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晶一动不动的坐在沙发上,双眼无神的看着面前?的电视……电视屏是黑的,什么都没?有播放。
屋子里静悄悄的,真的仿佛连落根针都听得?清楚。
她的手机就放在手边,如果是以前?的她,早就抱着手机,刷知乎刷微博,或者捧着零食追剧。当然了,今天天气这么好?,她也很可?能出去逛街,给自己买几身漂亮的新衣服,或是看一场电影。
但韩晶什么都不想干,只是有些呆呆的盯着前?方。
看着看着,她的思?绪渐渐远去,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以前?,刚上初中时,她还是保持着每周末都去灿灿家玩的习惯。
每次她去,岳昭都必在。大家都说,他和灿灿是最会投胎的两个人,上面都有大哥顶着,什么都不用愁,只管吃喝玩乐就成。
不过?这种话,一旦让岳昭和时灿听到,他们?两个就会同仇敌忾的反驳。
尤其是岳昭,振振有词一点儿也不避讳的吐槽:“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该有的位置,比如说我大哥和时岚,他生来就是要掌家的。既生瑜,何生亮,所以,我和灿灿就要在其他地方发光发热。”
“你们?说说,他们?那些老一辈儿,非得?要分出个你我他,什么时家和岳家好?,什么殷家和韩家得?走?到一块,怎么那么麻烦啊?我最看不惯这种拉帮结伙的行为。反正我就把话撂这,从我们?这一代?开始,这种小帮派小团体?的现象再也不会出现,我们?四家从此之后就是一家。说真的,我一直有个想法,反正咱们?钱多?的是,不如以后就搞一个超级大的房子,我们?全都住在一起,这样吃喝玩乐多?方便啊。”
岳昭说嗨了,时灿也会吐槽他:“你怎么不想想你这方法的可?行性?那一个房子得?住多?少人啊?再说了,谁乐意和你住一起呀?”
那时韩晶很害羞,她不好?意思?的一直没?有说,其实岳昭这个提议,她在心中偷偷憧憬了很久:一个超级超级大的房子,里边住的都是他们?这些亲朋好?友。所有人都无比融洽、快乐的生活在一起。这样的生活,真是睡梦中都会笑醒。
过?了多?少年了?也许当事人岳昭都忘记了他说过?的话,但是她还记得?。甚至就在前?不久,妈妈还没?死的时候,她还保持着自己一贯天真的想法:她觉得?岳昭老了之后,真的会买一个超级大的房子。如果他邀请自己,她一定会高高兴兴的搬过?去住。
“晶晶姐姐,你怎么哭了?”
韩晶的思?绪被一道童音打?断,她转过?头,看见?漂亮的小男孩睁着担忧的大眼睛望过?来。
韩晶歪着头看了他很久,轻声开口:“如果我们?四家不能亲如一家,怎么着也应该遵循老传统,时家和岳家好?,殷家就得?跟韩家走?得?近。我们?本应该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灿灿已经有哥哥了,还有一个岳昭,为什么你也要走?到她身边去?”
“这样,就只有我是一个人了。”
小男孩还是维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的睁着大眼睛,关切的看着韩晶。
没?意思?透了,韩晶一扬手,手中雕花的小镜子随着她动作,小男孩倏然间?从原地消失。
镜面一闪,一切恢复平静。
然而平静没?多?久就被手机铃声打?断了,韩晶瞥了一眼,是时林。
韩晶拧着眉头接起电话:“什么事?”
“你到底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时林的声音很冷,“你之前?不是说,只要我把我哥和我姐之间?的联系事无巨细的列一张单子给你,你就会放了我吗?都过?去几天了?你怎么还不放我走??”
韩晶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沙发扶手,语气慵懒:“我早就跟你说过?了,等你姐从代?理人的位子上退下来,我就会放你出来,并且把你推上代?理人的位置,你也答应我了,会耐心等着,怎么现在这么不耐烦?”
时林似乎咬了咬牙:“我现在后悔了。我要出去,我们?的交易结束了。”
韩晶哈哈大笑,笑够了一边摇头,一边说道:“小林子,家里的长辈对?你的评价还真是中肯,你心思?挺重,但脑子不太好?使。我们?的交易是你说停就能停的吗?你给我们?韩家的鬼师修补过?鬼师镜,沾了我们?韩家的孽。这哪是说断就能断的?”
“你放心吧,我说话算数。说了能让你当代?理人,就一定让你当上。你现在什么都不用做,躺着实现梦想不好?吗?别再打?电话给我了,我烦心事儿一堆,没?工夫搭理你。”
“我怎么放心,你让我怎么放心?!”时林在电话那头低吼:“你说过?查我姐的错处,你说这个事儿很快就能成的,但你说话算数了吗?这已经过?去两天了,你不放我出去,你是不是把我姐怎么了?”
韩晶嗤笑一声:“本来是能放你的,但这不是出了点小差错么。”
“还有啊,小林子,”她仰了仰头,脖颈的关节发出嘎嘣的清脆响声,韩晶就着这个仰头的姿势望着天花板,喃喃的说,“你自己都帮着外人害你姐姐,就少说指责怀疑的话了,别自欺欺人。”
说完,不等时林回话,韩晶一把将手机甩了出去。手机在空中划过?一条漂亮的弧线,“砰”的一声砸在电视屏幕上,昂贵的液晶屏顿时碎成了蜘蛛网。
“我没?工夫跟你耗,”韩晶自言自语,盯着碎裂的电视屏幕自言自语,“我最好?的朋友过?来找我了,我可?不能在这个地方见?她。”
***
时灿一行人由岳鸿飞带领着,刚到达这片别墅区时,一眼就看到了在道路中央等待已久的的韩晶。
她好?整以暇的站在那里,看见?他们?,甚至还优雅的招了招手。
而下一秒,韩晶迅速后撤,一个起落消失在了他们?视野中。
岳鸿飞脸色铁青,低喝:“我去追她,你们?两个去救时岚他们?。”
“不行岳叔,”殷栖寒一把攥住了岳鸿飞的手腕,“韩晶现在是鬼师,她可?以利用镜子投影,上次在重犯科你被韩玉梓袭击,就是因?为她将一个功法高强的人投影在了韩玉梓身上。你对?上她没?胜算,我来。”
在这种紧要关头,岳鸿飞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殷栖寒。有那么一瞬间?,他心里涌上了如海浪般的熟悉感:这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
他善良可?靠,绝不可?能是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犯。
岳鸿飞的恍神不到一秒,立刻摇头:“不行,你们?两个还是……”
“岳叔,你就听寒哥的吧,我们?两个去追韩晶,你去救我哥他们?。”时灿不由分说的从掌心的鬼火中,拿出了风盒递给岳鸿飞。
“岳叔,风盒给你防身肯定够用,找到我哥,你们?就用风盒瞬移回家,其他三件宝物我不给你了,你们?在家等着,我把韩晶带到你面前?,让你来审。”
话一说完,不用再多?的言语,时灿和殷栖寒一起往韩晶消失的方向追。顺着韩晶留下的鬼气,没?有追多?久,就到了一片荒郊上。
韩晶站在前?面等着他们?。
“殷哥,好?久不见?了。”韩晶向前?前?迎了几步。
殷栖寒脸上没?什么情绪,只说:“你看见?我,一点都不惊讶。”
韩晶笑而不语。
时灿深深的看了韩晶一眼,而后立刻甩出缚魂索:“你是现在乖乖让我绑了回去,还是要跟我打?一架?”
今天天气好?,晴空万里,连一丝微风都没?有。韩晶盯着时灿手中的缚魂索,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我以为,你上来会先问我为什么。”
“大晶,你知道我最讨厌拐弯抹角。”时灿的声线冰凉,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竟然看不懂韩晶,“岳昭没?有伤害你,他是撞破了你的秘密。我还用问为什么?你留着跟岳叔说去吧。”
“可?是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忽然韩晶大吼:“你为什么不关心我?我是怎么走?到今天这步的?难道我一生下来就是这副脾气?难道我从小就是一个鬼师吗?!”
“你指责我不该瞒你殷栖寒被压魂阵控制的事,可?你知不知道,我也曾哭着求过?我妈,让她和殷叔不要这么做。可?是他们?不听我的……我能有什么办法?告诉你又怎么样,除了让你伤心,给你添麻烦,又能给你带来什么?”
“你被家族冤枉害死张远航,我怕你受委屈,赶过?去跟我妈澄清,晚上我想去关心你,和你说会儿话,你为什么把我拒之门外?”
“我求你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放过?我妈妈,我向你保证她一定会改过?自新……但是你拒绝了我!因?为这个,你把我和我妈都逼上了绝路!”
韩晶眼眶通红,却没?有眼泪流下来,歇斯底里的喊完一通后,身躯还在止不住的颤抖。
时灿沉默着听完:“原来你一直这么怨我。”
她顿了顿,眼神陡然锐利起来:“韩晶,你可?以随便怨我,但是你听了人的蛊惑去做鬼师,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猪脑子。你杀岳昭,更是一个冷血凉薄的白眼狼!”
“我能怎么办?!我想见?我妈妈!”韩晶咬牙喊道:“我不像你,身边有那么多?人围着,我只有妈妈了,我想见?她一面!就一面!没?人帮我,我还不能自己想办法么?!”
韩晶冷笑一声:“再说,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你是什么好?东西吗?时灿,只有你还傻傻的被蒙在鼓里,难道你没?发现,所有倒霉的人,都是你身边的人吗?”
“你哥哥死了,男朋友也死了,弟弟跟你离心,好?朋友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还杀了你另一个好?朋友。你妈妈病情加重,爸爸日渐憔悴,难道你没?发觉,所有跟你有关系的人,都充满了厄运和灾难吗?”
韩晶的话就像一颗平地惊雷,轰然间?在时灿和殷栖寒的耳边炸响。彻骨的寒意弥漫在心间?,岳立山的话仿佛又清晰可?见?:
“除了韩家,其他三家如果有女儿,都是伴着厄运和灾难出生的。”
“你是不同的。”
她是不同的,她从小顺风顺水,从来没?受过?任何磨难和挫折。直到十八岁那年,从望天山开始,她进入了人生的拐点。
从那之后,她身边的人真的一个个经受着厄运和灾难。
时灿一秒钟的怔愣,眼前?突然飞速伸来一只素白的手,直直抓向她的眼睛——
然而却在她面前?几厘米处停住了。
殷栖寒扣着韩晶的手腕,神色冰冷阴沉,浑身的鬼气怎么也收不住,源源不断的从他周身散出来。他的瞳孔渗出一点点紫色,衣领下的皮肤隐隐出现一些黑色的纹路。
“咔嗒”一声,殷栖寒毫不留情的扭断了韩晶的手腕:“韩晶,你记住了,我和时岚是被你效忠的人杀害的,而你不仅自甘堕落,还害死了岳昭,这一切跟灿灿没?有一点关系。”
他一把甩开韩晶的手腕,转瞬捏上她的脖颈,“别什么锅都往别人身上扣。”
“寒哥,别杀她。”韩晶的神色痛苦之极,似乎下一秒就要咽气,时灿心里一惊,立刻抓住殷栖寒的手腕。
韩晶知道的东西不少,她甚至知道所谓自己是伴着厄运和灾难而生的事情,必须仔细审一审。再说,她该受到怎样的惩罚,也得?交给岳叔来判。
还有,时灿深深看了韩晶一眼,对?殷栖寒低声说:
“别作孽,寒哥,你现在的情况危险,快松手。”
殷栖寒的神色的确异常,是失控的预兆。他本来就在化百期,用觉魂维持着一个恐怖的平衡,决不能轻易造下杀孽。
忽然韩晶咯咯的笑起来:“灿灿,你太小看我了,别担心,我怎么会就这样死在殷哥手里呢?”
韩晶话音未落,殷栖寒倏然松手,他另一手一把抓住时灿后撤了三步。只见?他们?俩人刚刚站过?的地方,地面上赫然竖着几道极其诡异的黑气,像几把匕首,极轻极薄。
在看韩晶,她手中拿着一把雕花小镜子,镜面对?着自己,整个人的气场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如果说,刚才韩晶歇斯底里,却仍然让时灿有一点熟悉的感觉,那么现在的韩晶就完完全全的变成了另一个人,她的眼神时灿从没?见?过?,陌生的让人心底发凉。
最重要的是,忽然间?韩晶的功法强大到无法估算,时灿暗暗感受了一下,自己的阴阳手和她比起来,绝对?是不够看的。
“韩晶”开口,语气语调和之前?完全不同:“灿灿?你不是要和我打?一下吗?这样吧,如果你打?得?赢我,我就……把你失去的都还给你,你哥,殷栖寒,还有岳昭。”
“只要你打?的赢我。”
时灿当然知道自己打?不赢她,她的功法不知道比自己高出多?少倍,不过?时灿没?退让,看起来还真想比划比划。
也不是受她的激将,时灿想,反正今天碰上这样厉害的对?手,打?不打?估计都走?不成了,能拼尽全力打?中几下也算值得?。
“韩晶”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时灿脚步一动正想上前?,却被殷栖寒拉住了,他的手攥的很紧,目光阴冷的看着韩晶:
“我们?又见?面了。”
“韩晶”有点惊讶,她挑挑眉毛,饶有兴趣的反问:“怎么?你记得?我?”
“不记得?,只是觉得?像你这样的功法身手,如果不是杀了我的那个人,实在有点太说不过?去。”
“韩晶”仰头大笑,笑完后摇了摇头,脸上居然露出了称得?上慈爱的表情,声音也变了:“小殷你错了,我没?有杀你,我怎么舍得?杀你呢?”
就是这个声音。
殷栖寒脊背一阵发冷,这个声音,和他当日在夏宁村镜子碎片中,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他几乎想冲上去,揪着她的衣领质问那几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不动声色的忍了又忍,还不等开口试探,“韩晶”已经冷着脸疾步冲了上来。
殷栖寒立刻拔出鬼头匕拦住她的去路,然而“韩晶”腰身一矮,直接绕过?殷栖寒的进攻,向时灿扑去。
时灿脚尖一点,右手扳着“韩晶”的肩膀借力转了半个圈,甩出缚魂索缠上了她的脖子。“韩晶”猛的一低头,力道之大,让时灿手中的缚魂索滑脱出一米。
这人的功法实在太高,硬碰肯定要吃亏,时灿快速的思?考对?策,手上不停,再次将缚魂索甩开,直接重重击打?在“韩晶哥的后脖颈上。
“韩晶”吃这一记,不仅毫发无损,甚至游刃有余的迅速转身抓住了锁链一端。与此同时,殷栖寒一把甩出鬼头匕,又狠又准直直的插向韩晶的脑袋。
那速度电光火石之间?,按理说,是这个世上根本不可?能有人能避过?的速度。
而“韩晶”却稳稳的抓住了鬼头匕的刀身,他一用力,地府至尊宝器鬼头匕渐渐的化成了一滩水,顺着他的手腕流在手臂上。
“没?用的,你们?不可?能打?得?过?我,我没?耐心了,不稀罕和你们?玩。”韩晶这样说着,面带笑意的轻轻一抖右手,“哗啦”一声,时灿的缚魂索立刻断成两截。
接着她毫不犹豫的迅速出手,一团黑气朝时灿扑面而来,速度甚至比刚才殷栖寒甩出的鬼头匕更快,时灿甚至没?时间?拿斗篷盾来抵抗。
真便宜这王八蛋了,那一瞬间?,时灿脑海中蓦然闪过?这个念头,她连一个巴掌还没?扇到呢。
然而下一刻,她被一个飞扑而来的身躯紧紧护住了。
说身躯也不准确,因?为扑在身上的人几乎没?什么重量,那是一副魂魄。但要说轻也不算轻,时灿感觉自己从来没?被什么东西压的这么沉重。
“寒哥!”时灿惊叫一声,“韩晶”刚才下手可?是毫不留情,一点活路也没?给人留,殷栖寒这样扑过?来,他一副魂魄做的身体?,怎么能扛得?住?
“寒哥?寒哥……”时灿的手在殷栖寒身上一摸,果然摸到了些许不规则的凹凸——他的魂魄受到了极大的损伤,这个念头一起,时灿心中戾气顿生,真恨不得?把面前?的人撕碎了。
她抬起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向“韩晶”,却不曾想,她忽然一副痛苦的表情捂着胸口,“噗”的吐出一口血。
“韩晶”惊慌一瞬,下一秒身影一暗,就地消失了,
跑了?你大爷的。
跑了也不要紧,这个得?意忘形的王八蛋,破绽可?没?少漏。就算下次对?上,未必找不回来今天的场子。
可?是现在,寒哥……
时灿心底一抽,缓缓低头看着怀中抱着的苍白魂魄。
殷栖寒双眼紧闭,面色平静,一点气息都没?有,像是一副永远都不醒来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