想误入狩猎的魔兽群,两人自然不敌,忙向出口奔去。
可在逃跑途中苍洱不慎摔倒,扭伤了脚腕,若不是蓝玉眼疾手快把他带上树,也许早就被饥饿的魔兽撕成碎片了。
但蓝玉也为此错失了最佳逃跑时机,魔兽将他们团团围住,两人被困树上,只得相互依偎在一起,似乎这样能从对方身上汲取到些许勇气一般。
一颗只有两米高的杉木,两个少年仓惶伏在枝桠间,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害怕而胆怯地注视着底下双目发红的魔兽。
“抓紧我,”蓝玉对他说,“树上空间很小,小心别掉下去了。”
为了帮助苍洱稳住平衡,他伸出手,用力握住苍洱。
那一瞬间,即使命垂一线,一个念头划过苍洱的脑海。
一个可怕的,可耻的念头。
——如果能让这一刻成为永恒该由多好。
因为是家族中的嫡长子,因为有个身份显赫的母亲,自小他就被父亲给予厚望,父亲希望他能接过重任,担任族长的职位……即使弟弟远优秀于他。
为此从小苍洱就接受了严酷的训练,但即使付出了比弟弟更多的努力,他却总是在训练中被弟弟狠狠贯倒在地,亦或是释放的灵力连弟弟的一半也没有。
在教习不知第多少次的叹息后,苍洱找到父亲,提出希望他能培养弟弟做继承人。
然后他挨了人生中最为狠毒的一次打。
不仅是他,连弟弟也受到牵连,父亲认为他有这种念头是受到了弟弟的教唆,因此下手比对他还要狠上几分,末了,将弟弟与他那丫鬟出身的生母赶去了偏院。
那时父亲是怎么说的?
“每个人生来就被框定好了命运,我们必须按照天意的安排而行走人生,”他的面容总是严肃而冷漠,苍洱不敢与他对视,“你是白家的嫡长子,命运决定将由你来统领整个家族,这是你的使命,也是你唯一的未来。”
正如强者生而为强,弱者生而为弱,乞丐的一生只能在泥潭中度过,而富人即使什么都不用做也能在金河银海中享乐。
“咦?”蓝玉问他,“可是医修呢?你不是想当医修吗?”
苍洱张了张嘴,却仿佛突然失去了言语的的能力。
如果说每个人的角色从一开始就被定好,那他绝不可能是什么天赋过人的少年修士,或是未来的白家统领,而只是个……废物。
因为是废物,所以面对父亲却不敢说出自己的理想。
因为是废物,所以当弟弟对自己兵戎相见,他却连还手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是废物,所以当同伴为救他而跳下树,他却只能手足无措地看着。
——眼睁睁看着蓝玉跳入魔兽群中,被那群嗜血的野兽活生生撕成碎片。
每当午夜惊醒,蓝玉那沾血的脸庞总是浮现在眼前,他甚至不敢看向窗外,那些黑暗中深深浅浅的树影仿佛化为蓝玉的眼,沉默地盯着他。
蓝玉说:“这些治疗法术都是你自学的吗?好厉害!”
蓝玉说:“想成为医修并不是可耻的事情呀,大家都喊着打打杀杀,谁去关心那些受伤的人?”
蓝玉说:“子慎,我会支持你的。”
苍洱终于忍受不住,深深将头低下,脆弱而单薄的肩膀如同被折断的树枝,无力垂落。
蓝玉那么信任他,他却在危急关头将他抛下,把他独自丢在魔兽群众。
“银河……”晶莹的泪珠从苍洱的眼眶中汹涌而出,他沙哑道,“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如果当初乖乖听从父亲的话,抛弃当医修的念头而好好学剑的话,他也就不会面对紫萝花魔而丝毫没有还手之力,甚至连累银河也被卷入虎口。
他又一次害死了同伴。
“喂,”头顶忽然传来声音,“你在哭个什么劲?”
苍洱一愣,茫然抬头,沈银河正盯着他看。
“银……银河!”苍洱激动道,“你还醒着吗?!”
沈银河莫名其妙,她不是醒着,莫非还在说梦话不成?
见沈银河还保有意识,苍洱顿时松了口气,但想到两人处境,眼泪又开始扑簌簌往下掉:“对……对不起……如果我会剑,你就不会……”
他没说下去,因为沈银河露出了不赞同的神情。
“就算你不会剑,”她用力说道,“我也不会死。”
苍洱:“……唉?”
“哈哈哈哈!”紫萝花魔被她的话逗笑,“小姑娘,你倒是好大的口气。”
他潜伏在这紫萝镇已有数十年载,吸食了无数少女的精血,体力早就恢复了大半,再吃掉面前两人,约莫不过多久便可回到顶峰时期!
紫萝花魔越想越得意,不禁纵声大笑:“既然你如此有自信,那就来试试看打败我……啊!!”
他忽然后退,双手掩住口部,大片血正喷涌而出,黄绿色的液体一落到地上,便发出硫酸腐蚀般的声音,几株青草瞬间化为黑炭。
有什么东西飞速从空中掠过,回到沈银河手中。
“你……你……!”紫萝花魔瞳眸大震,“你做了什么?!”
明明什么都没看到,但方才确实有一锋利物什刺破他的舌头,要不是花魔躲闪及时,只怕喉咙都被那东西刺穿了去!
沈银河伸出唯一能动的手,一根长矛形状的东西被她握住,通体呈半透明,锋利的尖头还在往下滴着绿色液体——是花魔的血。
花魔不免错愕:“这是……灵力?!”
居然有人会用灵力拟造出武器?这种攻击方式简直前所未闻!
但花魔在短暂的惊慌后又平静下来,确实灵力攻击很稀少,且被攻击者往往极难抵御,可这种方式非常消耗灵力,而且这小丫头一看就是练气阶的新手,等她的灵力被消耗完,还不是只能任由他宰割?
花魔放下警惕,抬脚走向沈银河:“我还是第一次被人族伤到,小丫头,今日你死定了!”
人族从来只是他猎食的对象,这个小贱|人居然敢伤他,他要剥了她的皮,抽筋喝血,让她在巨大的痛苦中死去!
可沈银河并没有如他预计般露出害怕的神色,甚至相反,她微微勾起嘴角,竟是笑了。
花魔一愣。
下一秒,一株利箭贯穿他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