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正音的时间观念一向很准,他说的没多久,也的确是没过多久。

大约也就二十来分钟。

张叔便瞧见姜勤武神采奕奕地走了出来,跟其他一道出来、面色晦暗的学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姜勤武没想到乐正音还没走,看到车的时候,先是愣了下,随后才走过去,打开车门上车。

张叔扭头问:“考得不错?”

姜勤武回得很坦然,点了点头:“还行还行,会做的都做完了。”

乐正音在旁边,扭头瞧她神态,瞧不出什么心虚掩饰。

凭借多年自认对她了解的自信,乐正音觉得,姜勤武应该说的是真话,只要她能把会做的都做完做对了,进个酬勤班应该就没什么问题。

毕竟他也没那么大奢望,至少没奢望过,姜勤武能创造奇迹,仅凭这一个月,就一举考进全年级几百号学生,只有12个名额的同尘班,跟他做同班同学。

他也就希望她考的班级,离他的班级近一点,只要不考去跟同尘班成最远对角线距离的自强班就什么都好说。

乐正音抬手,又压了压依旧在轻微跳动的右眼皮,怀疑自己可能真的没休息好。

他让张叔开车,回姜家吃午饭。

终于可以安心睡一觉了。

-

一个星期后,开学第一天。

早上天还没亮,姜勤武就叼着一袋热包子,蹬着自行车跑了。

不跑不行,她现在没什么勇气面对阿音。

昨晚,一个星期前的入学考分数,发到了她手机上,看着那个孤零零的个位数,她起先还以为是排名,心想十多个人,排在中间,虽然算不得很好,但总归也不算太差。

然而可惜的是,那千真万确的不是排名!

是分数!

她那天考完还信誓旦旦跟张叔和阿音说,她觉得她考得还不错,会写的都写了,且很有把握都写对。

结果出来就考了个个位数!

太打脸了!

真是太打脸了!

姜勤武觉得,她承受不来这种压力。

而且人家辛辛苦苦,花了一个月的时候,给她补习,结果就补出了个个位数的分数,这让她情何以堪!

她愧对阿音!

姜勤武暂时还不知道怎么面对。

她觉得她需要缓缓,暂时先让她躲几天。

姜勤武蹬着自行车,穿街走巷,宛如一道飘逸的风,迅速自人眼前飞。

她穿进一条巷子,不料里面围了好几个人,堵住了路。

她不得不被迫停下。

一只脚支着地,姜勤武叼着袋热包子,口齿不太清楚地喊道:“前面的麻烦让让。”

背对着姜勤武的几个男生回过头,脸上带着浮夸的坏笑,抬起下巴,睨着姜勤武问:“你哪儿来的?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没看见你爷爷在泡妞啊?!”

姜勤武:“……”

嚯!

好多年没遇见这么明目张胆的挑衅了。

真让人兴奋!

但姜勤武还是个讲道理的人。

她把叼在牙上装着热包子的塑料袋取下来,看向那几个男生背后的两个女生,问道:“你们自愿的?”

两个女生都穿的是校裙,白色短袖衬衣。百褶校裙像是修裁过,有点短了,不到膝盖,露出来的腿又长又白。衬衣一半扎进了裙子里,一半没有,随意地掉在外面。

其中一个女生低着头,还扒拉了两下刘海,像是不想露脸。

旁边的女生直愣愣地望着姜勤武,眼睛有点亮,涂了唇彩的嘴微微张着。

她知道这是心动的感觉,上天终于派了她的心上人,踩着自行车来接她了。

真是个好看的小哥哥!

等下一定要搞到微信!

姜勤武见两个女生,一个低着头不说话,一个望着她呆了。

姜勤武拢了拢眉,又问了一遍:“你们是自愿的吗?”

认为上天终于派心上人来接她的女生,愣了愣回神,反问:“自愿什么?”

姜勤武:“他们说要泡你们……”

女生听闻,立即嫌弃地瞥了两眼跟前哪儿哪儿都狗模狗样,半点都不能跟前面一脚支地,撑在自行车上的小哥哥比的几个男生。

女生连忙否认:“当然不愿!”

女生觉得这实在是命运的邂逅,她想再加一点剧情效果,立马颦眉缩肩,眼泪一时半会儿挤不出来,勉强效仿一下西施或者黛玉妹妹,一声“小哥……”哥,还没叫完。

“那就没问题了。”姜勤武打断了女生的话,冷下眸子,又看向那几个男生,喊道,“喂,她们说她们不是自愿的,还不放她们走?”

天头一道光,斜着横在巷道中央。

墙边堆了不少废弃家具的深巷那端。

眉眼倏然凌厉的少年,微俯身撑在自行车上,姿态闲散,像一只从容向下俯掠的鹰,望过来的视线,叫人不敢轻易相触。

几个男生视线躲闪了一下,又想到身后就是自己追了好几个月的妹子,关键这俩儿妹子还不是一般的妹子,在三中也是有一定地位的。

今天要是怂了,以后在她们面前就别想抬起头了。

男生们顿时想怂不敢怂,硬着头皮冲前面喊:“艹!你小子到底哪儿来的?!别特么多管闲事知不知道?!是不是想打架?!!”

看看我们的人数,识相点,再说一句让让,我们就让开了。

男生们期待地等待着姜勤武识相。

姜勤武眼睛却一亮。

这不是她找事。

这是他们主动找她切磋的。

姜勤武在对面期待的目光中,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她长腿一抬,动作相当流畅漂亮地从自行车上跨了下来,把自行车移到墙边靠好,热包子挂在自行车把手上。

姜勤武淡定地往前走,就跟平常走路没什么两样。

可能就是她太淡定了,几个男生突然有点拿捏不准这是个什么人物,但也几乎同时意识到,这不是个善茬。

有两个男生,已经犹犹豫豫举起了拳头,有几个往后站了站,决定观察观察情况,其中一个最明智,迅速往旁边一靠,决定不参与。

这小子究竟是个什么人物不好说,但光看人走过来的时候,稳得毫无破绽的下盘,就知道是个练过的,再加上那辆售价不逊色于顶配SUV的自行车——惹不起!

果然,十分钟后,举起拳头的都躺平了,没举拳头的也都靠边站稳了。

大家一瞬间都变得十分安静、老实、乖巧。

姜勤武走到那个开始叫得最嚣张、现在趴得最直的男生面前。

她扯了下裤管,蹲下,心里想着,这届混混不行啊。

姜勤武有些遗憾,感觉连热身的程度都不到。

她在男生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以后巷子里还堵人吗?”

男生连连摇头:“不堵了不堵了!”

姜勤武:“看见漂亮女生,还泡吗?”

男生继续摇头:“不泡了不泡了!”

姜勤武:“……”

这届混混,是真的不太行。

她蹙着眉头起身,有点嫌弃地开口:“走吧,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们欺负人。”

姜勤武说完,又叼住了自己的热包子,骑上了自行车。

只见那辆售价不逊色于顶配SUV的自行车车轮一溜,便似阵风般消失在了巷口那端。

地上躺平的趴直的都“哎呦”“哎呦”着爬了起来,旁边识时务的适时上前展现兄弟情,却被兄弟们嫌弃地一把推开,怒骂他们墙头草、孬种、关键时候掉链子!

男生们嗡嗡喳喳作成一团。

两个沉默的女生也慢慢回过神来。

那名坚信上天派了她心上人来的女生,目睹完对方的英姿,顿时更坚信了,就是遗憾心上人骑着自行车没有把她接走。

女生迷迷蒙蒙,如痴如醉,呢喃一声:“他好帅啊~”

她旁边先前一直低着头,甚至还用刘海挡脸的文霄叶,这会儿抬起头了,刘海往旁边一撩,回头瞧着自己好姐妹花痴的模样,仿佛看见了一个月前,在客运站穿着花裙子的傻逼自己。

她咧起一边嘴角,“呵”了一声。

文霄叶余光瞧见墙边被丢弃的废旧抽屉柜。

她慢慢走过去,站在柜子面前,伸出手指,指了指那长方形的柜门。

文霄叶对看过来的花痴好姐妹说:“看见没,这是什么?”

花痴好姐妹,徐自观:“抽屉。”

文霄叶:“……”

文霄叶:“换一个名字。”

徐自观:“??”

什么毛病??

但毕竟也是一起撩过汉子,相互袭过胸,夏天30多度能一个电话叫出门逛街的生死之交。

徐自观决定给她面子,换了个名字:“抽斗。”

文霄叶:“……”

文霄叶:“这是柜子!柜子!!”

徐自观:“哦。”

真是好特别的名字。

文霄叶忍了忍,同是学渣,觉得不能彼此瞧不起。

她做出一个抽出柜子的动作,又恢复之前高深玄妙的嘲讽表情,仿佛看破一切:“一个多月前,你刚看上的那个小帅哥,对我做了这个动作。”

说完,她单肩挎着书包,转身就往巷外走,背影十分的落拓不羁,宛如传说。

徐自观:啥玩意儿?!!

抽出柜子……

出柜子……子……

出柜?!!!

我艹?????

-

乐正音一身明尚高中的定制校服,白底短袖衬衣,银扣,深蓝条纹做边,笔直的黑色西裤,衬得双腿修长。

他从姜家出来,给张叔打了电话。

开学第一天,没有见到该见的人,桃花眼里漫上了阴云。

他知道,一星期前,那股说不出的如同乌云罩顶的不祥感,可能在此刻,得到了应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