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就要到了午饭的时间。

乐正音放下喝了一半的温开水,至于那杯咖啡直到现在放凉了,他也始终没动一下。

乐正音收起手机,起身迈出户外遮阳伞下的阴凉,步入灼热日光下,忍着日光直照的不适,过了马路,穿过一群察觉他出现后本能靠边避让、脑子不太行、话?不讲完整就不能理解、讲完整了可能依旧理解不了的人。

乐正音走到姜勤武身后,食指戳了戳她肩。

正在训一个马步不好好扎总想着偷懒的逆徒的姜勤武,一回头,看见他,先是愣了愣,然后开口就是:“你怎么还没走?”

乐正音:“……”

他忍了忍,对她说:“我订了附近的餐厅,是不是该去吃饭了?”

姜勤武点点头,先不管乐正音是没走,还是走了又回来了,但这时间点的确是该吃饭了,她肚子都有点扁。

姜勤武回头招呼她刚相处了半日却已经非常确定是逆徒的逆徒们,让他们跟上,然后走在乐正音身旁,边走边问:“订的远吗?远的话?,我们还是取消,就近找个地方吃吧。”

主要是教徒弟,感觉比平时自己锻炼还要耗体?力,现在就是饿。

乐正音目光落在前方,摇了摇头:“不远。”

他声音清幽,透着丝沁凉,让人莫名觉得阴风拂面。

姜勤武满脑子想着等会儿吃的是什么,倒是没察觉哪里不对劲。

身后一群看见“神仙”就身体?本能退避、脑子可能真不太好使、话?讲不讲完整都不妨碍他们情急之下做出失智行为的逆徒们,每一个都不自觉摸了摸后脖子。

男生的直觉,虽然不知道哪里,但就是觉得有点不妙。

但面对明尚这位“神仙”,心生不妙的感觉,又实在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况且今天还有他们姜哥在前面挡着,不妙着不妙着也就有点习惯了的大家,没怎么当回事,揣着颗略忐忑的心,摸完后脖子,也就跟上了。

乐正音说出去的话?,一向准确。

不到十分钟,一行人走进了家空调开得很足,室内宽敞,环境很干净清幽的饭店,店里统一采用木质桌椅,刚进门就闻到了馋人的饭香。

跟在他们姜哥身后,连面对“神仙”都觉得不太怕了,如今早已经心甘情愿沦为逆徒的大佬们,闻到这些浓郁的饭菜香味,馋得差点流口水,也不必等姜哥或“神仙”招呼,大家都相当自觉地跟着服务员走向预留的位子,瞬间坐满了两三桌。

有人迫不及待翻开了菜单,等认清菜单上的价格,就是一声“卧槽”:“这么贵?!”

姜勤武闻言正准备回头说话?,就见坐她对面的乐正音,抿了口看神态可能觉得味道不怎么样的茶。

他放下茶杯,声音淡淡的:“你们点,今天我请。”

正感念师徒第一日,铭记“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古训,准备以“为父”的身份请次客的姜勤武,被乐正音抢了话?。

她愣了愣,回过神,又觉得都一样,她请阿音请也没什么区别,便顺势改口嘱咐逆徒们吃饱点,别下午再给她说没力气!

放下茶杯的乐正音,表情闲淡地翻开菜单。

他也没觉得怎么样,反正即使他想请,他们也吃不上几回。

这家坐落在湖边,环境清静的饭店效率很高,几桌人刚点完,服务员下了单,不到半小时,菜就上了大半桌。

姜勤武跟乐正音两人一桌,位置靠窗。

其他人选位子的时候,都下意识尽量挑了远的坐,导致所有人都没听见吃饭的时候,他们姜哥跟“神仙”的对话。

姜勤武饿了,吃饭速度很快,但动作丝毫不粗鲁狼狈。

乐正音就坐她对面,慢吞吞地夹菜,看上去像是没什么胃口。

姜勤武见状,怕他是早上过来送了趟吃的,真没回去,在外面晒久了晒得没了吃饭的胃口,放下碗筷,给他盛了碗汤,刚送到他面前。

就听见他问:“你不觉得,你这一早上的训练强度,有点辜负他们的热情了吗?”

姜勤武:“?”

她一下没反应过来,放汤碗的手都顿了顿。

乐正音顺势把汤碗从她手里拿下来,放在面前,拾起瓷勺舀着鱼汤,边喝边继续说:“我在对面咖啡店看了会儿,你给他们的训练强度,跟你以前习武的时候比,好像差了不少?。”

姜勤武反应过来了,乐正音这是旁观了一上午,看出了问题,想给她点有用的建议。

乐正音的建议,姜勤武一向非常重视,毕竟全家都知道,阿音脑子好。

姜勤武中肯地点了点头,一边继续吃饭,一边回:“是没我以前的强度高,但他们基础差,资质也不太行,而且他们现在这年纪,筋骨都差不多定型了,要按以前我的强度来训,我怕他们撑不下来。”

乐正音继续喝汤,头都没抬,用一种云淡风轻“意见给了用不用看你我无所谓”宛如世外高人般的口吻出声。

“不要小看人的潜力。昨天他们对自己人生梦想的坚持,你也听见了。要是担心他们承受不住,就下意识减轻了训练强度,或许才是耽误了他们,辜负了他们的一腔热血。”

姜勤武吃饭的动作慢了下来,脑子不自觉顺着乐正音的话?,回想昨天逆徒们拜师学艺的时候激情洋溢的发言。

‘我从小就有个武术梦……为了梦想和人生理想,我绝对不可能半途而废!’

‘我的人生理想就是当个交通辅警,我也不会半途而废……’

‘我们都不会半途而废,是真心实意来拜师学艺!’

姜勤武想了想,想了又想,觉得:“你说的对,我不应该怜惜他们基础差、资质不行、年纪大了筋骨定型就降低要求,这种自以为是的想法,才是真的害了他们,辜负他们追求梦想的决心!”

而且“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这句话从她三岁习武的时候开始,江大侠就在她耳朵边叨叨叨叨,叨叨这么多年,竟然被她给忘了,还要靠阿音来提醒。

姜勤武深感“为父”之过,“为师”之惰,决定痛改前非,从严教徒!

决定痛改前非从严教徒的姜勤武,下午直接把逆徒们的训练量翻了倍,无限接近于她当年习武的最高强度。

虽然还没完全达到标准,但不是她不努力,实在是一个两个逆徒趴地上跟吐白沫的死狗一样,拖都拖不起来。

乐正音依旧闲坐在马路对面“关你熊爷事”咖啡店外面的户外遮阳伞下,懒散靠着藤椅背,很满意地验收了一下午自己中午劝说的成果。

他仰头看了看天,觉得不早了,大概可以回去吃晚饭了。

乐正音起身,慢慢踩着斑马线,到了对面湖边。

他戳了戳姜勤武的肩,劝她算了,明天再继续也不迟,先回去吃饭,别又让姜姨等久了。

姜勤武看了眼手里拖不起来宛如死狗的逆徒,叹了口气,有种怒其不争的失望,最后在乐正音的劝说下,到底是放了手。

乐正音抿起唇边一点笑,看起来心情不错,还好心肠地给这群瘫地上看见他已经连身体的本能退避都做不到了的可怜人,叫了几辆车,报了姜家武馆的地址,让师傅把他们送过去。

这个时间,武馆应该还有一些学生没有下课。

姜勤武看见司机师傅开走了,才想起来,忍不住问他:“把他们直接送回家不是更好吗?”

乐正音回头,望着她:“他们现在还能开口说话??”

姜勤武:“倒是不能。”

姜勤武听明白了,就她那些逆徒的死狗样,爬都爬不起来,想必也是没力气说出自己家在哪里的。

载着姜勤武那群宛如口吐白沫累死狗模样的逆徒们的车,开走没一会儿,来接乐正音和姜勤武的张叔的车也到了。

姜勤武和乐正音坐上了车,张叔便一路往武馆开去。

-

几辆出租车停在了灭山老街入口。

一群蔫不拉几、仿佛精气被抽干了的年轻人从车上慢吞吞爬了下来,然后顺着熟悉的路,一点点扶着栏杆扶着路边的休闲长椅,一路扶着能扶的扶进姜家武馆。

刚进了武馆,没拖几步路,基本就没几个还能坚持直立了。

好几个武馆学生,刚刚下课,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看见门口趴了一地的人,热心肠,连忙去搀扶。

询问后才知道,这些人只是刚刚训练了一天回来,就成了这副死样。

同样是刚刚训练了一天、体?力却依旧充足、甚至因为运动后更精神了的武馆学生们,看见这几位兄弟的惨样,不免惊奇,问这几位兄弟是什么训练强度,怎么会累成这副惨样。

昨天还是大佬、今早变成逆徒、现在已经完美荣升成死狗样的几位可怜兄弟中,能说话?的喘了喘气,报了几个项目和数字。

热心肠前来搀扶的武馆学生们听闻后,人都不好了,一个两个嘴张得能塞下两枚鸡蛋。

有人耿直,没管住嘴:“这种训练强度,你们是想死吗?!这哪是人能承受的训练量!”

除了他们那位姜小师姐。

但在习武上,他们那位姜小师姐,通常不在人的范围,所以也不在他们的讨论范围,就像谈到动脑子的事情,他们通常也不把乐正音当人看一样。

几位热心肠的武馆学生还不知道,这几位承受非人训练强度后凄惨至此的兄弟,就是他们那位在习武天赋上非人的姜小师姐的徒弟。

于是,在被询问了他们的训练项目和训练量后,热心肠的武馆学生都一一答了。

于是,在听完热心肠的武馆学生的回答后,昨天还是大佬、今早沦为逆徒、现在已经堕落成累死的狗样的几位兄弟们,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

免费的果然不太行,我们还是报班吧……

于是,好几个人强撑着一口气,慢慢爬起来,询问热心肠的武馆学生,他们报的什么班,多少?钱,上课效果怎么样,武术师父人怎么样。

最主要的是,授课方式有没有他们姜哥今天下午这么凶残!

张叔的车到了姜家门口。

姜勤武跟乐正音一前一后下了车,开了大门,右拐走进武馆,看见的就是一派其乐融融又莫名有点心酸的交友场面。

她的一日逆徒们,正扒着几个某种程度来说也可以算是他们师兄的武馆学生,热情而迫切地交谈着什么。

有人看见了姜勤武,问好的声音有些杂乱,有敬畏,有激动。

“姜哥!”“小师姐!!”

“姜哥!”“小师姐!!”

“姜哥!”“小师姐!!”

……

无比敬畏地喊“姜哥”的人纷纷扭头,看了眼身旁兴奋激动地喊“小师姐”的武馆学生,然后又回头,朝他们姜哥身后看了看,却只看见了慢悠悠跟着他们姜哥进来的“神仙”。

“神仙”虽然很好看,好看得能让人忘了性别,但“神仙”长得真的不女气,他们也根本不信身边这群武馆学生有胆子对着“神仙”喊小师姐!

是嫌命太长吗?!

他们扭头问:“你们喊谁小师姐?”

漂不漂亮,让他们也看看呀。

身体太累了,想让精神世界添点养料。

有名武馆学生没反应过来,一脸奇怪地答:“你们喊的姜哥,不就是小师姐嘛。”

有人反应快,明白过来,这群人肯定又是把小师姐认成男生了,忍不住噗呲笑出声。

这种情况,在武馆待了有一段时间的学生都见的不少?,也算是见怪不怪了。

但下半身仍旧有些不遂、昨天累趴了力竭没听清二楼大教室门口那声“小师姐”、如今虽然也累得动弹不得、但好歹休息了会儿养了点精神、总算听清了就在耳畔的这声“小师姐”的逆徒大佬们:“……”

小师姐???

他们的目光纷纷落在姜勤武那张清秀英气的脸上,定格片刻,然后纷纷下移……

停在男女性别区分应该最明显,但在他们姜哥身上实在不怎么明显的地方。

看。

再看。

继续——

乍然“嗖”一声,划破长风。

顿时,没人能再继续看下去。

一位仍旧瘫在地上的逆徒大佬两腿间的木地板上,赫然见一枚飞镖的一点尖没入了地板里,估计是没开刃,入得不深,小巧的镖身还在轻轻颤动,发出几不可闻的微小铮鸣。

所有或还瘫在地上或爬起来一点如今也丝毫不敢动了的大佬们:“……”

他们望向飞镖的来源。

乐正音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武馆的器械架子旁,慵懒地倚着旁边的墙,浮着薄光的桃花眸微微一睁,又静下来。

他脸上流露出一丝无辜与有愧,冲他们微笑:“抱歉,手滑。”

说着话?,他的手又摸向了器械架子上放飞镖的篮子里。

姜勤武见状,走过去把他手拿了出来,一脸“这孩子怎么越大越皮”的不赞同表情:“别玩了,有几个好像开了刃的,你小心划伤手。”

乐正音垂眸,一副仿佛知道错的模样“唔”了声,睫下眸光幽转,又落去前方吓傻了的一群人身上。

在旁人眼中,看出了愧疚。

而在所有或还瘫在地上或爬起来一点如今打死都不敢动了的大佬们眼中:“……”

“神仙”要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