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奚盘腿而坐,靠在周云逸身边,大致解释他们的经历。

宫无忧放下心防,蹙眉问道:

“你可知道要怎么回去吗?”

周云逸苦笑一声:“保命都难,若知道回去的办法,那还不趁早走了,何苦在这里等死。”

见他们失落,又忙安慰道:

“但我曾听说过,要是能找到一味叫做‘花蝶土’的东西,就能打开宁安寺的门,霎时便能出去。”

“花蝶土?”

“传说拥有此物,就能使动宁安寺的传送阵。”

宫无忧抿唇不悦:“恐怕只是传说,哪里能当真呢?”

周云逸挠挠后脑勺,解释道:“我是看着你们太失落,传说也并非空穴来风,或许是真的呢。”

方星剑没有加入对话,抱臂站在窗前,观察阴灵的动作。

周云逸忽的出现在他身边,神情自然解释道:

“外头那些东西,一旦太阳下山,就马上会发狂。”

外头隐约见夕阳光芒。

方星剑无视周云逸,只转头看向窗外。

虽然现在不明白这人想做什么,但绝不安好心。

被冷待的周云逸也并不气馁,和另外两人很快打成一片,热心的为他们找好了藏身之所。

千叮咛万嘱咐要藏匿好气息和身影,不管听见什么都不能探出头。

阿奚和宫无忧点头如捣蒜,虽才认识片刻,已经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方星剑,你也快过来,外头的东西可不会留手!”

外头的鬼魂蠢蠢欲动,本该继续转下去的他们,此时都停留在窗前门外。

正应了周云逸的话,仿佛在等待日落。

薄薄的纸窗上映着很多漆黑昏暗的影子,下一刻就要破窗而出。

方星剑却一动不动。

周云逸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他指着外头仅剩的日光,声音变大,甚至有些急切:

“你到底在等什么,你真的想找死吗?”

阿奚和宫无忧嘴上劝,身子却早已躲在暗处,动作僵硬。

他们伸出右手,四指并拢软软柔柔的招动,好像不出闺门的大小姐,为消暑热浅浅扇风。

“快进来躲着啊,方大哥。”

“不然真的会死的!”

方星剑抱着长剑,似笑非笑的站在原地,俨然准备好了一场恶斗。

他语气很轻,但是却像巨锤一般抡在周云逸的鼓膜中。

“别装了,他们都是冲你来的。”

话刚出口,周云逸瞳孔忽的瞪大,面色阴沉,骨节分明的手瞬间长出黑长指甲,锋利的隐隐泛着青光。

话音未落,最后一丝日光已经落下。

大门砰的一声大开,鬼魂如入无人之境!

那声音像是导|火|索,一瞬间点燃了整座宁安寺,外头的凄厉嚎叫不绝于耳。

方星剑稍稍侧过头,轻易躲过面前扇来的烈风,腥臭的气息蹭过脸颊,是厉鬼阴灵塞满腐肉的爪。

避开攻击,却落入一个急切又沉重的怀抱。

方星剑皱了皱眉,难闻的味道被冲散,手臂紧紧束缚住。

这人比他高大不少,却弓着身子把自己埋进他的颈窝,像是只邀宠的大型犬。

他的杂乱的发丝挠着方星剑的喉结,有些发痒。

小狗抬起头,下巴搁在他肩上,呼吸间的热气悉数洒在他的脖颈上。

噗——

轻轻的声音,两颗锋利的犬齿刺进雪白的肌肤,唇舌贴上那处破皮的地方,轻轻吸吮血液。

滚烫粗糙的舌面紧贴细腻的颈侧肌肤,不舍又暧昧的打转停留。

只流出浅浅几滴血,他就舍不得再让方星剑难受,温柔的舔舐着伤口,伤口片刻完全愈合。

方星剑不悦的低下头,唤道:

“赤玉。”

他出现的一瞬间,方星剑就知道这是哪条小尾巴。

赤玉的气息、声音、身量,都刻在他的脑子里,平日放在高高的房梁上,假装记不住。

但凡他出现,用想象作的一幅画就从房梁上垂下,露出画中人。

赤玉闷闷的嗯了一声,仍旧抱着他不撒手,只把脑袋放在他的肩上,撒娇似的让他承受自己的重量。

“你松开我。”

赤玉不说话,外头的鬼哭狼嚎还在咆哮,他心情本就糟糕,金瞳瞬时一凝,自门外到青石小路的尽头,刹那间化作一片火海。

赤玉声音很低落,像是被人丢在雨夜的小奶狗,虽然长着一口獠牙,却无助可怜的被淋得湿透。

“我好想你啊。”

“我找了好多地方都没有你的影子,从万朝城到这里,我找了好多个小镇,哪里都没有你。”

赤玉的声音介于少年人和青年,本该明亮敞朗,却因为沉重的心事显得闷闷的。

他没有责怪,只是在倾述自己的痛苦。

“哥哥,我好想你,想的都要疯了。”

金瞳黯淡无光,天知道他花了多大的理智,才没有任由自己疯魔。

他想见哥哥哭着认错,想见他眼角泛红哽咽发誓,再也不离开自己半步。

是真的疯了。

“哥哥,为什么不等——”

方星剑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他,自己道心变动,甚至在期待他出手相助。

这对吗?

当然不对。

他是铁骨铮铮的剑修,和一柄长剑过上一生,才是他的宿命。

可为何他落入危险的时候,却想的是赤玉的声音?

“放开我。”他声音变冷,打断赤玉还未出口的话。

赤玉烧了万朝城,又浪费了一夜追寻他的踪迹。

魔域一天,人间一年,算起来已经足足三年未曾见过哥哥。

他告诉他,自己有多想他,有多难受,有多期待和他见面。

可他心心念念的人只让他松开。

赤玉僵硬的松了力度,隐匿在黑暗中。

方星剑压下心里的情绪,转过身面对着周云逸,长剑出鞘悬在他脖颈上。

赤玉那道火烧的周云逸不敢轻易动弹,他无奈道:“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开始。”

他惊愕瞪眼,不知自己怎么露馅,苦笑看着对方。

方星剑心中暗忖,原著说他夺了城主之位,那就说明他和城主是站在对立面,为何周云逸要帮着城主杀人?

他引诱不小心来到宁安寺的人走上死路,若没猜错,阿奚和宫无忧都被他制住心神。

死去的人变成阴灵,不是多了敌人吗?

方星剑思索半晌,开口问道:

“花蝶土,到底在哪里?”

周云逸满嘴谎言,但方星剑下意识觉得,关于花蝶土的事,是真的。

周云逸一愣,忽的笑出声,在惨叫声中显得格外突兀。

直到他笑弯了腰,擦掉眼角的泪珠,才慢悠悠打量方星剑。

脱下寒门书生外皮的他,才真正覆上未来鬼修至尊的气魄。

不见寒酸小气,只余飘逸宁人的淡定优雅。

仿佛跑马过长街的新任状元郎。

“我遇见过傻人、蠢人、恶人、坏人,倒是很少遇上你这样的,”他话音一转,探扇浅笑,“聪明人。”

方星剑仍旧冷着一张脸,并不上套。

周云逸神情流转,动手收起折扇,宁安寺大门陡然关闭。

他轻打响指,宁安寺的灯火亮如白昼。

不说花蝶土,反倒是介绍旁的故事:

“宁安寺的关押的厉鬼,叫做鬼媚,也是这座城的城主。”

“当今最强的鬼修。”

“是我低估几位,既然我们有缘,那周某也不藏私了,要想找到花蝶土、离开鬼城,就得先进去。”

他飞快咬开指尖,撒血画下阵法。

一瞬间,破败的宁安寺竟变成古朴精致的别院。

周云逸身上的云袍变作长裙,肩头垂着坠马髻,摇身一变,俨然成了大家闺秀!

他轻笑了笑,手指竖起,点点众人示意安静。

不远处传来一声娇笑,是姑娘银铃般的清脆声音:

“你怎么才来啊,我可等了你大半个时辰了!”

他声音自然,甚至带上几分婉转的歉意,应道:

“是我来晚了,媚儿。”

正是宁安寺的鬼修城主——鬼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