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陆千和并没有转过来,他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慢条斯理地翻了两页,直到西装男冷汗都快被这安静的气氛吓出来的时候,他才仿佛随口一问:“怎么处理的。”
“迷鹿”咖啡厅是京市最有名气的咖啡厅,更是陆家名下的连锁产业,陆千和作为陆家的孩子,在去年主动开口向他的父亲陆祖银要了这家店铺,至此之后,他就常出现在这里。
西装男很怵他,明明他只是个刚成年的高三学生,但他总觉得陆千和身上的气场像极了陆祖银,甚至有时候比陆祖银还像掌权人……
不敢多想,西装男赶紧回话:“我们赔偿了那个性…不是,那个女生一笔清洗衣服的钱,至于服务员,给了他两倍补偿工资。”
话音刚落,就听到陆千和没什么情绪地开口:“五倍。”
“什么?!”西装男一惊,“大少爷,两倍已经是破格了,这个月才过了一半…”像杨息宁这样的周末才来的服务员,一个月一千二的工资已经很高了,给两倍是补偿,但是五倍……
话还没有讲完,陆千和就迎着阳光转了过来,从向阳的窗口透射进来的几缕阳光轻柔地抚在他白皙的脸上,饶是西装男这样从不在意男人长相的男人脑子里都不自觉地浮现出一句话:月出佼出,佼人撩兮…
如果照进来的光是月光就更应景了,西装男愣头愣脑地想,下一秒,他猛地恰了自己大腿一把。
他居然在陆千和面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果然,轮椅上的少年微微敛起的眼眸,里面全是危险的讯息。
西装男有些腿软:“……”我已经住脑了…
“因为你的不作为导致员工杨息宁被顾客欺辱,所以给他五倍的工资做为补偿。”陆千和兴致索然地把文件丢回原位,懒怏怏地睨了他一眼,口吻淡淡:“有异议吗?”
“没有。”西装男站得笔直,不敢再有半点意见。
“因为你的失误招进了未满十六的童工,差点害的迷鹿名誉扫地,这五倍工资从你工资里扣。”陆千和看着他,眼里裹挟着几分疏离,又问一遍:“有异议吗?”
“……没有。”西装男快哭了。
闻言,陆千和才敛下眼底的不耐淡嗯了声,催他:“尽早打过去。”
西装男有点心痛,但还是飞快地掏出手机:“我现在就给他转账。”
过了半分钟,他献宝似的把停留在一转账页面的手机举到陆千和面前:“大少爷,已经转过去了!”
陆千和扫了眼,轻描淡写地夸:“做的不错,继续努力。”
西装男忙不迭地点头,虽然他也没听出来陆千和这句继续努力到底有几个意思。
等陆千和走了,西装男才猛地卸下一口气,像脱了水的鱼似的倒在了沙发上。
迷鹿的主要股份掌握在陆千和手里,他是除了陆祖银外权利最大的人。
别说扣西装男这么个小店长的工资了,就算他现在让他收拾包袱走人他都不敢有意见。
不怪他怕陆千和,实在是陆千和本事过人。
一年前他接手迷鹿的时候根本没有人服他,陆祖银为了试探他的能力也不出手帮他示威。
店里的人都觉得迷鹿开在市中心这家生意最好的连锁店要完,谁知道这个少年一点没被别人的言论影响,他毫不犹豫地开除了当时反抗声音最响的老店长,之后的半年时间,他接连不断地创新出一个又一个新方案,那些方案让迷鹿的营业额涨了一倍。
比起陆家的其他产业,咖啡厅太过于渺小,但西装男就是觉得陆千和是天生的企业家,他不可能被局限在迷鹿…
想着,西装男猛然思索到了什么,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他没说过那个员工叫杨息宁,那陆大少爷是什么知道的??
——
另一间包厢,一个长相清秀的男人面带愧色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事无巨细地禀道:“云家老爷子确实是一名神医,但是他性格古怪,不管我怎么求提出怎样的条件他都不愿意见我。”说着,他好像有些不甘:“我连云家的门都没进去!”不仅没进去,他还是被扫地出门的。
陆千和点头,不置可否。
这个答案他早有预料。
他垂着眸子,手指不经意地摩挲着自己没什么知觉的腿,许久,他寡淡无味地笑了声:“不急,总会有机会的。”
以前他可能还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有重新站起来的机会,现在他不怀疑了。
看着他这副完全不属于高三学生的矜贵冷然的样子,习以为常阮亦及并没有露出诧异的表情,毕竟这才是他最熟悉的陆千和。
一年前,阮亦及的母亲患了罕见疾病,为了照顾母亲他大三辍学,悉心照顾他母亲。
眼看着母亲病情越发严重他却连工作都都找不到时,陆千和出现并且支付了那笔昂贵的医药费。
后来,母亲病情稳定后阮亦及问过陆千和为什么会找上自己,陆千和只言简意赅地说他需要有个人办事,那时候他才高二,行为举止一点也不像个孩子。
不管怎么说,阮亦及认定了陆千和这个比他小了好几岁的男生就是他家的救命恩人。
在得知陆千和的腿是因为毒才站不起来的时候,他自告奋勇地去找什么都能医的神医,谁知,连面都没见着……
“我再去找一次,我就不信他能再把我扔出来!”他气恼地说着,转身又急哄哄地跑了出去,人跑走了,声音还在包厢荡:“一次不行我就找十次!”
看着他这急躁的样子,陆千和轻笑了声,突然想起了重生前的阮亦及。
那时候的阮亦及早失去了母亲,一步一步爬到了他助理的位置,是个不苟言笑的冷漠男人。
和现在这个,完全不一样。
陆千和以前最是讨厌这种做事毛糙不稳重的人,但现在,他竟觉得这样有人情味的阮亦及其实也还不错。
看着阮亦及的人影很快消失在迷鹿门口,陆千和突然想起了上辈子的事。
他八岁被陆景铭推下楼后伤了腿。
起初他真以为是伤了腿神经,后来才知道竟是他的继母白岑晴给他下了毒。云家神医不肯替他医,陆千和便弄断了陆景铭的狗腿,可惜了,白岑晴也是个没本事的,一年时间都没能见到那神医一面。
重生一次,陆千和就没准备放过那对母子。
他眉眼间藏着微不可见的阴翳,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敲着扶手,一声一声地哒哒响。
等思绪回笼,他拿出了手机找出了虞时茵的对话框。
其实不用找,就在微信第一列。
——
同一时间,虞时茵和杨息宁坐在咖啡厅附近的公园里,对面对峙似的坐着个一身黑的酷哥,杨息宁看着他,一脸防备。
也不怪杨息宁警戒心重,几分钟前他和虞时茵都走到车站了,谁知道段七诚突然出现,还把虞时茵带到了附近这个公园。
段七诚穿着纯黑色的长袖衬衫加黑长裤,头发跟着了火似的,还吊儿郎当地挂着几根银链子,钉着闪闪发亮的耳钉,怎么看都不像个正经人。
要不是他这张脸养眼,虞时茵大概多余的眼神都不会给他一个。
“谈谈。”段七诚也不啰嗦,他睨着虞时茵,很拽很直白地摊牌了:“其实之前说的对你有意思,都是假的。”
杨息宁拳头握紧了,眼神不善地盯着对面的男生。
段七诚已经做好了虞时茵会又哭又闹的准备,甚至连怎么逃跑都想好了,谁知道她竟只是抬了抬眼皮,没什么所谓地问:“把我找来就是说这个的?”
虞时茵觉得段七诚这人,不仅拽得像个二百五,还喜欢小题大做。
“我喜欢的是杨晓芸,当初在混混面前保护你也是为了让她吃醋!”不知是出于莫名的不甘还是对虞时茵这个反应的不满,段七诚义正言辞地又强调了一遍:“我从来就没喜欢过你。”
顿时,对面的姐弟俩就像看傻子一样地看着他,神色莫辩。
虞时茵笑了声,从口袋里拿出震了几下的手机,一边解锁一边随口讽:“你喜欢杨晓芸不是写在脸上的事吗?”
段七诚:“……!”他什么时候写在脸上了!
看他略有些痴呆地愣着,杨息宁面无表情地补充:“你和杨晓芸走在一起的时候,眼睛看的永远是她,只有傻子才会觉得你真的喜欢我姐。”
这个傻子,骂的自然是段七诚。
段七诚看向虞时茵,有些不信地问:“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说?”像虞时茵这样斤斤计较的人,怎么会配合他演戏!她一定在说谎。
“为什么要说?”虞时茵头也不抬地反问:“你和杨晓芸一个比一个能演,免费的喜剧不看白不看。”
段七诚被气地一个仰倒,一不小心目光触到了虞时茵亮着的手机屏幕。
她在和人聊天,对方不知道发了什么,屏幕上有一张很显眼乖巧坐着的卖萌表情包。
女生聊天果然都黏黏糊糊。段七诚想着就要收回视线,随即看到聊天页面顶上的备注——陆千和。
段七诚的下巴惊掉了,挂在脖子上的链子跟着主人一起抖了抖。
陆千和?不会是他知道的那个陆千和吧?
“你还有话要说吗,没有我就回了。”虞时茵回完消息,自顾自地站起来。
段七诚终于回神,“腾”地站起来拦住她。
“当然有话说。”他想起正事,表情也有点凶了:“杨晓芸好心帮你和你弟,你不领情也就算了,骂人是几个意思?”
他想起来,找虞时茵不只是说他的事,还是要给杨晓芸出口气。
看着他一副不配合就要打人的样子,虞时茵气定神闲地退开半米和他保持距离,慢悠悠地回了句:“她就是这么和你告状的?”
她早就说过,杨息宁受了委屈不会回家哭,但杨晓芸会啊,她会找她河塘里的那几条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