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骥回到丞相府时,天色已经深了。

夜色如墨,屋子里透出浅黄光亮,显然是有人在里面。他怔了怔,抬脚走进去。

屋内明亮又温暖,没了平时死气沉沉的氛围,桌上摆满了香气四溢的菜肴,唐轻歌用手支着脸,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看着已经等了他好一会儿了,已经快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门口传来吱呀声响,唐轻歌一下子惊醒,看见他终于回来了,不满地小声念叨:“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呀,菜都快凉了。”

像是等待丈夫回家的小妻子,画面柔和而温馨,让燕骥竟有些不忍打破。

末了,待身上沾染的凉意散了些,他才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你怎么来了?”

啧,好冷漠,下药那事不是已经翻篇了么。

唐轻歌心里暗暗腹诽,面上甜甜一笑,“来看看你住得习不习惯。”

院子她很早就吩咐银翘开始收拾了,屋子干净舒适,比客栈的环境好了不知多少,怎么可能不习惯。

燕骥也看出她在没话找话。每次她眉眼弯弯冲着他笑,基本就没发生过什么好事儿。

果不其然,她手边还摆着一个酒坛子。

见他看见了,唐轻歌立刻把酒塞打开,一股浓烈的桃花香散发出来,沁人心脾。

她倒出一杯,献宝似的递到他面前,笑意盈盈道:“这是孔明槐今日送我的桃花酿,她说特别好喝,我特意给你拿来的,要不要尝尝看?”

燕骥幽暗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杯盏上,他忽的轻笑了声,里面包含了太多深意。

安静的环境下,他那一声笑便格外低沉性感,唐轻歌的耳根倏地有些烫,自然明白了他什么意思,小声嘀咕道:“我怎么可能会蠢到一个伎俩用两次,这里面真的什么都没有...”

“嗯。”他打断她的解释,像是信了她的话。

还没等唐轻歌反应过来,又听见他淡声说:“可我不信。”

“....”

爱信不信。

燕骥的身子往后靠了靠,姿态懒散,一双狭长的凤眸微微挑起,眼里的冷意融化了些,取而代之的是星星点点的笑意,带着些漫不经心的蛊惑意味,有点勾人。

他翘了翘唇角,十分体贴地建议道:“以身试毒,证明给我看,你不是很擅长么?”

“...”擅长个屁。

忽然,她的目光又落在他脸上,来回打量起来。

“怎么了?”燕骥被她盯得有些不自然。

唐轻歌思索几秒,答:“我怎么觉得,你今日有些不对劲。”

燕骥的神色微不可见地怔了下,很快又恢复过来,语气平静地问:“哪里不对劲?”

哪里都不对劲。唐轻歌心里暗道。

以前他都对她避之不及,态度冷漠强硬,完全不解风情。可今天,他不仅没有平时那么冷冰冰的了,甚至还会主动开口逗她,像只妖孽,坐在那用美色勾引她。

难不成佛祖真的实现了她的愿望,让燕骥开窍了?

见唐轻歌迟迟不答话,燕骥目光渐暗,盯着她的脸,不错过她每一分神情。

她太聪明了,因此,他两日后要离开的事,也绝对不能在她面前露出破绽。

大概是因为这次燕骥真的要离开了,回到燕国之后,恐怕就再也不会见到她。下意识的,他的神色语气就比往常更柔和了些。

面对她,他的底线已经在不经意间后退了。可他活着,是为了复仇,不该有软肋。

燕骥承认,她在他心里是有些不一样的,他甚至也无法分清,对她的究竟是情意,还是只是因为他贪恋被爱的感觉。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他都不能再被羁绊下去。

她也定有婚约,又贵为相府嫡女,他走之后,她会荣宠一生,无忧无虑地活着。而他会继续孑然一身,踩在悬崖边上,带着仇恨,把罪有应得的人全部扯进地狱。

他的路上,本不该有她。只要离开了,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燕骥收敛起思绪,不动声色道:“吃饭吧。”

她乖巧地点点头,拿起筷子。

其实唐轻歌并未深想,她是觉得,既然已经封了城,燕骥只靠他自己是定然出不去的。只要他不离开,一切都好说。

思及此,刚刚莫名的担忧便即刻烟消云散了。她的注意力又放回到那杯桃花酿上,迫不及待地喝了一杯。

入口那一瞬,她整个人都宛如置身于桃花林间,鼻翼间围绕着浓郁的桃花香。

孔明槐当真没骗她,果然是好酒。

几杯酒下肚,唐轻歌浑身都热了起来,脸颊飞上红霞,连吐气都分外灼热。

她连忙又倒了一杯,手里的杯盏却被人抽走了。

唐轻歌醉眼朦胧地看着他,不满地撇撇嘴,伸出手就要去抢,“还给我!要喝自己倒去。”

“不许喝了。”寥寥几字,却不容置喙。

她委屈又幽怨地盯着他,试了几次也没能拿回来,只得放弃。

绯红的脸颊上,一双黑亮的杏眸里写满哀怨,又因为醉意显得雾蒙蒙的,姿态娇憨动人。

对视半晌,还是燕骥先败下阵来。

“我送你回去。”他语气缓和了些,起身就要去扶她。

唐轻歌是真的醉得有些迷糊了,连眼前的景物都有点重影了,不过她还是能看清燕骥的脸。

酒壮怂人胆,唐轻歌时刻不忘自己的攻略目标。

她当然不会轻而易举地被他送走,一双柔荑环绕上他的脖颈,八爪鱼一样黏在他身上,扯也扯不掉。

燕骥微微用了点力,还是扯不开她的手,太过用力又怕将她弄疼了,只好无奈道:“唐轻歌,松开。”

他虽然叫了她全名,却没有真的动怒的意思。唐轻歌虽然脑子里醉得一团浆糊,还是凭着残存的意识分辨出来了,于是便更有胆子顺杆往上爬了,香软的身体紧紧贴着他,燕骥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绷紧。

她趴在他肩上,吐气如兰,像是撒娇一般地说:“阿骥,你就不能对我好一点么?”

温热的呼吸喷在他颈上,引来一阵酥麻。燕骥的目光暗了暗,漆黑的眸中墨色更浓,像是藏匿着某些无法言说的危险情绪。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将那些即将冲破理智的情绪压制回去,哑声说:“唐轻歌,适可而止,嗯?”

他好声好气地想要跟她讲道理,唐轻歌的视线却落在了,他说话时,上下滚动的喉结上。

她醉得已经无法分辨那个究竟是什么了,也什么都没听进去,更加肆无忌惮地凑近了些,只能遵从着内心本能的想法,试探性地伸出舌尖,轻舔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