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殷先生失控,衣领扯开了一?点,我才看到他?的身上咒枷,当时?就觉得很奇怪。”
袁飞槐说:“在我的印象里,主动罪恶的咒枷线条粗且直,间接罪恶的咒枷会分布成一?些小散点。但殷先生身上没有粗直的线条,也没有散点,只有带着小钩子的弯曲线条。”
说着,袁飞槐站起身走到殷栖寒床边,询问时?灿:“我可以打开他?衣服再确定一?遍吗?”
时?灿点头,凑近了些看袁飞槐拉开殷栖寒的衣服,衣领拉开,露出来流畅的肌肉线条,腹部整整齐齐八块腹肌,而整个胸膛之上,是一?片带着弯钩的黑色线条。
“虽然只是匆匆一?眼,但我的确没看错,”袁飞槐低叹,“他?身上没有任何?主动罪恶和间接罪恶的痕迹。所有的线条都?是被动罪恶,而且居然有这?么多的咒枷。”
说了这?么半天,袁飞槐还没有解释到底什么是被动罪恶,时?灿心里担心,被袁飞槐整的一?点耐心都?没有了:“老袁,你别卖关子了,到底什么是被动罪恶?他?这?个情况到底怎么回事?”
袁飞槐一?抿嘴,终于回答了时?灿的问题:“被动罪恶简单来说,就是从?娘胎里带来的一?种罪恶,是附带在他?魂魄上,洗涤不?掉的罪孽。”
时?灿怔了好久才回过神,喃喃的说:“你的意思是,他?满身的咒枷全都?是被动罪恶,就是说明寒哥既没有杀人放火,也没有冒冒失失的间接致人死亡,而是他?生来就带着滔天的罪孽?”
“是这?样,一?点错都?没有,”袁飞槐点头承认,“大人,殷先生的魂魄,一?定大有来头。”
***
这?一?夜时?灿一?点睡意也没有,她?将养魂液给?殷栖寒的魂魄细细抹好,脚步深重?的走下?楼,正好撞上回来的岳鸿飞。
忙活太久,加上殷栖寒重?伤,她?差点忘了岳鸿飞这?一?茬了。时?灿连忙迎上去:“岳叔,怎么样了?我哥呢?你带他?出来了吗?”
岳鸿飞神色疲惫,脸色难掩失望的,摇摇头:“咱们去晚了,我去的时?候那里已经人去楼空了,时?岚他?们应该被转移走了。”
……这?也不?意外。时?灿沉重?的点点头:“没事,至少我们知道他?们的魂魄就在我们眼皮底下?,一?定会再找到的。那您怎么去了这?么久?是遇到麻烦了吗?”
“也不?算麻烦,”岳鸿飞说,“我只是走到了真真说的那个巨大的空地,看到了那个圆台,在那里研究了很久……”
时?灿心念一?动:“岳叔,我有一?个想法。”
“我有一?个想法。”
两人异口同?声,岳鸿飞淡淡的笑了一?下?:“灿灿,你先说吧。”
时?灿没跟岳鸿飞客气:“岳叔,我觉得这?个地方,应该是一?个法阵。”
“为什么这?么说?”
时?灿沉默了两秒,似乎是在想该从?哪里开头,最后,她?低声说道:“今天我和寒哥跟那个人交手了。那个人对我下?杀手,寒哥替我挡了,但奇怪的是,寒哥重?伤,那个人似乎也同?时?受了很重?的伤。”
“他?好像……生命是和寒哥连接在一?起的。”
岳鸿飞眉目一?凛,他?是根据现场结构推测出法阵的可能性,而时?灿是从?另一?个角度,竟然和他?的推想不?谋而合。他?点点头:“你继续说。”
“这?个人功法那么厉害,收集了五个无辜的魂魄,又把自己的生命和寒哥的联系在一?起,肯定是在搞什么大事情,但是……”
想到殷栖寒是以怎样决绝的方式死的,时?灿深吸一?口气:“但是他?失败了,不?过还没放弃,正准备着卷土重?来。”
“说的没错,他?曾经失败了,现在也确确实实在准备着,”岳鸿飞说,“我今天看了那个法阵,庞大却精细,我虽然看不?懂究竟是怎么运作的,但能看出它是有被开启过的痕迹的,却不?知道为什么,开启一?半儿,被粗暴的打断了。”
在时?灿的记忆中,岳鸿飞是一?个很爱钻研的人,从?小到大她?几乎没听到岳鸿飞说“他?也不?太懂”这?样的话:“岳叔,这?个法阵这?么复杂吗?连你也看不?出门道?”
“不?是复杂,”岳鸿飞纠正她?,“是古老。这?个法阵太老旧了,只能从?一?些很细微的痕迹中辨认出这?是个法阵而已。打个比方,我们现在看象形文字时?,能大概辨认出这?是个什么字,但要说了如指掌,把它的来龙去脉讲得清清楚楚,那是不?可能的。”
“楼里也没有关于古老法阵的记载吗?”他?们的图书馆是从?老祖宗手里一?代?代?传下?来的,大部分都?是古书,甚至放出去,都?是有上千年研究价值的文物。
岳鸿飞神色凝重?的摇摇头:“不?好说,我没在楼里看见过关于这?方面的记载,再说多少年下?来了?大浪淘沙,很多书早都?被正统淘汰了。有的整理成捆丢在地下?室,有的不?知道在柜子上的哪个角落里,这?样被淘汰的书就算丢了一?本两本,也不?会被人发现。”
他?说的没错,时?灿心念一?动,蓦然想起岳立山送给?她?的那本六合杂谈。
岳立山年轻时?也是一?个天资聪慧的青年,他?能在地下?室翻出这?本六合杂谈,应该不?可能是随便?一?抽就抽中了的,大概率是他?漫无目的大量阅读,而在其中读到了这?本六合杂谈。那是不?是就证明,他?很可能在那里看到过很多,所谓被淘汰了的书。
“岳叔,我想再去一?趟夏宁村查点事情,寒哥就交给?你们先照顾,我很快就回来。”
***
时?灿第二次来到夏宁村,恰好赶上了一?个阴雨天。细雨丝丝的从?天上飘洒下?来,虽然温柔得像薄雾,但也让人心里很难亮堂起来。
这?一?次她?用了风盒,瞬移来到这?里,一?个人孤零零的走进村口。因为下?雨的缘故,村口不?像上次那样聚集了很多人,只有零星几个像上次那样热情的,问她?要不?要来自己家住宿。
时?灿一?一?礼貌的拒绝了,走进村子之后,来搭话的人就几乎没有了。
她?脚下?走的飞快,直奔目的地。然而到了岳立山家门口,时?灿目光一?凝,顿住脚步。
岳立山的家大门紧锁,又旧又破的老房子在凄凄细雨中,给?人一?种好久没人住了的错觉。
既然门上锁,时?灿也没费那个力气去敲门,她?想了想,转身直奔另一?家民宿。
还好这?一?次没让她?失望,单小辛就在前台后边坐着,拿了一?本书在看。
听到有人进来,他?抬头:“姐姐?”
分别时?间不?长,单小辛一?眼就认出了时?灿。当然隔得太久,他?觉得自己也不?会忘了,这?位姐姐人长得漂亮,说话又有气势,实在是一?个令人很难忘记的人。
时?灿“嗯”了一?声:“最近过的好吗?”其实她?直奔这?儿来,是想开门见山问问岳立山的事,但是一?见到单小辛,就忍不?住想起这?个少年和殷栖寒相似的遭遇,脱口而出的第一?句,倒是关心。
“还行,我有听你的好好读书,锻炼身体,不?过这?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见成效的事,”单小辛似乎心情很好,脸上带着笑意,“现在他?打我,我就跑,也不?会乖乖站在原地让他?打了,我爸那人好面子,不?可能为了打我追得全村都?知道。”
“他?得吃饭,得做生意也得休息,总不?能二十?四?小时?都?惦记着打我。反正……”单小辛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学会偷奸耍滑之后,现在过得还行吧。”
没想到他?往这?方面发展了,时?灿一?弯唇角:“那就好,我这?次来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西街转角十?米那个岳立山?他?家怎么锁门了呢?”
单小辛“哦”了一?声,神色很惋惜:“他?们家出事儿了,岳叔突然得了急病,连医院都?没去成就走了。他?那病也奇怪,有点像猝死……反正前一?天人还好好的,第二天一?天他?都?没开门做生意,邻居觉得不?对劲去敲门,敲了半天没人应,觉得出事了,把门撬开一?看,岳叔已经走了很久了。”
岳立山死了?
时?灿得知这?个消息的一?瞬间,微微有些怅然,但并不?觉得惊讶。岳立山作为一?个鬼师,而且是一?个高阶鬼师,早就出卖了自己的灵魂。他?迟早有一?天会把自己的灵魂熬透,那就看他?本事有多大了。二十?多年,其实都?算他?长命了。
单小辛不?知道时?灿心中的感慨,还在那边愤愤不?平的说:“最可气的是喜春着丫头不?见了,岳叔就这?么一?个女儿,他?生病了,喜春也没叫人帮忙。结果他?都?病死了,身体都?发臭了,喜春竟然没人影了,这?叫什么事儿呢。”
真正的喜春本来就不?在夏宁村,他?们见到的喜春是岳立山用镜子照出来的,用来排解忧思的一?个影子灵而已。岳立山死了,他?的武器就变成了一?块普通的镜子,当然就没有喜春了。
而且真正的喜春,随着岳立山死亡,没有人再帮她?偷阳寿,应该也活不?长久。
不?过这?些时?灿当然不?会和单小辛说。事已至此,她?没什么心思再待下?去,跟单小辛告辞:“那我就走了,祝你生意兴隆。”
“这?就走了?姐姐,你不?住宿吗?不?住宿的话,留下?来吃个饭也可以啊。”
“不?用了,你好好学习,后会有期。”时?灿已经跨出了大门,她?没回头,伸出手扬了扬。
走出单式民宿,时?灿站在十?字街口想了很久。因为阴雨天,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她?孤零零的站在这?里。
不?说岳立山是不?是一?个好人,但一?定是一?个好父亲,他?无意中发现了六合杂谈,恰逢他?女儿出世,为了研究透彻这?本书,他?把六合杂谈带走了。
然而吃透这?本书,也找不?出救女儿的办法,无奈之下?,岳立山走上了鬼师的道路。他?已经“死了”,没有办法把这?本书归还楼里,但却还惦记着就像是无稽之谈一?样的,那个特殊的“天选之子”。
那个生来就背负着不?同?使命的人,如果真的出生了呢?如果真的和望天山有牵扯呢?反正他?不?能在女儿身边,在哪里都?一?样,不?如就在望天山定居。
没想到,二十?多年,宿命一?样的,时?灿站到了他?面前。
时?灿没打伞,烟雨蒙蒙中,她?眺望着岳立山那间小屋。她?相信岳立山抵抗不?过鬼师的既定宿命,他?会在一?个无人知道的夜里,没声没息的死掉。
但他?总不?会就这?么不?管不?顾的死了吧。
时?灿捏紧拳头,向?着岳立山家门方向?走过去,街上没人,她?伸手握住岳立山门上那把铁锁,轻轻一?捏,铁锁应声而断。
时?灿快速的闪身进去,将门轻轻带好。她?手上有准,只要不?是凑近了特意去看,绝对看不?出这?门锁坏了。
时?灿走进屋里,岳立山家的前厅很小,那晚他?们打过一?仗下?来谈事情时?,就是在这?个前厅里中央的小桌上。
此刻,屋子里空荡荡的,小桌上那本白色封皮的笔记本就显得特别扎眼。
当时?,她?干掉了岳立山的影子灵,和殷栖寒合力毁了他?的镜子,从?楼梯上走下?来时?,岳立山就坐在现在白色笔记本的位置上,等着她?,带给?她?一?场前所未有的认知颠覆。
而此刻,岳立山已经不?在了,但这?个白色的笔记本静静躺在桌上,仿佛用这?个不?会说话的死物无声的传递消息:
看,我知道你会回来找我,所以早就在这?儿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