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身后那道灼人的目光移开,容桑这才呼出口气,重新转了回去。
那儿已经没了人,她凑近看了一眼,桃夭斋负责此次大会的长老们已经到了。
罢了罢了。
容桑往人群走去。
刚刚江归晚都那样为她说话了,她帮他一把也未尝不可。
手都出了,现在后悔算个什么情况。
还有那邱陵说的,又是怎么一回事?
江归晚不是生来就住在魔域吗,怎的又会被他父亲收留?
莫不是被赶出来了。
她心里有事,看了看不远处,一个满鬓斑白的老头正口吐飞沫,站在台上讲得手舞足蹈。
开会什么的,容桑最讨厌了,她脚下步伐一顿,随即干脆转了个身,想寻个地方歇息一下。
这山顶别的没有,就桃树多,地上堆着的花瓣没过了鞋边,让容桑突然生出了一股子葬花的多愁善感来。
她寻了半天,也没见着一个屋子。
“温师兄,我,我是如意院的,今日,今日特地来见你!”
十米外有个拐角,转弯处露出一边裙角,容桑眼尖,听了一耳朵,估计是名女子在对着心上人表白心迹。
看来不想开会的人还挺多。
她心里表示了解,脚下打了个转,不想做那听墙角的小人,转头便要走。
“温,温师兄,这个,这个是给你的。我此来,是来,我是想……”
身后女子良久还没说出口,容桑走时想的入神,没看清脚下路,即将踩到一块有些尖锐的石子时下意识躲避,却又不小心踢了另一块瓦砾。
“……”
她有些僵硬地转过了头。
这声音不大不小,表白的女子仍旧磕磕绊绊地说着话,没有注意到。
可那被表白的人,许是也等得辛苦,从拐角处是墙边探出头,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
目测是个好看到有些独特的男子,却又有几分不一样。
他是那种一眼便能让人记住的好看,即便是在遍地美人中,也依旧是最显眼的那一个。
被抓个现行,容桑也不尴尬,十分坦然地又看了回去。
毕竟她也不是故意要偷听的。
男子脸上有些为难,他认出了容桑身上的道衫,挑了挑眉,看了她一眼。
“李师妹,你是来找我的吗。”
还未等容桑回答,他又自顾自笑着,略过了面前女子走到容桑面前,扯住了她衣袖一角,又挡在容桑身后,断了她离开的后路。
“可是大会已经开始了?我有些事情,竟连时间也忘记了,真是麻烦李师妹找我找这么久了。”
容桑并不想当他的工具人:“第一,我不姓李……”
表白的女子见突然冒出来一个人,脸上燥得通红,慌忙开口,也顾不得别人还在说话:“回,回去了吗?不,不行的温师兄,我还没邀请你,邀请你和我一起进——”
“还是快些回去吧,林师妹。”温乐游像老友一般笑得亲切,让对方的尴尬缓解了一些。
他阻止了女子接下来的话语,“大会开始半天了,你若再不回去,你们大师姐找不到人,可是要骂你的。”
方才还说不出句整话的女子此刻许是咽下了喉间那口水,语速飞快:“可是温师兄不是也要一起回去——”
“林姑娘。”温乐游依旧笑着,还是那般从容不迫,看谁眼底都带着真诚的笑意。
女子被他猝然改变的称呼惊得一颤,唇色苍白,明白过来自己的邀请已经没戏了。
温乐游侧过头看了容桑一眼,话语却是对着那名女子。
“快回去吧。”
知是温乐游在给自己最后的体面,话已至此,林沅沅如何都再待不下去,拿长袖捂着脸,啜泣着跑远了。
造孽啊。
人一走,容桑便扯回自己的袖子,与他隔出三米远。
她拍着衣袖,没有与温乐游搭话的意愿,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
早知道还不如搁那儿看老头呢。
“怪不厚道的。”她嘟囔着,想着过去看过的狗血小言就有些头疼,“谁啊你就装认识我,万一以后这个林什么记仇来刁难我怎么办?”
温乐游本想先道个谢,闻言卡在喉间的话一滞,想说的话便忘了:“……那我——”
“用不着。”容桑懒得和他争,算算时间那几个老头也该说完了。
她急着往回走,仔细想了想书中姓温的角色,低声嘀咕,“反正你也孤寡一生,就当我做善事了,分开之后记得当咱两从没见过。”
“哎姑娘!”
温乐游瞥见容桑飞快不见的身影,试图伸手抓住她的衣袖,却抓了个空,只指尖短暂触到了袖尾冰凉的布料。
他摩挲着手指,有些愣怔:“孤寡一生?”
不过是让她帮个忙而已……
现在女子的诅咒都下得这么毒了吗?!
*
回到了会场,情况也确实如她所想的一般,方才的老头们来的例行公事,走的也十分仓促。
她走到人群中,却见一对对的,一男一女都十分羞涩的模样,并排走到临时搭起的台子附近,在贴着的红纸上相继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情况还没搞清,容桑随意抓了个同门的男弟子问了句这是怎么个情况。
有些姿色的女子都要被邀请完了,那男弟子着急,本来还有点不耐烦,一见是师尊说过要好生护着的人,又生生压下心中不快,指了指红纸。
“你刚刚没在吗,斋主说了,明日开始大会,得两人一组,我们可以自行邀请合你眼缘的人一起,找到了就去红纸上写下。”
身边陆陆续续又过去几个人,看着自己刚刚决定的几名女弟子被人邀请走,男子急了,朝容桑挥了挥手。
“容姑娘,师尊虽然让我们好生照顾着你,但我,我确实有心仪的女子了,就不勉强你与我一组了。我得去找人了,容姑娘再见,你也快去找找吧!”
他说得大声,加上容桑自己也听愣了,那怕她并没有那个意思,可这场景落到别人眼中,就成了容桑邀人一道却遭了拒。
“噗,瑜然,你快看哪,那女子被人拒了居然还脸不红心不跳的,真是厚脸皮,拒绝她的不是上次还送过你心经的那个谁嘛!”
“谁啊?我不记得这人,阿苒可别乱说。”女子轻笑了几声,然后才想起来什么,不赞同道:“不过你怎么能这么说这位姑娘呢,人家会更伤心的,快去道个歉。”
“没事的瑜然,你放心,我说可小声了,她肯定没听见。”
这对话茶里茶气的,容桑掏了掏耳朵,忍了好一会儿才忍住了往她们那儿看了一眼的冲动。
瑜然?秋瑜然?
女主居然这么快就出现在她面前?
本就不是邀请更谈不上难过,容桑也懒得去管别人怎么想,她往红纸上看了看,略过了秋瑜然,想瞧瞧江归晚与谁成了一组。
“瑜然,”还是方才问话的女子,声音里藏着揶揄,“你拒绝了那么多人的邀请,是不是在等大师兄回来邀请你啊?”
此话一出,聚在那一起的女弟子们都调笑起来,一串串银铃似的笑声笔直冲进容桑耳朵里。
红纸上还没有江归晚的名字,她捂住耳朵,开始犹豫起要不要念个小咒封住她们的嘴。
“可不是嘛,谁不知道我们瑜然和大师兄青梅竹马多年,这种活动,瑜然定是要同大师兄一起的,别的都是些什么货色,瑜然怎么可能看得上!”
“哎呀,你们别说了!”秋瑜然捂着微红的脸颊,看向了会场入口处,满眼期待,“我也没有很想和大师兄一起啦,万一大师兄自己也有看对眼的女子呢。”
“不可能,大师兄一向疼瑜然师姐,天天面对着瑜然师姐,我就不信还有男的有心情邀请别的女子。看看看,大师兄回来了!”
这话说得舒心,秋瑜然嘴角控制不住地弯了起来,一双媚眼千波流转,熠熠生辉。
她被众人拥簇着,看着迎面朝自己走过来的温乐游,笑得愈加温柔。
“大师兄。”秋瑜然低着头,胜券在握般,“大师兄对于这次大会,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自然是有的。”温乐游与往常一般揉了揉自家师妹的头,眼神却落在别处。
“我刚看了看规则,师尊让你来此的本意是想让你多历练历练,多长些见识。我方才本想与你一组,但转念又一想,这样对你并无好处。”
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秋瑜然手中刚摘下来的毛桃没握住,掉在了地上,还没发出一点声音,就消失在了厚厚的花瓣中。
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大,大师兄的意思是?”
“所以这次我便不和师妹一道了,”他终于收回了落在红纸周围的视线,“我刚看了眼,这里统共九十八人,除我以外,还剩了一名没组队的男弟子,师妹便与他一起吧。”
“嚓。”
公告前响起一声什么被折断的声音。
容桑手中笔杆粗大的毛笔断成两段,刷毛掉在了地面,平白让一地粉嫩中沾上了一点墨。
剩下的那名男子,该不会就是……
她来不及捡笔,按着红纸又上上下下看了一遍。
是的!
剩下那个是江归晚!
原书中除了秋瑜然救江归晚那一段以外,两人交集并不多。
可没想到这次,江归晚居然从开头便直接与秋瑜然到了一个队伍。
容桑也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她回过头,看着独自站在围场边缘的小可怜江归晚,心想有主角光环,真是干什么都走大运。
秋瑜然却不知剩下那个是谁,刚刚众人一句一句信誓旦旦,此刻都变成尖刃插在她的背上。
她抓着温乐游的衣袖,指尖因太过用力而泛白:“那大师兄要与谁一起?!”
和谁一起?
温乐游递过一个熟透了的蜜桃,带着些安慰性质给秋瑜然揉了揉肩,扭头不知往何处瞟了一眼。
指尖冰凉感犹在,他将桃子放进秋瑜然袖中,状似随意地说出了自己刚定下的预谋。
“和……多出来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