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短短三个字,却犹如一记重锤,重重砸进她的心底,心脏似是裂开一条条缝隙,泛起密密麻麻针扎似的疼。

唐轻歌的脑中“轰”得一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冻结,几乎做不得反应。

完了,全完了。

脑海中有一道声?音响起。

她这些日子所做的一切,全都付之东流了。兜兜转转一大圈,又回到了原点。

他恢复记忆的代价,就是把她忘了?原本唐轻歌嗤之以鼻的狗血情?节,此刻正在她面前上演。

面前的男人眉目冷厉,眼?中的冷意比从前更?深,阴翳的目光中藏匿着杀意,又将匕首向前递送了几分。

细嫩脆弱的肌肤立刻被划出一道血痕,血珠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破坏了本来的美感。

疼痛将唐轻歌从思绪里扯出来,她怔然无措望着他,艰难地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来。

“这里是我家,你说我是谁。”

话音刚落,眼?眶中盈满的泪水簌簌落下,滴落在反着寒光的利刃上,倒映出她此刻梨花带雨的模样,乌黑的发披散在瘦弱的肩头,衬得巴掌大的小脸苍白赢弱,一双杏眸湿漉漉的,含着无尽的黯然和委屈。

燕骥目光审视地盯着她,冷若冰霜的面容,看不出丝毫动容和心软。

迎着他疏离冷漠的打量,唐轻歌心底狠狠一震。

这才是他,真正嗜血狠戾,踩着尸骸登上皇位的反派,燕骥。

他不记得与她的一切过往,在他眼?中,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所以,他更?不会?因为她的几滴眼?泪而心软,他的猜忌多疑,比她曾经救下的那个燕骥更?甚。

先前她为了博得他的信任和情?意,她已?经费尽心机,若是一切重来,他又比之前更?加狠戾无情?,唐轻歌根本就没有把握成功。

既如此,只能硬来了。

“不是说好的娶我吗?”她楚楚可?怜地望着他,语气?幽怨。

既然都问她聘礼,不就是要娶她的意思吗?那她也没算说假话。

望着面前陌生的面容,燕骥皱起眉,一种奇异又熟悉的感觉从心头升起,却又很快消失,让他无法?捕捉到。

犹豫片刻,他却还是将手里的匕首放下了。

“把话说清楚。”他冷冷道。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字字情?深意切。

“你在宣国受了重伤,被我救下。我悉心照料你半月有余,日日朝夕相处,互生情?愫。有一次,我身陷险境,险些遭人轻薄,若不是你不顾危险前来救我,我恐怕就会?遭奸人所害。”

“是我先心悦于?你,后来才知我们是两情?相悦,你也答应随我一起来宜州,还说过会?娶我。”

版本是浓缩过的,省略了她耍过的小心思,只剩下一个凄美感人的爱情?故事?。

乍一听还是挺能唬人的。

唐轻歌装模作样地吸了吸鼻子,又朝他走近一步,急切又期盼地看着他问:“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

却不想,他冷嗤一声?,薄唇轻启,“简直荒谬。”

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跟情?爱扯上半分关系。更?别提为了一个女人只身赴险。

他记忆里的最?后一帧画面还停留在遭人追杀时不甚坠崖,后面皆是一片空白,全然想不起自己为何会?在这。敏感多疑刻在了骨子里,哪怕不记得,他也不可?能听信她的一面之词。

哪怕她说得确实?真挚动人,望着他的炽热目光像是在看相恋多年的爱人。

可?若是在他面前故意做戏,也说不准。

“我说的都是真的...”

见他眼?中的怀疑和漠然不加掩饰,唐轻歌忽然有点委屈,想要牵一牵他的手,还未等她触碰到他的衣角,燕骥就早早察觉到她的动作,更?快一步躲开了。

他略微嫌恶地皱起眉,冷声?说:“别碰我。”

若是从前有女人敢做出这样的动作,只怕手已?经被砍掉了。

不,根本不会?有人敢靠近他。

他如此明显的排斥和厌恶,让唐轻歌的动作顿时一僵,手尴尬地停留在半空中,脸上艰难维持的笑容也凝固了。

他却连看也没多看一眼?,绕过她径直走了出去。

一直到出了院子,他连头也没回,走到一棵高大的榕树下,才停下脚步。

“卫兆。”

一道身影应声?出现。

“屋里那女子的底细,可?是查到了?”燕骥问。

“是,殿下。那女子是为宣国丞相府嫡女唐轻歌,据孙决大人来的密信,您前些日子确是与这名女子一同来到宜州。昨日属下才刚刚赶到,之前发生的情?况属下还尚未查明。”

唐轻歌....燕骥在心底反复念了几遍,眉目一沉。

说不上的熟悉感,可?脑中关于?这个名字的记忆却是一片空白,甚至还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落感,像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心口缺了一块,找不回来了。

刚刚她跟他说的那些话,目前只能得知一半是真的。他确实?是心甘情?愿地随她一起来了这个与他毫无干系的地方?,是何原因还尚且不知。

而她所说的什么两情?相悦,互生情?愫,燕骥连半个字都没信。

他怎么可?能会?容许自己被所谓的感情?牵绊,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爱上一个人。

可?他又为何没有第?一时间回到燕国去,反而同她一起来到这里。

他究竟和那个女人之间,发生过什么。

燕骥深吸口气?,收敛起思绪,将她刚刚委屈落泪的画面从脑海里努力驱赶出去。

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做。

“燕国目前形势如何了?”他沉声?问。

卫兆答:“回殿下。陛下如今已?病入膏肓,已?经命太医院的人已?经减少了每日下毒的剂量,估摸只有半月时日剩下。朝中大臣有的得知了消息,已?经纷纷开始拉帮结派,咱们的人也已?经成功安插到了太子那里,一切都在按照您的计划进行。”

“昨夜的杀手也是太子手下的死士,恐怕是尾随属下才找到了这里,不过已?经被尽数杀尽,殿下在这里的行踪暂时还不会?被人发现。”

幸好他及时恢复了记忆,一切还来得及。

燕骥眉心一松,淡声?道:“知道了,做得不错。太子那边暂且按兵不动,让他拿着那道传位圣旨再多沾沾自喜几天。然后在朝中放出我生死未卜的消息,有意转向太子阵营的人,全部记下。”

他的嘴角扯出一抹诡异的弧度,“待我登基之时,全部格杀勿论。”

“是,殿下。”

这时,卫兆眼?中闪过一丝纠结,终是开口道:“殿下,属下还有一要事?禀告。沈家小姐与太子殿下已?于?半月前完婚。孙决大人几日前去了信,沈小姐担心殿下安危,现已?在赶来这里的路上,晚些便会?抵达。”

燕骥挑挑眉,目光渐暗,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知道了。”

-

夜里,温度骤降,秋风瑟瑟,夹杂着丝丝缕缕的冷意,灌进人的衣衫里。

又是一阵冷风吹过,唐轻歌坐在门外的台阶上,猛地打了个喷嚏。

啧.....真冷啊。

她吸了吸鼻子,伸手去摸旁边摆着的食盒,刚刚还是温热的,现在已?经彻底冷下去了。

晚上她特意去城里最?有名的酒楼打包拿回来的饭菜,香气?四?溢的芙蓉烧鹅,此刻已?经凉透了,原本的香气?闻不见了,表面的油脂凝固成块状,让人再难下咽了。

坐在门外等了两个时辰,连她自己身上也快凉透了。

自从下午燕骥离开之后,就没有再回来过。

她很害怕,他就这样一走了之了,可?她又不愿相信。

昨日还问她聘礼想要什么的人,怎么可?能一夜就把她忘了呢?

可?事?实?摆在眼?前,她又不得不信。他的表情?,对她的态度,与昨日她身边的那个人全然不同。

以前唐轻歌看见电视剧里那些失忆的桥段,看着主角哭得撕心裂肺,她却不以为然。

现在,轮到她自己了,她才彻底体会?到,那个昔日眼?底藏满爱意和温柔的人,一夜之间不见踪影了,是一种怎样刻骨铭心的感觉。

就仿佛,所有的一切,只是她做的一场梦。

现在,他醒来了。

昨日她还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可?现在,她忽然看清楚自己的心了。

心里像是有一把火再度燃烧起来,唐轻歌想,她不能这么轻易地放弃。

他既然已?经爱上过她一次,那么第?二次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他明明还是他,只不过不记得她罢了。

没关系,左右他们从前的回忆也算不上美好,忘了便忘了吧。以前她的假意,配不上他的真心,那么这一次,她愿意尝试着,用真心待他。

用了一下午时间,唐轻歌彻底想开了,整个人满血复活,从傍晚就抱着食盒等在他的门口。

眼?下对他来说,她只是个陌生人,若是直接在他的房间里等他,也许会?惹得他更?加厌恶,索性她就在门外等着了。

从傍晚等至深夜,唐轻歌抱着怀里的食盒,又冷又饿,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

忽然,一阵冷风如刀子般刮到脸上,割得人生疼。唐轻歌一下子被冻得清醒了,下一瞬,就听见院子外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连忙站起来,伸手搓了搓有些被冻僵了的脸蛋,又慌忙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裙摆。

脚步声?越来越近,唐轻歌弯了弯唇角,确保自己此刻的笑容是最?好看的弧度,终于?抬眸看去。

脸上的笑容还未等完全绽开,就凝固住了。

来人确是燕骥没错,可?又不止他一人。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子。

唐轻歌还未等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那两人便走近了。

女子身形窈窕婀娜,容貌秀丽妩媚,是她陌生的面孔。

她跟在他身后,姿态温婉端庄,没有惧怕的神色,说明他们定是极为熟悉。

否则,任何一个女子都不会?敢离他那样近的。

顷刻间,燕骥已?经走到她面前。

他瞥她一眼?,看见她手里拎着的食盒,神色毫无波澜,与她擦肩而过。

唐轻歌整个人如雕塑一般僵在原地。

“进来。”他说。

突然,唐轻歌手中的食盒“啪”地一声?掉在地上,伴随着盘子的碎裂声?,里面食物散了一地,散发出油腻难闻的气?味,甚至有几滴溅在了她刚刚整理?好的裙摆上。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院子里的寂静,却没引来燕骥回头。

他身后的女子愣了下,却没再多看,抬脚跟着进了屋子。

“轰”得一声?在唐轻歌身后响起,门被紧紧合上。

院子内再度恢复一片死寂。

忽明忽暗的月光笼罩着她的脸,看不清神情?。她孤身而立,背影落寞而寂寥。

原来,那句进来,不是对她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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