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第一次字正腔圆地喊她的名字,声线低沉悦耳,在寂静的夜里更加撩人心弦。
如果不是在这样的语境下,她恐怕还会有些心神荡漾。
可眼下,只有慌乱。
唐轻歌一边用指尖摩挲着杯盏,强迫自己稳下心神。
“大概猜到了一些。”她说。
这个问题,她当然早就准备好了答案。
让她意外的是,他问得太突然,难不成是昨天那个吻,真的刺激到他了?
既如此,倒也不错,她可以更进一步了。
她不疾不徐地继续道:“我曾让人去寻过那日的洛斯商人,打听你的来处。那商人说,是在来京的山路上,发现重伤昏迷的你。我猜你或许是什么江湖杀手吧,引来仇家如此痛下杀手的,总归不会是什么普通人。”
唐轻歌的语气平静,半真半假的话,听着倒是恳切,也与他心里的猜测不谋而合。
燕骥的视线紧缩着她,里面的疑色和探究半点没少。
他虽然目前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可也知晓自己的身份不简单,甚至还会引来杀身之祸,她既是都能看得清楚,又为何还要冒着风险救他,还日日无微不至地照料他?
他此刻一无所有,甚至连记忆都没了。
她想从他身上图什么?
他冷笑一声,眸中漆黑一片,凝着骇人的寒意,“说说看,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唐轻歌表情一噎,像是压根瞧不见他眼底的寒意,愉悦地弯起唇角,似乎是一直在等着他问出一句话。
她的反应倒是让燕骥愣了愣,他动了动唇,正欲说什么,却见她一下凑了过来,精致的眉眼瞬间在他眼前放大。
她眼中亮晶晶的,一字一句极为清晰地问道:“你还没瞧出来吗?”
她的眼睛像是因为惊讶微微睁大了些,灼热又澄亮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眼波流转间便顾盼生辉。
燕骥呼吸一窒,又见她眉眼弯弯地笑开,脆生生地道:“阿骥,我心悦你,你难道没瞧出来吗?”
她的语气极为真挚动人,望着他的眉目间都溢满了欢喜,还有目光里流淌着的浓烈爱意,热烈得惊人。
燕骥的心却没因为她的这番直白又炽热的告白而软化半分,准确地说,他根本不信。
他的潜意识不断反复地提醒他,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真心爱他。
他冷嗤一声,语气讽刺,“若是我没记错,丞相府嫡小姐早与当朝摄政王定有婚约。”
唐轻歌丝毫不在乎他嘲讽的语气,点了点头,承认道:“我是与他有婚约。”
下一刻,她又语气娇俏地说出一句颇为离经叛道的话。
“可那又如何?先皇指婚,如今先皇都不在了,我不喜欢他,便不会嫁给他。”
她的话大胆又放肆,听得燕骥直皱起眉。
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她突然眼前一亮,好奇道:“怎么?难道你是吃醋了?”
他蹙眉冷斥她,“胡言乱语。”
“阿骥,难不成你也心悦我?”
燕骥深吸口气,跟她说话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声线冷硬,“你未免太自作多情了些。”
唐轻歌也不恼,又翘着唇角问:“那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何如此喜欢你?”
她盯着他,声音低柔,红唇张合着,像是山里蛊惑人的妖精,循循善诱道:“你像我昨日那样,吻我一下,我便告诉你,如何?”
燕骥彻底听不下去,毫不怜惜地大力推开她,起身走到了窗前,背对她而立。
唐轻歌看着他的背影,眼底的爱意瞬间消失不见。
“过几日你的伤好些了,便搬来丞相府吧,我也省得每天想法子偷溜出府了。”
她故作轻松道,“你既然能在那样凶险的追杀里活下来,想必身手极好,想要你的命的人恐怕不在少数,我的仇家也不少,我们若是日日呆在一处,说不准就负负得正了呢。”
负负得正?
什么歪理,借口找的倒是清新脱俗。
燕骥觉着好笑,又毫不犹豫地拒绝,“我不去。”
若是搬进丞相府养伤,他打听消息就变得更困难。
他要用最短的时间找回自己的记忆,才不会处处受制于人。
丞相府或许安全,却不便他行事。
唐轻歌自然知晓他自己心里有打量。
不急,总能想到法子,让他自己心甘情愿地搬进去。
她微微颔首,转移了话题,“明日我不过来了,要去参加安平郡主的生辰宴。”
他没转身,也没应答。
唐轻歌知道他听见了,便起身准备离开。
推开门之后,她停下脚步,欲言又止。
下一刻,便听见她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
“我说的都是真话。你信也好,不信也罢。”
她顿了顿,声音有些闷,又有些赌气的意味,“以后我总能证明给你看的。”
她话音一落,便匆忙离开了,也不想听见他的答复,背影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察觉到自己又被扰乱了心神,燕骥心头顿时涌上一股烦闷。
明明她说的那些,他连半个字都没信。
不知为何,他总觉着她不如面上瞧着那般温顺,也并非什么良善之人。
不喜欢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转头说喜欢他这个不明来历的人?
简直可笑。
-
唐轻歌回到府里时,就瞧见银翘焦急地在门口走来走去。
小丫头为她担惊受怕了一整夜,又碍于她的吩咐不敢声张,只能眼巴巴地等着。
看着银翘憔悴的脸色,唐轻歌心里也生出一丝愧疚。
该说不说,这个小丫头待原主是真心的好,好到唐轻歌都狠不下心利用她。
原本她都计划好了,逃出府时要怎么利用银翘甩开追兵,现下倒是有些舍不得了。
见唐轻歌平安回来了,银翘也不多发问,眼里水汪汪的,还不忘问她用不用膳。
唐轻歌心疼又好笑,告诉她不用伺候了,赶快回去睡一觉。
银翘乖巧地摇摇头,想起另一桩重要的事,“对了小姐,明日郡主生辰宴,小姐去吗?要么还是称病回绝了吧...”
“郡主?”
银翘以为唐轻歌将这些也都忘了,只好一件件的帮她回忆。
“前年的宫宴上,小姐与郡主同样为陛下准备了一副墨宝,郡主不善琴棋书画,又嫉妒小姐,不知从哪里听来,说小姐的墨宝不是出自自己之手,便吵着嚷着让小姐在大殿内再作一幅。”
唐轻歌歪躺在美人榻上,一边吃着糕点一边听银翘说,像个局外人在听戏一样。
她含糊不清地问:“然后呢?”
银翘说着,都有些气愤起来,“小姐的墨宝自然是自己所作。郡主骄纵,又素来跟小姐敌对,那次更是不依不饶,最后逼得小姐还是不得已在众人面前又作了幅画,这才没被扣上欺君之罪这么大一顶帽子。”
“那日过后,小姐才学过人的名声传了出去,而郡主因受陛下宠爱,只被罚去闭门思过一日。当真是欺人太甚。”
听着银翘义愤填膺的语气,唐轻歌反倒露出个笑来。
银翘脸一红,后知后觉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说当今陛下欺人太甚,简直大逆不道。
唐轻歌看着她紧张的样子,不免笑了笑,“这儿就我们二人,你还怕传到陛下耳朵里?”
银翘被她调侃得,一张圆脸更红了。
银翘的话当真勾起了唐轻歌的一些记忆。
书里,安平郡主心仪摄政王,所以才在前期各种对唐轻歌不对付。
因为唐轻歌顶着未来摄政王妃的头衔。
后期正主唐茉儿回来了,京中所有人的目光和火力才对准了唐茉儿。
合着她真是为唐茉儿挡了不少灾啊。
眼下这个安平郡主看她这么不顺眼,生辰宴上指不定备着什么厚礼款待她。
原本唐轻歌是不打算去的。
她没有原主的全部记忆,万一露出什么马脚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听银翘这么苦口婆心地劝下来,她倒反而跃跃欲试起来,“你去库房里挑件合适的礼物来,明日随我一起去。”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对于宣钰这种她搞不过的人,她可以躲。
可安平郡主这种小角色,同为炮灰女配,唐轻歌还能被她牵制住不成?
她们会算计,她就不会?
想弄死她,就得先做好被她弄死的准备。
既然别人已经准备好了要捅她的刀,她也不必再躲躲藏藏。
索性直接迎上去。
比一比,谁更快,谁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