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时,阴风崖飘起了大雨。

阴风崖的气候向来如此,除了没有一刻会停歇的大风,还有阴晴不定的极端气候,不是烈日当空便是暴雨连绵,有时气候不好,还会出现下冰雹之类的极端天气。

谈宰感受到阴风崖的门户被人用令牌打开,连忙跑过来查看,注意到任筠,才忍不住咂舌,“小师妹你怎么放她在这地方练功。”

池清悦目光沉沉地看他一眼,“我十岁就在此练功。”

谈宰欲言又止,很想告诉她,人与人之间是不同的,她不是武痴胜似武痴,自然不排斥这种地方,但如他跟师姐,每次必然是惹师父生气才会被提溜过来,还基本都是哭爹喊娘的,直到现在对这地方都有心理阴影,更别提任筠一明显就知道没吃过苦的小姑娘了。

他语重心长的拍了拍池清悦肩膀,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开口:“小师妹,还是快去把人接回来吧,不然你以后连床都上不了。”

他不提还好,一提起床这个字眼,池清悦就感觉心头火蹭蹭的往上冒,“以后你要是再给她那种书,我们就去师父那打上一场!”

谈宰僵了一下,才讪讪道,“意外,那纯属意外。”

直觉告诉他,也许现在的情况,跟自己可能拖不了关系,但正经魔修不看这种话本看什么?

不过谈宰明智的选择了闭嘴,毕竟看小师妹的状态估计是恨不得立马跟他打一架,身为一个不善战斗的丹修,打不过比自己小几百岁的师妹那无疑会是一件很丢脸的事,他讪笑了一下,才从储物袋里摸出药膏,“小师妹,这个你趁筠丫头半梦半醒的时候给她敷上,保管她明天不会跟你赌气。”

他用一种过来人一般的语气说道,池清悦看他一眼,没有接。

谈宰:“小师妹,你别不信,这可都是你师兄我的血泪经验,相信我,就算她知道你是为了她好,第二天在看到你的时候肯定还是会跟你生气的,觉得你中途竟然没心疼她,当初你师姐可是哄了我好几天才……”

注意到池清悦看过来的古怪视线,谈宰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他若无其事的放下药膏,“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急匆匆的御剑离开,中途还差点从剑上摔下来,池清悦无语,这种行为,难道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一想到谈宰那将近八尺的身高,池清悦就觉得,果然人不可貌相。

她的目光重新移向任筠,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起来,她完全没有想过根据风向调整剑的轨迹,一味的用蛮力,要不是她是灵石玉胎,早就该倒下了,她根本没有试图调动过身体的力量,池清悦当初六岁时就做过同样的训练,灵石玉胎论资质而言,其实是比她还要好的,当初她坚持到了达成目标,但任筠现在一看就知道她肯定没办法达成。

池清悦觉得有些头疼,任筠散漫成习惯了,苦修对她来说难如登天,池清悦一开始确实还挺生气的,后来却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只有自己才能驱动自己努力,但看任筠现在这样,池清悦又觉得这不是一个好主意。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适应修仙界的,有些人哪怕因为有灵根天赋出众而进入到了修仙界,最后也会泯然众矣,而在魔宗,这种适应不了的,更是除了死亡,基本不存在第二个结局。

当初池清悦能适应下来,是因为她有很强烈的危机感,她清楚自己适应不下来就只有死亡这一个下场,但任筠不一样,她……有靠山。

环境向来是驱使人前进的动力。

池清悦犹豫了一下,想撤去自己的隐身术法,她现在全凭意志力撑着,这对练剑来说没有好处,如臂指使需要执剑者对剑的深层了解,而任筠根本没有了解的欲望。

她叹了口气,正想过去,就见天空突然响起了闷雷声,紧接着便见闪电落下,阴风崖紧临落雷谷,那是另一个主峰的训练场地,时常会有雷击落下,门下弟子提前适应了落雷,在度雷劫面对天地之危时便会多上一份从容。

任筠似乎被吓到了,一个没控制住,便向一边栽倒下去,在她倒下的刹那一个身影忽然抱住了她。

她脸色煞白,呼吸急促,池清悦摸了摸她的头,湿淋淋的手感摸上去不算好,任筠缓了一口气,憋着眼泪正想开口,便觉眼皮一沉。

意识清醒时上药跟昏睡时完全会是两种感受,池清悦在木桶里放进灰褐色的药粉,原本清澈的水也因此沉淀出了一种看上去便觉苦涩的色泽,她顿了顿,才抱着任筠下水。

一股麻痒的感觉从身体各处冒了出来,这是她幼时习剑剩下的药粉,是她娘亲手炼制的,池清悦没想到现在她已快结丹,竟然还会产生用处,她垂了垂眼睫,才伸手去解开她的腰带,将她的下巴搁在自己肩上,防止跌落进水中。

池清悦还记得,这药浴初时泡时会犹如蚂蚁啃咬一般,但随着时间推移,剧烈的痛感便会占据上风,不过她毕竟早已有修为在身,倒感觉不到曾经那种难受,任筠哪怕是在睡梦中,却也因此皱起了眉。

所谓药浴需在清醒时浸泡效果最佳,不过是早已经历过那种痛苦的长辈哄骗后人的恶趣味罢了,池清悦早就知道那是骗人的玩意儿,她看了看任筠,对方的牙齿开始咯咯作响,显然疼得有些难以忍受,但修行就是这样的,入门阶段才是最痛苦不堪的。

她将任筠往自己怀里按了按,任筠疼得神志不清,连术法都没办法让她昏睡过去,池清悦已经忘了她当初浸泡时是什么感受了,毕竟她那会儿是直接被她娘连脑袋一起按下去的,每次都处于半昏迷的状态,后来遭遇了更苦的日子,便也不觉得那有多难受了。

任筠却忍受不了,她从不做自残的事,疼的受不了,张嘴便寻嘴边的东西咬下,绝不做咬破自己嘴唇之类的蠢事,池清悦蹙眉看她一眼,伤口浸水,让她脸色也不由跟着白了白,却没有动弹,牢牢按住任筠不让她起身,疼得眼泪直掉。

等浴桶中的水逐渐变得清澈,池清悦才将她抱出来擦拭身体,离开了令人难以忍受的环境,她便又重新睡了过去,完全无知无觉。

第二天,任筠终于清醒过来,看着刺眼的太阳和刮得她睁不开眼的风陷入沉思。

她都这样了,池清悦还不放她回去?

这是人能干出的事吗?

她从地上坐起来,看着身边放着的黑色长剑。

这剑她昨天不是故意往悬崖下扔了吗?它怎么还在?!

任筠生无可恋。

谈宰蹲在池清悦身边感慨:“小师妹,你还能有道侣真是老天垂怜,这要是我,不得把你关洞府外几个月不算完。”

池清悦冷冷看他一眼,拿出传音石通讯:“师姐,师兄他背着你买了很多话本偷偷看。”

谈宰悲愤道:“……我哪得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