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天空不见一丝阴霾,既没有薄雾也没有云朵盘踞,可谓是天朗气清,月色喜人,如果让人端一壶茶配些粗点心,在自家院落里坐下来赏赏新月确实会是极好的享受。

但要是以这作为自己半夜出现在荒郊禁地的久世山的借口....七海建人觉得恐怕没有比这更离谱的了。

谁想,卫宫佐千代还能剑走偏锋,更上一层,拿出更不合理,也更加蹩脚的说法——看不可能存在的流星,来搪塞他这个急需真相安抚焦躁的大人。

就好像是在堂而皇之地告诉他——每个字都是糊弄你,甚至不想去思考更有说服力的解释,因为我根本不在意你的心情,这样。

温凉的月辉自天上逃逸,勾勒出成年人那棱角分明的剪影,也映照出他面容上难以忽视的冷意。

七海建人做梦都不会想到卫宫佐千代会卷入诅咒的危险之中,在见到她从帐中出现的那一刻,他那颗冷静的头脑甚至无法解读这个场景,理智瞬间被炸得面目全非,只余下不可置信和后怕。

后来,他听见自己麻木地问话。

紧随其后的是她浑不在意地回答,混子身上那股油盐不进她可谓是学到了精髓。

——所以,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还能若无其事地跟我说笑?

复杂的心情逐步转为怒火,七海建人咬着牙,刺痛自肺腑而来,化作一团沸腾的气涌上他的喉间。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些什么话?”

“......抱歉。”

卫宫佐千代收起漫不经心的笑意,撇开视线看向地面,脚下消极地后撤了半步,“呃,下次看星星一定叫你。”

——谁想听这个啊!

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想让人把她打个半死,七海建人快要被气笑了,不由捏紧手里的武器,心想以他此时的咒力说不定能一举打死三个特级咒灵。

——我恨你的心冷得像颗石头.jpg

空气在七海旺盛的怒意下更加稀薄,他背后快具象化的怨念让人看了想要退避三舍。

“你说你是来看流星的,那你知道这座山在一个月前已经被官方封锁了吗?你和你的‘朋友’是怎么进来的?”

啊,还有这一出的?佐千代手一抖差点把怀里见没两面的‘朋友’摔个屁股朝下。

这万一给救世主摔出个好歹岂不罪过?

她心想谎言的代价真是太大,一波未圆下一波又接踵而至,好半晌,她才用高深莫测的语气说道:“我只能说懂的都懂,不懂也没必要细究,这里面水-很-深,牵扯利益太多,今天大家就当无事发生,各回各家做个好梦不好吗?我保证自己认识到错误了。”

“认识错误,下次还敢是吧?可以,今晚放你走,明天我就带着调查指令去敲你家门。”

唉,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这就是某人没有第一时间溜走的原因。

卫宫·谜语人·佐千代见话题转移的战术不管用,顿时就挎起个批脸开始破罐破摔:“好烦啊,爱刨根问底就是你母胎单身的原因,七海不知道女孩子要有点秘密才有魅力吗?”

“想什么呢,你根本没有魅力可言。”

“彼此彼此。”

魔术师不想剖出更多的软弱给他看,只能死死回防,眼神开始尖锐,钉在年长者那身血迹斑斑的衬衫上,“何况,我不是也没问你这副模样怎么折腾出来的吗.....会把自己弄得破破烂烂,你真是——逊毙了!”

夺笋呐这话,虾仁还带猪心的。

卫宫佐千代闭上嘴后就开始后悔,不禁想问自己是不是真的没有求生欲这种东西,不然也不至于每说一句都能精准踩雷。

事实上,她的心肠并没有七海所想那般硬过陨铁冷过寒冬,相反,正是出于内疚和不愿意把他卷进来的考量,魔术师大人口里吐出的日语居然也有一天会因为纠结而变得烫嘴起来。

说不出来要不就算了吧,她想。

安静的街道只有风在呜咽,日本冬天的寒流刺骨又冰冷,自海上吹来能把人的一层皮刮掉,除了乐津津吃着大福看戏的五条悟,剩余两人谁的良心都在饱受煎熬。

一个是习惯独来独往的未成年,一个是看不得小孩涉险责任心爆棚的“好爹咪”。

都说知子莫若父,七海建人一听就听出对方未尽的意思,也就没选择和心口不一的人怄气。

他呼出口浊气看向除了最初煽风点火外就难得安静的人类最强:“五条先生,你怎么看?”

白发男人听到自己的名字后,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湛蓝色的眼睛忽然变得犀利:“这个时候啊,果然还是——”

“还是?”

“果然还是找个地方吃宵夜吧。”

“?”

七海建人有了不好的预感,他隐约记得某个人好像最会歪话题了。

果然——

“宵夜的提议很难不赞同。”

卫宫佐千代的大脑在高速运作后急需糖分带来一记多巴胺,于是她旁若无人掏出一根果茶味棒棒糖,淡定地剥开糖纸往嘴里送:“所以说,天这么冷就该找个居酒屋吃烤肉。”

五条悟给了她一个“你也是行家”的眼神:“那要点啤酒了,随便一说,你这个牌子的甜食超好吃!”

“同担拒否哦,我不会分你的,还有我发自内心认为头孢比肉更配你哦,”在白发青年抱怨“你这也太过分”的同时,卫宫佐千代回头问道:“征求一下场外意见,七海说说看我们吃点啥?”

“......”

七海无话可说,七海想退出群聊。

自觉画风不一样的靠谱成年人还在怀疑是不是漏看一集剧情。

他低头对着自己血色呼啦的一身,又抬眼看着忽然就拿出手机搜店铺的两人,忍不住拨通了伊地知的号码。

“车开快点,我发现这里有两个内鬼。”

·

迫于现实,卫宫佐千代最终还是坐上了去往咒术高专临时据点的车。

唯一的伤者享有前排乘坐的待遇,而她,只能夹在昏迷的藤丸立香以及身高足有190cm坐姿舒展的眼罩帅哥之间,抱紧苦逼的自己。

窗外的霓虹连绵成彩色的线,在视野里斑斓一番,又如潮水褪却消散,卫宫佐千代环着自己超出12个小时未进食而开始打拳的胃,阖着眼睛在光影变换里假寐。

——孩子无欲无求,只想在“蹲号子”前吃顿好的。

一直隔着布料观察她的六眼突然开口:“没吃晚饭?”

女孩的回复不假思索:“吃了。”她可是信誓旦旦告诉过七海自己有按时用餐的人,哪里会自打自脸。

“是吗?”五条悟忽而倾下身把二人间的距离拉得极近:“可你身上散发出了说谎的味道。”

像小狗一样凑过来嗅嗅是什么操作,卫宫佐千代嫌弃地觑了他一眼,开口无情拆穿:“不要以为声音像就能肆无忌惮玩布〇拉提的梗哦。”

男人闻言毫不介意,慢条斯理地从购物袋里取出一颗喜久福,在她面前晃了晃:“剩最后一个了。”

这个发展难道说?——表面专心开车的伊地知早早就竖起耳朵,在听到对话诧异地眨了眨眼,心想:夭寿啊,五条先生居然会有恻隐之心?

然而下一秒,那个男人就用行动告诉了他,无下限永远都是那个无下限。

五条悟举着精致的包装袋,配合着脸上甜蜜微笑,用俏皮的腔调挑衅道:“我只是给你看看而已,嘻嘻。”

“.....”

“唔,不过小千代要是愿意说实话,那我也可以考虑分给你。”

小千代是什么鬼?爸妈都没这么喊过她——卫宫佐千代整个人大无语,但她没有选择搭理五条悟而是凑到前排,七海建人的耳侧。

在伊地知震惊的目光,以及金发男人黑得能滴水的表情下,佐千代用全车人都能听见的音量面不改色地说:“你们单位有没有给这个人在医院挂个号?我觉得他脑子病得不轻。”

哇哦,听到似曾相识的话语,五条悟兴致被完全挑起。

他用力一口咬在团子软糯的外皮,牙齿抵在蜜桃果酱上研磨了一阵,呼出带着甜腻香味的热气,他意味深长地瞥下一眼:“如果小千代答应一起去医院的话,我也乐意奉陪就是了。”

察觉对方意有所指,少女转头回以一个同样灿烂的表情:“好呀,大家都是病友,只不过我去儿童科,你去精神科。”

“哈哈,这么多年也没见好转,我认为你应该申请做个开颅比较好。”

“不了,这位先生,病入膏肓的是你才对。”

眼见小学鸡斗嘴有发展成斗殴的趋势,前排成年人终于忍无可忍:“你们给我适可而止!”

“嘁。”/“无趣。”

在七海建人的训斥下,两个神经病这才偃旗息鼓。

五条悟百无聊赖地撑着脸,头轻轻倚在玻璃窗上,目光却嚣张无度地偏向另一侧。青春时期在他身上飞扬的恶劣本质尚未完全抹去,像是一把抵着鞘半收拢的剑,不情不愿卡在半途,时不时还要坏心思地迸出一点锐利的寒光。

敏锐的小孩被他的视线折磨爆发过几轮杀气后,五条悟抿起嘴,心情很好地在脑海里描绘着方才甜点的滋味。

——层层叠叠的口感过后涌上拨云见日的酣畅,唇舌不经意间品尝到了让人意想不到的内陷,被严丝合缝藏匿起来的果实一瞬爆裂,青涩的甜和刺激的酸散开,惊喜的冲击自味蕾而来经过名为“反转”的发酵形式,辅以“期待”的作料,给五条悟波澜不惊的生活里增添了一丝趣味性。

银白发的男人侧着头沉思,眼前这个“甜点”,无论是听名字也好,相遇也好,只要与之相关,似乎都可以给他带来新鲜的体验。

还不赖啊,该说不愧是隐藏品吗?

一直低着头的小甜品,此时忽然发话打断了男人发散的思绪:“先生,能否请你不要一直盯着一个幼女看,我担心自己会忍不住报警。”

听听这个过于平淡的声音哪里像是来找茬的?狠话一经克制的语气调和,反而自带一股清晨慵懒的质感听着让人舒心。

而对方开头礼节性的敬词也如此到位,连带后置缺德的转折在对方嘴里居然都缺得那么彬彬有礼起来。

五条悟觉得她是真的有趣,低沉的声音含着笑:“怎么?你是害怕我看出什么吗?”

“害怕倒不至于,逃过你眼睛的自信我还是有的,”卫宫佐千代拧着腕骨,微光闪烁的红瞳中杀意不遮不掩,“只是我向来对擅自用能力妄图从我身上挖掘信息的人不抱好感而已。”

再怎么说都是神秘主义的魔术师出身,对于眼前算得上冒犯的男人,卫宫佐千代压着声警告:“你这是第三次了。”

五条悟被人暗里威胁后好似不在意,裂开弧形优美的唇亮出一口好牙,周身气息维持着轻飘飘的随和,然而谁料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却在下一秒以肉眼难察的速度出手。

宛如被风吹拂过,眨眼间他冰冷的指尖已经落在小孩的颈后,像是在揉捏一只不听话的猫咪般摩挲,“小千代不要这么和我说话嘛,输的人要学会服软。你要怪只能怪自己大意把尾巴露出来,才让人有抓住的把柄,你说是吗?嗯?”

高大俊美的男人将自己烈灼的热气顾自喷洒在对方皮肤细腻的绒毛上,勾人的尾音随之落在听者耳里,却不见丝毫旖旎,徒增危险的火-药味。

卫宫佐千代转着自己的指环,千百种暗杀手段自脑海里快速掠过。

“哦?原来是这么理解的吗?看来先生你真的很想去投胎啊。”

五条悟收回手,摇着指头煞有介事道:“还不想哦,比起死,我现在更想看你哭。”

——其实六年前的初遇,他就产生了这个念头。

“是吗,那我参加你的葬礼会记得带眼药水的,毕竟是遗愿,我会努力满足你。”

“呵,小崽子凭你还太嫩了。”

针锋相对的情形在狭小的空间里梅开二度,简而言之就是被找茬的一方毫无被厌烦的自觉,兴致勃勃迫害后者的神经,而被害人则单方面将前者挂上黑名单,思索如何三天之内将其超度。

七海建人逐渐理解了一切。

癞皮狗和疯癫猫果然不能关在一处。

——

伊地知洁高很有眼力见的在世界大战就快拉开序幕时,把车稳稳当当停在据点的大门前。

高专唯一的救助人员,家入硝子早已等候多时,在见到伤痕累累的后辈后,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又好似习以为常地招了招手,一言不发转头就要领着人去治疗。

五条悟出了声:“等等,这次还要麻烦你看两个人。”

卫宫佐千代就是这时被推到跟前。

“小孩?”家入硝子迟疑了两秒:“你这个特级混蛋终于走上诱拐儿童的犯罪道路了吗?”

“才不是!这个小鬼是当初我们一起见到的,七海家隔壁领养的那个。”

“原来如此,你们怎么遇见的?”

五条悟单手扶着藤丸立香,另一只手在佐千代不甘愿的表情下按着她的肩膀说道:“她们两个从久世山里出来的,你帮忙做个检查。”

家入硝子蹙起眉,显然没想到两个少女会和近期被热议的那个家族连在一起,她上下审视二人,橘发那个尚且能看出是个咒术师苗子,但另外一个就完全是看不出异样的普通人。

“这两个孩子有什么问题吗?”

“连你也没能看出来啊,”五条悟露出骄傲的神情,他拍着放弃抵抗眼神死去的小学生说道:“这个家伙身上可是背着两个致命的特级诅咒。不仅活蹦乱跳到现在,还能反过来把诅咒压制到一般咒术师察觉不到的地步呢。”

“哈哈,很好玩吧?”

好玩个屁啊,那可是瞬间让人暴毙的特级诅咒,还是两个!——来自合格大人们发自内心地咆哮。

我完了,不仅跑出去玩被抓,连把脏东西带回家这事也瞒不住了,七海绝对会鲨了我的,白毛我恨你。——来自重点完全错误已经开始构思检讨怎么写的小学生。

·

“蛇与柊花的刺青,确实是久世家的刻印。”家入硝子放下报告神色复杂道:“你是现如今唯一一个被种下这个诅咒还能维持清醒的个体。”

“嗯。”

卫宫佐千代对她的感慨不为所动,翻着五条悟递过来尚存活的209位沉睡患者资料,据调查这些人最初无一不是反映自己频繁做噩梦,然后睡眠时间逐步延长,直到某一天身上出现刺青,就开始长眠不醒。

五条悟吃着不知道从哪里翻出的小蛋糕,听到家入硝子的话还笑嘻嘻地扬着叉子道:“而且啊,别的被咒者一开始出现刺青的位置都在后腰,她的却是在距离脖子不足一指的位置,连生命倒计时都只剩别人的十分之一,该说不愧是被‘偏爱’的吗?”

“悟,她是孩子,注意玩笑的分寸。”

“好吧。”

卫宫佐千代只当耳边风,一目十行扫过每一页说明。

所有被咒者身上的刺青会随着时间流逝,从一小片逐渐蔓延全身,直至最后,毒蛇爬到面部,被咒者的身体在现实里将彻底化为灰烬,徒留下一片烧焦后的痕迹。

五条悟没有说错,她确实是被区别对待的。

久世零华,不,应该是她身后之人,真是迫不及待地想看她死。

卫宫佐千代翻阅的动作很是迅速,直到看到某页受害者资料时才停滞了下来,她抽出那一份摆在五条悟面前:“泷川吉乃。”

“哦,是那个因为飞机事故失去所有亲人的女性被咒者啊,我们刚刚接到医院的电话,她在两个小时前‘化灰’了。”

“不巧,我两个小时前还见过她。”

宛如抽掉骨头般瘫在沙发上的男人闻言挑起眉毛:“是吗?”

卫宫佐千代回忆起那个遇到藤丸立香的场景,那时她身边缩在拐角抱着膝盖的女人,正是与自己在医院有着一面之缘的泷川吉乃。

她缓缓回道:“嗯,在梦里,更准确的说,应该是早在300多年前就已经死去的久世家大巫女,久世零华制造的结界里。”

五条悟表情一怔,随之露出兴味的神情:“原来如此,是领域的功能。首先将活人的意识拉入梦,一点点通过梦魇消磨生命力,难怪感觉不到被咒者身上的残秽,因为诅咒的过程是在梦境里进行的。除此之外,我没猜错的话,本该在本宅接受净化的那些怨灵也是被久世零华的领域一起隔离带走的,所以里面才能这么干净。”

“如你所说,这个噩梦里本应该充斥着无数咒灵,但事实上,我没见到那样的场景,梦中结界里,灵的数量不足百只。”

“不可能,久世家不可能允许祭祀和陪葬的灵跑出去的。”

“所以,”卫宫佐千代目光一冷,“我猜测那些咒灵,包括因为执念被亡灵吸引而来的生魂,其实都已经被久世零华吸收了。”

这也能解释为何对待其他人,零华的刺青没有落在致命的位置,毕竟是养料,那些本就带着悲伤的生魂只有在噩梦里被亡灵反反复复蛊惑,恐惧和执念才会放大到极致,那时候就是零华吸收的最佳时机。

“这不是找死吗,”五条悟收起笑意,他丰富的学识瞬间将卫宫佐千代提出的谬论在脑海里推翻,可直觉却让他没有第一时间否决这个可能。

沉吟片刻,银白发的咒术师说道:“久世家能让黄泉之门稳固至今,靠的是几百代巫女共同承担此世之恶的净化工作,久世零华虽说是历代最强,但如果让她一个人担下黄泉的怨气,不出一秒就会爆体而亡,更不要说同时再吸纳外来的灵魂。”

卫宫佐千代沉默着敛下眼睑,她犹豫再三也只是将咒术师能接触到的这个世界的讯息告知对方,至于另一侧涉及魔术和神灵的秘密,她没有丝毫提及。

五条悟的估量没有问题,只是他不知道,如果有了圣杯的加持,她所说的那些假想就会成为可能。

家入硝子结合二人的谈话说道:“所以无论这个领域的本质是什么,有一点能确定,那就是久世家镇守怨气的巫女出事了,换言之,就是那扇黄泉大门的封印出了问题。”

五条悟和卫宫佐千代不谋而合,点头认可这个说法。

接受完反转术式治疗,七海建人换了一身干净的制服,揉着山根疲倦地坐在五条悟面前:“更糟糕的是,战场被刻意转移隔绝后,现实里的我们根本无法干涉,而现在有资格前往久世零华领域,封印黄泉的人——”

卫宫佐千代平静地看着他:“如你所见,只有我了。”

三个成年人齐齐失声,脸上或多或少露出点不甘的神情。

在这股沉闷里,佐千代反倒是最轻松的一个,她展露笑容出言安慰咒术师们:“不要那么消沉啊,我身体里的两个诅咒都和久世家有关联,不解决源头,接下来恐怕也没几日好活。反正都得死,不如玩大点,这么一说是不是感觉好一些呢?”

“....悟,快把你的蛋糕给卫宫,让她把嘴闭上。”

五条悟忍痛切下一块慕斯,心道这是必要的牺牲。

基本没什么交情的家入硝子都尚且如此,和卫宫佐千代认识最久,感情最为深厚的七海建人是在座所有人里最难以面对这个决定的人。

他捂着额头,呼吸不复往日平静,一个念头反复在他的脑海里穿行。

——为什么这个世界总要逼着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伴赴死?灰原,佐千代.....下次又会是谁,先死掉的怎么不能是他?

“啊七海是不是在想,被诅咒的为什么不是你这种无意义的话,”卫宫佐千代忽而窜到七海建人面前,俯视着男人痛苦难捱的容颜,轻声说道:“不可以有代替我去死之类的想法哦,这是我选择的路,没有人能替我走。”

“要让小孩去执行这种狗屎任务,我怎么可能接受?”

“没办法,被盯上是注定好的命运,一定要说原因,大概是我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卫宫佐千代拨着指环,另一只手恶作剧般揉了揉男人金灿灿的头发:“不要小瞧孩子,我可远比你想象中要强得多。”

“是真的哦,”五条悟适时插了一句:“小千代的存活率在我估算下足有四成,这还是我没有摸到她的底的结果。”

虽然对这位言行轻浮的前辈不存在一点尊敬,但却能向他交付全权信赖,七海在听完五条悟的保证后,脸色虽依旧难看但好歹人没再陷入自闭。

“行了,随便你们吧。”

五条悟,蛊人滴神。

为了让七海再次恢复可以揍她的那种活力,佐千代轻咳两声,继续加筹码:“我其实还有同伴的,那个像是挂件一样被搬来搬去的橘子头,别看她好像平平无奇,其实她御使着几百个英.....咒灵。”

一听这个能力,五条悟立刻就来劲:“哦?我看她咒力并不多,成功的秘诀是什么呢?”

卫宫佐千代对他摇了摇头,讳莫如深道:“别问,问就是人品好到让灵主动上门定下契约,你没可能学会的。”

“.....谢谢大师,我又悟了。”

家入硝子捂着头,强忍着抽烟的欲望,插入他们逐渐跑偏的对话:“事已至此,悟你让她交代一下后事,不是,我是说你给她交代一下要事吧。”

“有啥要事?不是莽就完了?”

“咳,怎么说都是咒术界的前辈,就算划水也好,新人出发前总得说些什么吧?不然岂不是显得我们这群专业人士很拉胯?”

“有道理。”

五条悟抓了把头发,招呼道:“小千代过来,现在听五条老师给你讲课。”

假装自己没有听见硝子与他的大声密谋,卫宫佐千代附上营业性笑容:“谢谢老师,但我要睡觉,晚安了您嘞。”

听出她的抗拒,五条悟也歇了给她画大饼的念头,有气无力道:“好吧好吧,不和你说废话,五条老师只交代一点哦。”

“什么?”

男人挑开眼罩,一轮薄青色的月亮自黑暗中缓缓升起,剔透的光膜清晰倒映出对方眼底的红,那抹素来玩世不恭的苍在此时也久违得流露出了几分郑重。

“记住,绝对不要碰久世族人的血,绝对!”

“他们身上的刺青本质也是血液所化,具有活性,你背上的诅咒也是因为血液的接触被感染上的。但比起刺青用的血墨,巫女体内融合了此世之恶的血才是最可怕的咒物,所以无论什么原因都不可以碰明白了吗?”

卫宫佐千代了然,听话地点着头,一边说着知道了,一边走向藤丸立香。

她与救世主头抵着头,让自己的意识缓慢侵入,定位对方所在。

“我出发了,身体就拜托你们照看。”

五条悟挥了挥手,拉长语调,轻佻地说道:“不要死了哦。”

“才不会.....”佐千代的声音越来越轻,耳畔的动静不断离之而去,

她的的意识逐渐下沉,一股莫名的拉力开始将她拖拽进黏稠的深渊,直至完全失去感知,双眼陷入一片漆黑。

“......”

万籁俱寂,雪落无声。

“......”

“当——当——当——”

风自遥远而来带来了钉锤击打的声音。

“!”

卫宫佐千代猛得睁开眼睛,先是毫不意外自己发生了场地更换,从现代公寓来到了古旧的和风老宅。混沌的大脑开始正常处理信息,只不过在回神的下一秒,她才发现,错过一季剧情的人竟是她自己。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她会从一个男人的背上醒来?

身下之人正在快速疾跑,凛风将他暗红的衣袂吹得猎猎作响。

几乎在背后之人苏醒的同时,白发褐肤的男人就有所察觉,顿时就从自己磁性的嗓音间挤出一声不快的嗤笑:“大小姐睡得如何?”

卫宫佐千代没有作答,只是盯着身下陌生的背影看了两秒,通过记忆比对以及感知力反馈,她终于确认了对方的身份,紧绷的肌肉秒速软作一团,继续心安理得地趴了回去。

“喂你还呆上瘾了?!给我有点警惕性啊。”

佐千代戳着男人硬邦邦的背肌,语气透着一丝微妙:“给久别重逢的姐姐摆脸色,真有你的啊,臭弟弟。”

“.....我不是你弟弟。”

“士郎,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啊。”

“都说你认错了,我只是一个路过的普通Archer。”

卫宫佐千代若有所思地嘀咕道:“说起来你很久没表演那个了吧,就是那个‘我想成为正义伙伴’什么的....”

“够了!闭嘴!别说了!你是魔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