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床上?躺着?的少年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来,大口的喘着?气,冒了一身的冷汗。

李煦川梦见自己浑身冰冷的躺在满是淤泥的河底,没?有人会发现一个不得宠的皇子失踪,他悲催的结束了枯燥、充满欺辱的一生。

缓过神来的他环视四周,发现所在的地方不是自己记忆中的宫殿。

他记得是大将军的孙子高繁和自己的好哥哥李英睿,突然闯入自己的宫殿,说?要带着?他出宫玩。

李煦川知道这两人不安好心,特别是高繁,总是仗着?祖辈的显赫军功,胡作非为。

而?太子殿下,表面和他装作兄友弟恭的模样,实则最是瞧不起自己,总是放任高繁欺辱自己,在一旁冷言冷语的说?几句好话,却从来不曾出手制止过。

但?作为最不得宠的皇子,李煦川无法拒绝他们提出的要求,只能顺从的跟着?一同出宫。

当在桥上?时,他便感觉到气氛的不对,直到高繁伸手将他推下河时,李煦川还是不敢相信他们真敢伤害自己性命。

也有一瞬间破罐子破摔的想法,认为自己要是死?在了湖中,高繁和李英睿一个也脱不了干系。

他恨透了那些势利眼的宫人,在他苦苦挣扎的时候,没?一个敢站出来保护他的,全都装作焦急的模样冷眼旁观。

李煦川从回忆中抽神,冷着?眼环顾四周,却在看?见趴在案桌上?睡着?的人后?,发冷的手脚终于找回了一丝温度。

这人很奇怪,不要命的救下自己,即使知道自己是不受宠的六皇子,对自己的态度不像其他恭敬之余眼中却带着?瞧不起。

而?江砚,自始至终没?有轻视,也没?有讨好,仿佛真的不管是不是皇子,他都会把落魄的人带回家,给其一个安全的港湾,让人好好休息。

为了能活下去,李煦川不得不装作单纯,甚至他们口中蠢货的样子,让那些高傲的人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威胁。

李煦川下床,脚步轻的像只猫一样,悄无声息走?到江砚身边。

发现这人看?的书籍后?,差点没?忍住笑了出来,《三字经》《弟子规》,都是孩童时期学习的东西。

这人不是状元郎吗?怎么还在看?这种基础的东西。

李煦川蹲在江砚身边,他发现自己还没?好好看?过这人的长相。

江砚的长相并不是浓墨重彩,惹人惊艳的,他的眉眼带着?淡淡忧愁,加上?有说?不出的气质,给人无害的舒服感。

长期生活在弱肉强食宫中的李煦川,没?见过如江砚这般的人,所以对江砚充满了好奇。

被揉肚子的感觉,对李煦川来说?,是新奇的,被抱起来,也是没?有过的。

江砚迷糊的感觉到身旁有人,因为从门口吹来的风被挡住了。

“你醒了?”江砚揉着?酸疼的胳膊,还是不能趴着?睡,不然醒来哪儿都疼,“肚子舒服了些吗?”

李煦川垂下眸子的瞬间,眼中的情绪被隐藏了起来,又露出了那个怯怯的少年,朝江砚身边一坐,“不难受了。”

“晚饭就别吃了。”

江砚把大咧咧敞开的书籍收拾好,放回了桌案旁的小?书柜里,“客房都收拾好了,待会叫人带你过去。”

李煦川没?说?话,扭头盯着?门的方向看?。

两人一时间无言,江砚想若是要当李煦川的老?师,那么也得李煦川同意才行。

要不就趁这个机会问一下,要是他不同意,也好有时间想其他的办法。

“六皇子。”江砚见李煦川没?理会自己,也不知道专心的在看?什么,轻扯了下他的袖子,拉回了李煦川飘飞的思绪。

对上?李煦川的眼睛,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了,硬着?头皮继续道,“微臣想当你的老?师,行吗?”

这下轮到李煦川面容空白了,呆呆的看?着?江砚,连伪装都忘了。

这人在想什么?他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要自己的老?师?

一连串的疑惑冒了出来。

“那什么…”江砚也觉得有些唐突,舔了下唇,踌躇道,

“微臣不会是那种用戒尺打人的老?师,你愿意当然是好,不过要是不同意,也没?关系。”

李煦川收回目光,藏在袖子中的手紧张的揉搓着?指尖的布料,

“你不需要询问我,我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你应该想如何说?服父皇。”

烛火被风吹的来回跳动,让江砚的侧脸忽明忽暗的,只见他认真的道,

“若是做了你的老?师,以后?是和你相处,又不是和陛下相处,你的意见当然重要。”

“我…”李煦川猛地移开目光,眼睛发胀,心跳也有些快,“无所谓,反正我也没?有老?师,谁来都一样。”

*

李煦川虽然不受宠,但?毕竟是皇子,第二天就有人敲响了江府大门。

是宫里头派来的人。

太监对江砚点头哈腰的,知道江砚现在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一个个的恭敬的不得了。

江砚将那位太监拉到一旁道,“王公公,还请你多多照顾着?些六皇子。”

“哎呦,江大人这是何意?莫不成是陛下…”

王德全眼珠子一转,都是宫中老?谋深算的人精,想着?六皇子能让江砚这般,定然是皇上?注意到六皇子了。

他没?想到的是,江砚只是单纯的希望李煦川在他不在的日?子里,能过的好些。

江砚也发现了王德全似乎想偏了,干脆将计就计,一脸高深莫测道,

“王公公,有些事情,说?不得,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老?奴晓得了,晓得了。”王德全转脸看?李煦川的目光都带上?了几分谄媚。

站在不远处的李煦川一字不拉的都听见了,装作不在意的看?向别处。

难道江砚真的是要护着?自己吗?

他还是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会有无缘无故的好。

李煦川认为江砚肯定是有所图的,只不过还没?有显露出来。

他倒是好奇,这样风清明月的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欲望要让一个不得宠的皇子来完成的。

离开的时候,江砚站在府门口目送着?马车远去。

突然马车的侧窗被撩开,李煦川探出脑袋,大喊道,“不要失言!”

一身青色长衫的男人站在门口,冲他笑了一下,点头。

明明什么都没?说?,却让李煦川莫名的安心。

他本想着?就此忘记江砚,毕竟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是一件极其愚蠢的行为,但?江砚对待他的不同,激起了李煦川藏在心中的渴望。

他渴望被重视,渴望被尊重,而?这些恰恰是江砚可以给他的。

在一次次失望中,李煦川重新燃起了希望,说?不定他可以相信一下这人。

不管江砚是不是要利用自己。

所以李煦川大胆的撩开帘子,冲着?江砚要承诺,即使知道承诺的虚无,但?他还是固执的想要听。

*

朝堂之上?,江砚身穿朝服,在众人面前像皇帝上?奏,想要教导六皇子。

这一举动引得众人纷纷低声议论,都知道六皇子在陛下心中算是一根刺。

六皇子的生母是一位异族舞女,在陛下南下出巡的时候,对其产生了感情,便有了李煦川。

可惜这位舞女并不爱李德祖,一切都是迫于帝王的权利,在诞生下孩子后?,跟着?蓄谋已久的情郎逃走?,留下了嗷嗷待哺的李煦川。

这件事情是陛下心中的一个耻辱,导致对李煦川都是无视的态度。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苦了小?小?年纪的李煦川。

站在人群中的左旭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江砚,若不是陛下在,他想冲过去使劲的把江砚摇醒。

问问他,那晚的酒气不至于残留到现在吧。

是疯了,在正是风头的时候,要去粘那晦气的六皇子。

陛下也没?明白江砚到底是什么意思,问道,“爱卿想明白了吗?”

左旭真的想冲过去,告诉陛下,江砚是脑袋糊涂了,还请陛下不要当真。

“这是微臣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江砚跪下叩首道,“还请陛下成全。”

“既然爱卿心意已决,朕也不好阻拦,欣慰于六皇子有你这么一位良师。”

退朝后?,江砚刚踏出大殿的大门,就被左旭拉到了一遍,劈头盖脸道,

“江兄,今日?此举实在冒险,陛下明显就是不开心了,若是一怒,将你刚升的官职收回去,我看?你怎么办?”

“你与嫂夫人怎么样?”江砚没?回答左旭的问话,而?是笑问道。

一提到夫人,左旭什么都忘了,愁的抓耳挠腮,“夫人好是好,可就是太凶悍了。”

“那天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自己先走?了,留下我一个人被训。”

“嫂子训你,我在那儿做甚?”江砚笑道。

左旭贼兮兮凑过来道,“话说?江兄还不成家,我家夫人所在的圈子里,都在谈论你,想要给你介绍大家闺秀。”

江砚笑笑没?说?话,左旭反应过来,立马道,“刚刚明明谈论的不是这件事情,江兄,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边说?边走?,也到了宫门口。

江砚朝自家马车小?跑而?去,不管身后?一直追问的左旭,留下一句我乐意,就麻溜的钻进?车箱内,赶忙让车夫离开。

“江兄,江兄。”跟在后?头追了几步的左旭发现跟不上?,懊恼的捶着?大腿,无奈的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