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苏姨娘后,唐轻歌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晚上再去看一看燕骥。

为了安全带他离开,她连当朝皇后都算计了,总得日后从他那多得些报酬。

傍晚,唐轻歌悄悄从府中后门溜了出去,为了掩人耳目,她连银翘也没带。

一路轻车熟路地上了客栈二楼,经过一扇门前,唐轻歌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响动,像是有人在翻找什么东西,还伴随着不止一人的脚步声。

她反应极快,顿时放轻了脚步,快速往燕骥的房间走,趁着那屋里的人赶不及出来查看,她立刻闪身进去,紧闭上门。

唐轻歌的心跳一阵加速,还未来得及抬头,一把冰冷的利刃便抵在了脖子上。

屋里光线昏暗,没燃蜡烛,唯一的光亮就是只有窗外透过来的莹白月光。

隔着薄薄的斗笠,黑暗又模糊的环境下,唐轻歌也看清了他那双漆黑冷冽的眸。

唐轻歌连忙摘下斗笠,低低说了句:“是我。”

她今日没穿男装,只换了身简单又方便动作的罗裙,发髻间只插着一根莹润透亮的玉簪,月光朦胧下,衬着一张白皙清透的脸像是裹了一层柔和的薄纱,愈发柔美动人。

见是她,燕骥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了匕首。

她第一次来的这么晚,进来时又是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燕骥探究地看向她,正欲开口发问,却见她踮起脚,突然一下凑近他。

一股清浅的馨香入鼻,伴随着温热的呼吸喷在耳畔,燕骥猛地一僵,下意识就要扯开她。

唐轻歌提前一步察觉他的动作,紧紧地拉住他的手臂不松开,压低声音道:“外面有人。”

燕骥的动作骤然停住,他也听见了外面传来的脚步声。

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门纸被戳出了一个小洞,一只眼露了出来。

燕骥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下一瞬,微凉而柔软的触感覆在他的唇上。

燕骥浑身猛地绷紧,想要往后撤一步拉开她。

可她却先一步双手环上他的脖颈,不让他后退。

她合着眼,纤长的睫毛轻颤着,双颊也染上绯红。

她根本不会亲人,只知道先覆上去,然后轻轻地吮吸舔舐几下,并未深入。

不痛不痒的,像是小猫在心上抓了几下,挠的人心痒。

昏暗的光线下,温热又暧昧的气息交叠在一起,缠绵又温存,连空气都烫的灼人,让人心颤。

剧烈的心跳声也交织起来,分不清究竟是谁的。

直到门口的那双眼睛消失,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完全消失了,唐轻歌悬在嗓子眼的心才算是松了下来。

她终于睁开眼,却猛地撞进他的眼底。

没有沉溺,没有意乱情迷,还是冷戾深沉的目光,像是丝毫没有因为这个吻而融化半分。

唐轻歌慌乱地垂下眼,像是露出几分女儿家的羞怯。

实际上是为了遮住眼里的挫败。

她刚刚将计就计,连美人计都用上了,就像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果不其然,在这个阴狠暴虐的大反派身上毫无作用。

书里写他根本不近女色,更别提什么动心了。

连对女主都只有报恩的想法,他的心恐怕就像千年寒池里那块又冷又硬的大石头。

不过这样也好,她又转念一想。

这样的男人不会轻易被人撩拨,也不会随便就被人勾了去。

他看着冷血冷情,却又极为重情。

他身为皇子,年幼丧母,又受尽冷眼,从没得到过一份真心的爱。

身边的人或是因为他的权力而尊他,又或是因他的嗜血狠戾而惧他。

他孤零零地坐到了最高的位子上,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她能给他的,更准确地来说,她能演给他的,是他内心真正渴求的。

而他能给唐轻歌的回报也会是相当诱人的。

所以哪怕要多费点功夫在他身上,倒也算值得。

思及此,唐轻歌也不急在此时,任由他一把推开了她。

他的力道没收敛,唐轻歌被他推了一个踉跄。

她扶着桌子稳住身形,也没生气,反倒笑吟吟地盯着他说,“我不是故意的。”

燕骥没回头,又听见她语气含笑道:“我是情难自禁。”

燕骥猛地转头看向她,锐利冰冷的目光一下子扫过去。

唐轻歌一副没羞没躁的模样,忽视掉他的冷漠,一双杏眼弯成了道月牙,殷红柔软的唇上泛着水光,旖旎而艳丽。

“我今日不走了。”她说,“刚刚发生了那样的事,留你一人在这,我放心不下。”

她说完这句,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这话有多暧昧,立刻慌乱地移开视线,急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是我花了大价钱买下来的,万一不明不白的出了事,我岂不是得不偿失?”

她的解释颇为刻意多余,像是努力为关心他的行为找了个借口。

燕骥抿了抿唇,刚刚温热的触感似乎还有残余,有些灼人。

他压下不知从何而来的凌乱思绪,冷声拒绝道:“我不会有事,你走吧。”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妄想保护他不成?

唐轻歌毫不畏惧地摇摇头,在桌子旁坐下,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下来,破罐子破摔地说:“我今晚就在这,你睡吧,我不会打搅你。明日天一亮我就走。”

她又不是要跟他睡一张床,他总不至于大半夜把她丢出去吧。

唐轻歌扭过头不看他,像是真要就在这睡了。

她屏着呼吸等了片刻,没听见他有什么动作,应该是不会把她丢出去了,这才放心地阖上眼。

虽然门外的人不是冲他们来的,她也难以彻底放下心来。

燕骥的身份敏感,虽然仇家不会这么快就找上门来,总是住在这,到底也不安全。

他受了重伤,若是真遇上杀手,恐怕也没命活。

她可不想看见他早死。

就算在外面找个院子安置他,也不能保证百分百安全。

这样看下来,丞相府反倒是目前京城中最可靠安稳的地方,她那名义上的爹娘都不在家,正是个好时机。

至于如何顺理成章地劝他住进丞相府,她还得好好琢磨琢磨。

他心思敏感多疑,她不敢太冒进。

整整一夜过去,外头的天光隐约亮了起来,唐轻歌也没睡着。

一是因为她胡思乱想,二是因为她的姿势实在不舒服。

椅子硬邦邦的,又没办法靠着,好几个时辰坐下来,腰酸背痛,实在折磨人。

她还故意换了几个姿势,弄出了些声响,让他知道她现在极为不舒适,想看看他会不会把她抱到床上去,果不其然。

他无动于衷,就跟这屋里压根没有她这个人一样。

狗男人。

唐轻歌一边在心底悄悄地骂他,一面用手撑着脸,歪着头看这个狗男人。

该说不说,他当真是长得极好,面部线条硬朗分明,鼻梁很高,一双凤眸细长凌厉,闭着眼的时候倒是不那么让人发怵了。

身材好,她亲眼认证过的。

脾气再好些,人再好骗些,就更好了。

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唐轻歌又大大地打了个哈欠,眼皮都在打架。

没一会便支撑不住,她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桌边传来浅而均匀的呼吸声,塌上的人也缓缓睁开眼。

这一晚,燕骥同样一夜未眠。

他不习惯睡觉时有人在身边,身体的本能会不自觉地警惕。

她像是小孩子报复一样故意弄出的声响,他也都听得一清二楚。

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他只要一合上眼,眼前便会出现那一幕。

她毫无技巧,笨拙又青涩的吻,搅得他心烦意乱。

燕骥打心底厌恶这种感觉。

与她无关,只是厌恶自己不受控制的情绪和状态。

他不自觉地转头看向她。

她换了个方向趴着睡,脸半埋在手臂里,散落的青丝落在脸庞,红唇微张,精致的眉眼透着疲色,此刻却睡得很香,姿态娇憨动人。

她是丞相府娇贵绝色的千金,才学出众,端庄知礼,与当朝摄政王定有婚约,这是燕骥从别人口中知道的全部。

因为伤势被迫困在客栈里,他能得知的信息十分有限。

可这些都跟他眼前的这个人不一样。

明明与摄政王定有婚约,却在平白无故地在大街上捡走了他,还丝毫不在意男女之防,整日往他这里跑。

和他一起用膳时,小嘴里总是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聒噪的很。

还有昨日那个大胆至极的吻,没羞没躁的话,哪里像个闺阁小姐。

她的身上藏了很多的谜团,他却无从得知。

燕骥抬手揉了揉眉心,只能把所有的疑问都埋在心底。

唐轻歌睡了半个时辰,便悠悠转醒,总算是恢复了点精神。

她没急着走,慢悠悠地洗漱完,又坐下陪燕骥用了顿早饭。

客栈的糯米粥熬得香甜可口,她每次都要喝上整整一碗才罢休。

今日她却只喝了小半碗就放下了,往日鲜活的眉眼都看着有些蔫,细眉轻拧着,一脸乌云密布般的愁容。

燕骥余光扫她一眼,只当她是因为没休息好,没一会,却听见她柔声问:“你可愿和我回丞相府?”

她的话来的突然又莫名其妙,燕骥却意外地好像懂了。

他撩起眼看她,目光藏着审视,“为什么?”

“这里不安全。你昨晚也瞧见了。”她顿了顿,像是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说出口。

她的声音清浅柔和,“我从未见过有人受过你这样重的伤,恐怕是你失忆前遭仇家追杀,命大才侥幸活下来。若是真的有人寻仇来,几条命也不够。比起这里,丞相府自然要安全许多。”

唐轻歌的语气诚恳又直接,眉宇间还藏着深深的担忧。

她打算反其道行之。

她不是什么傻白甜的大家闺秀,也没法在他面前装纯良。

她脑子活泛,能替他想了这么多,自然是真心担忧他,这是真的,唐轻歌哪怕是要花些小心思,也都是为了他着想,既然如此,她倒不如索性明晃晃地摆到台面上说,听着也多了几分真诚。

燕骥漆黑的眸紧盯着她,含着洞悉一切的锐利目光,带来极强的压迫感,让人无处遁形。

唐轻歌打起十二分精神强撑着,才让自己不至于在他的目光里败下阵来。

饶是被他看的心底发怵,她面上也不露半分。

燕骥动也不动地盯了她半晌,忽的勾起唇轻笑一声,语气意味深长,“唐轻歌,你认识我么?”

他话一出口,唐轻歌浑身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间停止了流动。

他明明在笑着,眼底的冷意却让她通体冰凉。

有那么一瞬,面对眼前的男人,她真的生出了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