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感谢你。”
宫灯燃着,造型别致的一个个小铜碟里,盛着耐燃的鱼油,光线明亮。
从小到大,付盈晏就知道,别人不喜欢她,就连母亲也是。尤其在她伤到之后,母亲更是直接丢弃了她……
而那日在勤政殿外,萧翌修虽然对她不好,可还是接住了跌倒的她,后面还给她机会证明,并未染上时疫。
“感谢?”萧翌修眉头深皱,手里开始控制不住,想要折断这只细细的手腕。
“是真的,我没说谎。”付盈晏对着人的眼睛。
她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白,眼眶开始泛红,眼尾更是浮出一抹诡异的红色,两道眉之间紧紧蹙起,嘴角轻轻抽动……样子很吓人。
像一只要发怒的野兽,只要扬起爪牙,便可以轻而易举撕碎她。他白日里不是这样的。
见人脸上闪过惊慌,萧翌修身形晃了一下,瞳仁中翻卷着什么:“疼吗?我不是……”
糖霜自他掌中滑掉,那只手抬起来想去触碰付盈晏的眉眼。
“不……你出去!”萧翌修猛然松开手,见着少女踉跄两步,差点儿摔倒,“快走!”
他几乎是吼着,付盈晏愣住,不知所措。是她做错了什么,惹到他了?
“赵良才,带她下去!”萧翌修转身,背对着付盈晏,大步往龙床方向而去。
赵良才从殿外进来,低着头不敢乱看,赶紧到了付盈晏身旁:“付美人,随咱家出去吧。”
付盈晏嗯了声,便转身离开。当她在殿门处回头时,看见萧翌修站在殿中,身姿笔直,好像什么事也没有。
可是……她方才明明看见他,他很痛苦,是错觉吗?
殿门关上了,隔绝了外面的黑夜,寝殿中中千万根灯芯晃着,甚至刺眼。
“咳咳……噗!”萧翌修身子晃了晃,看着在脚边溅开的血腥,抬手抹去唇角的殷红,展开一个苍凉的笑,“呵!”
然后,整个人栽去了地上……
。
付盈晏回到了青凤阁,阿琴还留在这边。
狮狮见她回来,摇晃着小身子蹭在她腿边趴下,挪着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
阿琴也没多问,陛下的脾气向来难测,总归人好生生的回来了就好,呆在这偏僻宫苑也挺好。她觉得付盈晏这种简单的性格,实在不适合残酷的宫闱。
“阿琴,苏平婉姑娘是什么样的人?”付盈晏甩甩头,想忘却金华宫的那一幕。
她摸着狮狮的脊背,那小家伙儿舒服的抖了抖耳朵。
阿琴在付盈晏身旁坐下,仰着脸想了想:“是国师从小带到大的徒弟,天资聪慧,也是下一任国师。人长得好看,心地善良,就算浣衣局的姐妹,她都会笑着同我们讲话。”
“那就是很好的人咯。”付盈晏半垂下眼睑,心里有了一个想法,“明日得空,我带狮狮出去看看。”
“美人还是别乱跑,像上次一样再丢了?”阿琴笑着道。
付盈晏也跟着笑,脸庞明媚:“我会小心的。”
翌日,天气阴霾,果然没有人来叫付盈晏去金华宫。
她觉得应该是哪里惹怒了萧翌修。也好,这时候可以和狮狮玩儿。
付盈晏走的都是人少的路,且很容易记,这样也就不怕再走丢。她手里提着个小篮子,搭着的布巾下,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奶声奶气的呜呜了声。
手指点了下狮狮的额头,她嘴角翘着弯弯的:“我一定帮狮狮找个好主人,离开这宫城。”
狮狮自然听不懂付盈晏在说什么,小小的前爪调皮的抓着布巾玩儿,比之前精神了好多。
“咦,看看谁来了?”
一个女子的笑声响起,紧接着付盈晏便看见前方路上走来几个女子,前面的可不正是木春瑶?
木春瑶的敌意很明显,从周国出发时就看得出。一来她是站在大公主那边的,当初也跟着欺负过付盈晏,所以心里也没把对方真的当成公主,哪有公主过得比她还差的?二来,就是女子间的那种独特存在的危机感,她总觉得付盈晏是对手,因此事事都要压过她。
可是就这样一个傻子公主,居然比她先有了封号。多少天过去,她还和一群女子挤在一座宫苑,心里怎会不气?
付盈晏不想理,于是提着篮子想绕过木春瑶。
谁知木春瑶并不罢休,一个跨步挡在付盈晏面前,漂亮的脸蛋儿皮笑肉不笑:“公主,听说你昨晚被魏帝赶出了寝殿?你是做了什么?还是来之前宫中嬷嬷没教过你规矩?”
几个女子闻言,纷纷低头捂着嘴笑,眼中也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你让开!”付盈晏抱紧篮子。
“提着什么呀?给我瞧瞧。”说着,木春瑶便毫不客气的伸手去抢。
付盈晏不肯松手,狮狮腿没好,可得护着的。
一个女子上前拉住木春瑶:“算了,咱别惹麻烦。”
“怎么,你要帮她?”木春瑶瞪了对方一眼,那女子也就不敢再说话了。
付盈晏认得那女子,是上次一起被说染了时疫的,当时吓得不轻,好像叫庄雨兰。
趁着木春瑶分神,她猛的想夺回篮子,虽然身板单薄,却是用上了所有力气。
“哎哟!”木春瑶冷不防就被拽在地上,仔细打理的头发乱了。
她哪里想到平时那个话都不会说的付盈晏敢做这种事?当下从地上爬起来,什么也不顾的撸起袖子就想过去撕扯。
付盈晏虽然嘴巴笨,但是身子是真的灵活。她见人冲过来,迅疾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子,直接朝扑来的人扬了过去。
木春瑶眼前一团黄灰飞散,反应上来,眼睛已经被沙尘迷了,顿时疼得要命。
她难受的闭着眼睛,抬起手就想去揉。
“是你先动手的……”付盈晏站在原处,手里还是紧紧提着篮子。
木春瑶不敢动,眼里沙子不少,万一揉坏了眼?当下只能哭,想用眼泪把沙尘冲出来。
“你们给我你把她摁住了,别让她跑了!”木春瑶恨得歇斯底里,抬起手指着付盈晏。
她们这么多人,还能跑了个小傻子,看怎么狠狠收拾。
剩下的女子们反应上来,面面相觑。要说故意排挤就算了,真的动手,她们没想过,到底不是在自己的家,这里是魏宫。
木春瑶难受得眼睛睁开一条缝,见人不动怒火更盛:“你们不听?别忘了你们的信……”
那些女子像被人拿捏到短处,纷纷朝着付盈晏围上去,有人已经伸出了手。
“这是做什么?”
正在这时,路上走来一女子,雪白色的衣裙,乌发垂肩,一片荒凉中,她就好像盛放的一朵青莲,神女一样。
苏平婉走近,停下脚步,脸上是温柔的笑,待看着不停流泪的木春瑶,担忧问道:“这是怎么了?”
“被沙子迷眼了。”有人回道。
苏平婉赶紧过去,看着花了一张脸的木春瑶,只拿着帕子帮人擦了擦:“这样不成,得让太医看看才行。”
说着,她对跟着自己的婢女吩咐,让人去叫御医,又跟一旁的女子们交代,一定把木春瑶好生扶着。
只一片刻,一群人就散开,矛盾也压了下去。
“说说,是不是你做的?”苏平婉像一个善解人意的大姐姐,拉起付盈晏的一只手,“看,都脏成什么样了?”
“是我做的。”付盈晏并不隐瞒,也不后悔,她想的只是狮狮别再伤到。
“你呀,”苏平婉笑笑,“昨日看你在勤政殿,还觉得你乖巧,想不到还是这一手。”
付盈晏看看自己的手,眼睛眨了下,“平婉姑娘,其实我还知道怎么治她的眼睛,但是我不想告诉她。”
“怎么治?可以跟我说吗?”苏平婉问,眼神落去小篮子里。
“其实很简单,沙子进了眼睛千万别用手揉,”付盈晏指着自己的眼睛,“就使劲咳嗽,很快就好了。”
“有这种法子?”苏平婉笑,“公主真是聪慧。”
两个人边说边往前走,付盈晏看苏平婉笑的温柔,心中的那个想法更加跃跃欲试。
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很是荒僻的地方。树木杂乱,还有一座破败的宫院。
“这是哪儿?”付盈晏问。
“皇宫的北苑,现在这边也没什么人了。”苏平婉说话柔和,走起路来也如柳枝一般,摇摇曳曳的。
付盈晏看着人一身白衣,总忍不住想,洗的时候应当很费事吧?尤其是冬日。
“你还养了狗儿?”苏平婉问。
“不是我养的,”付盈晏放下篮子,轻轻从里面抱出狮狮,“它是我捡回来的,一条后腿断了,但是不严重的。”
苏平婉嗯了声,眼神中充满怜悯。
付盈晏看看对方,又看看狮狮:“平婉姑娘能不能把狮狮带出去?”
她很喜欢狮狮,可也明白当下没办法养它。苏平婉那样善良,说不定可以帮她。
“把它带出去,你不要它了?”苏平婉问,一副不解模样。
“不是,”付盈晏摇头,“我在皇宫终究身不由己,狮狮大了也不能总关在青凤阁,它要跑出来,我又怕它被那些太监抓去……”
“原来如此,”苏平婉点头,蹙着眉想了想,“这样把它送走你肯定不放心,要不把它的腿先养好了?至于它想跑动,你觉得这儿呢?”
付盈晏看去人指的地方,正是一座破败的宫苑。
“这儿也没人过来,得空带狗儿在这里跑跑,不就成了?”苏平婉道。
“这里?”付盈晏看看四下,的确是荒芜,与皇宫别处截然不同。倒是很安静,狮狮想怎么跑就怎么跑。
“等着狗儿好了,我就帮它找个主人,带它出去。”苏平婉道,“你觉得怎么样?”
付盈晏点头,这样安排很好:“谢谢平婉姑娘。”
“那就这么定了,快回去吧,天冷。”苏平婉抬头看着阴霾的天,“我还要去看看昨日的那些姑娘,先走了。”
付盈晏又道了声谢,这才带着狮狮往回走,无意间看见了掉落在荒草丛中的门匾。
她提着篮子过去,用脚踩下了那些杂草,才看清上面三个斑驳陈旧的大字,“兰馨宫”。
听名字倒是有一番意境,也不知这宫原先住的人是谁,如今竟破败至此?
。
已近腊月门,天气越发寒冷,仿佛前几日那场大雪化去,连着日头也一并带走了。
阴冷的风连吹了几日,付盈晏大多时候就呆在青凤阁,挑着晌午歇风的时候,会带着狮狮去兰馨苑活动下。
这一日,突然有几名宫人过来,还送来许多东西。
“美人收拾一下,明日冬猎,陛下让美人一道跟去围场。”内侍细着嗓子道。
“冬猎?”付盈晏看着那许多东西,不太明白为什么要她跟过去?
内侍应了声是,便回去复命了。
阿琴抖开一件红色斗篷,整个室内都被映得红灿灿的:“以往先帝去冬猎,都会带上他最宠爱的嫔妃。”
“什么?”付盈晏不明所以。
“就是……”阿琴话语一顿,本想顺口说出陛下宠爱之类,可是仔细想想,似乎又不太可能。
宫中谁人不知陛下冷心冷肺,那么多美人送进宫来,根本没有留下的。甚至底下有传言,陛下是妖孽,用那些女子修习邪术……
而付盈晏也有自己的想法,那便是可以见到项元正,或许能让人帮着捎一书平安信回周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