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里,因为秋菊瘦巴巴的,再加上院子里栓的有狗的原因,村长没有绑秋菊,只是把她关柴房里,把门从外面杠着,就回屋睡觉了。
秋菊觉得她的事明天就瞒不住了,到了衙门判的不是流放就是死刑,整个人瞬间像是被抽走了精神气儿了似的,在柴房里摔摔打打,把院里栓的狗惹的叫个不停,中途村长起来看一次,村长儿子起来看一次,看她把柴房折腾的不像样子,呼斥她像是没听到一样就作罢。
凌晨,一天中最冷的时候,狗叫的特别急,村长儿子大声训它,没用。
只好起来哆嗦着往柴房去,模糊看到秋菊在木柴堆上蹦哒,蹦断的干木柴发出咔咔的声音,一腔怒火冲向头顶,把秋菊和狗好一通骂,狗和人都没理他,叫的叫,蹦的蹦,村长儿子拿秋菊没办法,只好去把狗踹两脚,然后回屋了。
睡着没多久,狗又急叫起来,但这次没人再出来,果然不多一会儿,狗就安静下来。
……
早上,村长媳妇起来做饭,一夜被吵醒好几次的她,在做饭的时候骂骂咧咧的,但柴房里面也没声儿。
“死囡子,折腾老娘一夜,你倒是想好好睡觉,给我滚起来烧火,不行,烧火便宜你了,给我去扫鸡窝”,村长媳妇把柴房打开,先看到的是一地碎木柴和稻草,骂人的声音越发尖细,但在看到堆在窗口下面的柴堆和被拆坏的窗子,以及明显没人的柴房,村长媳妇像是被掐住脖子的打鸣公鸡一样,顿时没声了。
连忙跑到屋里,“老头子,老头子,柴房里关着的那死丫头翻窗户逃跑了,连包袱都不在了。”
一行人跑到柴房,果不其然,连人带行李都没有了,柴房窗子上插着木头,但年岁太久,木棍朽了,被秋菊给折断了,这件柴房以前是做厨房的,为了散油烟,窗子开的比较大,像秋菊那瘦巴巴的体格,从窗子钻出去很容易。
顾不上吃早饭,村长把村民给召集起来大家一起出去找人。
“谁知道什么时候跑的,既然逃出来不早就跑远了,我们能跑多远去找?家中养的有狗还能让人逃了,这是睡的有多死!”被村长从床上吵起来的几个年轻人在一起嘀嘀咕咕的,急乎乎的找人被他们弄的像是找鸟,仰着脸左一脚右一脚的在草丛里呼啦着。
村里的人找了一个时辰没找到人就自发的散了,而秋菊因为不认识路也阴差阳错跑上了一条偏僻上山的小道,越走越偏,直到三日后的傍晚才看到升起的炊烟。
吃过一次亏后,这次秋菊没打算再匆忙进村,她寻了一处陡峭却离村不远的地方住下来,找到几颗倾斜在一起的树,夜里去村里偷稻草架了一个简陋低矮的小屋,只能挡挡风。
……
半个月过去了,秋菊知道这个村很贫穷,连条狗都没有,住在这儿的期间下过一场雨,用稻草搭建的小屋不挡雨,不得已,秋菊在一座偏僻的稻草垛里刨了个窝,在里面躲了两天,直到雨停才走,还把刨出来的稻草抱走再重新搭了个小窝。
在雨停的两天后,才有人发现稻草垛被刨个窝,稻草也不见了,那妇人掐着腰从村北骂到村南,这时候才有几家人发现自家稻草也被偷了。
然后住在村尾的董关家倒霉了,从房子都看的出来这家是整个村最穷的,掉灰的泥巴墙,用稻草和茅草铺的房顶,连栅栏都没有的院子,家里没有劳力,董关瘫在床上,家里的活都是他媳妇带着两个孩子在干,最大的女儿才十三岁,所以他家连种地都种不了多少,他家稻草除了铺床后连铺房顶都不够,所以房顶上还有不吸水的茅草在凑数。
村里的稻草丢了,她们的第一反应就是董关家偷了,除了他们,村里没有要偷稻草的。
“大红她娘,我家那稻草是你家偷的吧,我知道你家的铺床的稻草不够,毕竟你家汉子撒尿都起不来床,你家要实在要用,你给我说一声,从草垛外面拽也行啊,你给我挖那么大个洞,这是前几天雨小,雨大了流进去了我草垛都要沤坏一半。”周围人听到大华娘提到董关撒尿起不来床,大部分人都面带讥笑,只有几个人面带同情,但因为他家偷了人家稻草也不好出面说和。
“大华娘,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你稻草了,我家稻草是不够用,但我家大红去割茅草了,我还用得着去偷?我家老关命苦瘫在床上起不来,招你惹你了?你要来笑他,瘫床上要你伺候了?你给我进来找,找不到你家的稻草你不给我个说法你别给我走了,你不是笑我当家的吗?找不到你给他端屎端尿。”
大红娘气的脸红脖子粗的,老关他爹当年跑来的,就生了老关他一个独苗,又瘫在床上,穷的人人都想来欺负他,正好趁这个机会狠吵一架,免得三五不时的都有人来给气受。
大红娘把话说的这么硬巴,大华娘反而不敢进门了,就怕没找到把自己弄的下不来台。
“大华娘,看你都没弄清楚就跑过来吵,老关家的不是手脚不干净的人,都是一个村的,就一点稻草,没了就没了,别闹的这么难看,回去吧,大华爹快回来了吧,回去做饭去”,旁边另一家丢稻草的妇人赶紧出来打圆场。
大红娘看大华娘要走,要去拦她说清楚,旁人看她这架势,越发确定稻草不是她偷的,拦着大红她娘,“算了算了,老关家的,一个村的,她服软了就让她走吧,别闹的那么难看,你也真不可能让她去给你家老关端屎端尿啊,让她这段时间低你一头,不再说你家瞎话了,你也清净点”。
围观的人都跟着和稀泥,大红她娘只能跟着诉诉苦,再骂大华娘几句就算了。
大家都散了,只有一个妇人留在后面,“大红娘,我看你也苦的不行,过些天那边的来看媳妇,你把大红嫁出去算了,好歹能换点银子和肉让你家好过几年,这样下去,你们冬天该怎么过呦”。
“婶子,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才说这番话,但我家大红才十三,这年纪生孩子都是奔死去的,我咋能忍心啊,更何况嫁过去的姑娘几乎都是回不了娘家的。”大红娘苦着脸说。
“唉,大红是年岁小点,但那边日子不苦,都是打猎的,不缺肉吃,找个会疼人的,大红日子也过得去,再说,我们也就嫁人头几年能多回几趟娘家,现在是娘家办事才回去一躺,你想想吧”。
***
当晚,董关就不肯再吃饭了,他觉得他活着只能给这个家拖后腿,多一张嘴吃饭不说,还要人伺候他,大红娘把饭热了再端进去,“老关,你活着这个家还在,你死了,我要不被村里别的男人给占了,要不就改嫁了,我改嫁了对不住的只有你儿子,那个时候儿子就不能再是我儿子了。”
董关红着眼把饭吃干净了。
第二天,大红跟着她娘出去挖野菜,准备晒了冬天吃。
“娘,昨天你跟我刘婆婆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把我嫁出去吧,今年收的粮食不多,我们都一年没尝过肉腥味了,整家人都瘦巴巴的,我嫁出去了,我有肉吃了,爹也能去看病了”。
“别瞎说”。大红娘颤抖着嘴呵斥她。
但大红知道,她娘早就琢磨过,并且动心了,明明是自己做的决定却又有点失落。
两天后的晚上,秋菊走进大红家没有栅栏都院子,大红看到她,“姐姐,是你呀,你还没走吗?”
“对,没走,你娘在吗?我有话对她说”
“在,娘,出来下,有人找”
“谁?”
“姑娘,你是?”
“我叫秋菊,村里的稻草是我偷的,抱歉让您挨了顿骂,我也没啥东西给您赔礼,昨天听你女儿说了嫁到山里的事,她还小,我也四处流浪无家可归,我以您远方亲戚的身份嫁过去,但彩礼银子要给我一半,其他都给你们”。
大红娘听到稻草是她偷的时候,皱紧眉头,张嘴就要骂,等听到后面的话,一时不知道要做出什么表情了。
大红娘想了一会儿,秋菊也不说话,等着她做决定,白得的银子对这个困苦的家庭的诱惑,好比在外漂泊了大半个月的秋菊对能够遮风挡雨的房屋的渴望,大红家掉灰的泥巴墙都是秋菊想拥有的。
“行,我占了姑娘你的便宜,我也不对你的身份问东问西的,我就对外称你是我表姐的女儿,娘死爹要把你嫁给五十岁的老头,你来投奔我,我养不起你也保不住你,只得把你嫁进山里。”
“你表姐”?
“我表姐嫁的远,成婚后我跟她没再见过面,她的确死了,我还是两年前听我娘说才知道,村里人想问消息都问不到”。
“那,谢谢婶子周圆,在山里人来之前麻烦婶子给我说说情况”。
“还没吃饭吧,边吃边说吧,大红,你跟石头洗过脚就睡吧,不用出来了”。
“那座山叫隔虎山,据说在那座山里只隐约听的到虎叫,见不到老虎,也不知道老虎究竟生活在哪里,除了那里的猎户敢出来,没人敢进去,那里生活的人们最初都是山匪,山匪头子死了,他小儿子被赶出来,就带着几十个人生活在隔虎山了,不过他们不是山匪了,定居下来后就娶婆娘过日子了,四五十年下来,里面的人都靠打猎过活,每年深秋出来跟周围的村庄换粮食,单身的汉子也出来找婆娘,但谁也不知道怎么在深山行走,嫁出去的姑娘几乎都是上十年回来一趟,所以,只有卖姑娘的人家和穷人家的姑娘才往里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