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某废弃工厂。

昏迷中的男人逐渐从黑暗中苏醒。

眼皮宛如胶水粘粘般沉重。

稀薄的光线均匀熨帖,稍稍掀开一条缝,便无孔不入地?钻了进来。

现在是……白?天?

刻在骨子里的警觉性令男人一个激灵,汗毛竖起,霍然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场景,登时让他脊背绷直,喉头发紧。

立马挣动身子,却发现自己正被一条麻绳牢牢捆扎,手法结实,单凭自己显然没法逃脱。

他怎么会在这里?

男人只用一秒钟,便回想起昏迷前最后?做的事?情。

他去找唐澈要尾款,被敷衍了事?,在走廊遇到意料之外的一个人,薛景言。

薛景言向?他探听?和唐澈交易的内情,他为了早点拿钱脱身,选择出卖雇主。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

可就在他从唐澈的公寓楼出来以后?,就清楚察觉到,被人跟踪了。

他不知道对方有几个人,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派出的人马,只知道,跟踪自己的绝非泛泛之辈。

行踪隐蔽,技巧高超。

他绕了大半个京城,满以为终于把对方甩掉,小?心?翼翼回到据点。

拎起早已?打包好的行李,刚出门,竟被一棍打晕。

再醒来,便是身处这座废弃工厂。

两个彪形大汉伫立眼前。

一个身材比较精瘦,正用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另一个块头结实,正举着手机,和某人通话中。

“你要的人我们已?经逮到了。”

手机那头不知说了什么,大块头颔首,应声?接下任务。

挂断电话,往回走来。

见地?上的杀手醒了,也没多大反应。

精瘦的那个问:“怎么了?”

大块头回:“X说,暂且留着,还有用,我们就在这儿把他看紧了,工钱照算,等哪天X发布指令,再把人交给警方。”

精瘦男人砸了咂嘴。

“倒是个美差啊,不枉费我们在唐澈楼下蹲点那么多天,有了这家伙,未来三年的吃喝都不用愁了。”

大块头撞了撞他的肩膀:“行了,等咱们把这单活儿干完,就去泰国好好乐乐。”

两人对视一眼,交换了心?照不宣的内涵。

至此,杀手终于回过?味来。

比起糟糕的处境,他更不能接受的,是自己竟然如此轻易就被打败。

“你们……不是警察?”

精瘦男人在一把椅子上坐下,吊儿郎当地?开口?。

“没搞出人命的案子,分不到多少?警力的,咱们嘛……就算帮警察抓捕嫌疑人的热心?群众吧,哈哈哈。”

大块头也配合地?笑了起来。

口?气虽玩味,锁定在他身上的视线,却是一刻都不放松。

望向?他的眼神,仿佛看一头待宰肥猪,贪婪且凶狠。

虽然知道对方肯定不会给出准确答案,杀手仍打算最后?试试,至少?死个明白?。

“我只有一个问题,你们抓我,是因为我接了唐澈的单子,还是只针对我这个人。”

大块头翻了个白?眼。

“这我们哪儿知道啊,没听?见我刚才称呼雇主,都是X这种代号吗?”

“你在国内也算水平不错的,但可惜,遇上咱哥俩,只能歇菜。”

“干这行,本来就是走钢丝,技不如人,沦落到这一步,怨不得别人。”

“况且,我们雇主可没打算杀了你,最多不就把你移交警方嘛,十八年后?出来又是一条好汉,看开点。”

话里话外十分自信,想来是很有把握,能将目标人物死死捏在手里。

听?到这儿,杀手的表情彻底灰暗下去。

他知道,自己已?经成为砧板上的鱼肉,再无自由的可能。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个神通广大的X,究竟何人?

有本事?请来这么两个厉害角色,抓到他,又不杀他。

不像寻仇。

说要把他交给警方,又不立马行动。

想来也并非出于替天|行道的目的。

难道真是因为他接了唐澈的单子?

刺杀人物叫什么来着?

白?嘉钰。

早知道,他就不招惹这家伙了。

那个叫薛景言的大明星旁敲侧击,不就是为了揪出唐澈害白?嘉钰的证据吗?他早猜出来了。

如今,连请得动地?下势力的狠角色都因此而盯上自己。

明明是个无名无姓的平庸之辈,到底从哪儿得来如此多的特殊关照?还连累自己马失前蹄。

当然,这个问题的答案,杀手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裴安打了几十通电话都无果。

站在别墅外拍了半天的门,也无人回应。

最后?没办法,联系了专开密码锁的技术人员,直接破门而入。

不是他想干这种违法勾当,而是薛景言不知道哪根筋又搭错,整整三天没去剧组。

一声?招呼都不打,联系方式全切断,若非热搜至今为止没动静,裴安真要怀疑是不是人出事?了。

拍摄时间本就紧张,挑大梁的男主却隔三差五掉链子。

哪怕导演再欣赏薛景言的业务能力,也颇有微词。

玄关的鞋还在,看来是在家了。

裴安让技术人员先?离开,自己慢慢走进去。

他本以为,会看到满地?空酒瓶,数不清的烟头,与喝醉了又开始乱打乱砸,肆意发泄,好像一头暴怒狮子的薛景言。

然而令裴安大跌眼镜的是,客厅里毫无动静,针落可闻。

酒瓶确实满满当当堆了一桌子,红的白?的都有,但竟然一瓶也没开封。

鞋尖踢到什么坚硬的东西。

低头,映着罗曼尼康帝标识的酒瓶被砸碎彻底,醇厚的液体流泻,被地?毯吸收了个干干净净,暴殄天物得令人发指。

地?上也确实全是烟头,但竟然一根也没抽,尚未点燃,便被人拦腰掐断。

仿佛和那些名贵好烟有仇似的,摧毁得只剩半截半截,七零八落躺在光洁的理?石地?面。

沙发上,蜷缩着一个高大的身形,一动不动。

哪怕裴安的脚步声?已?然如此清晰,也依旧毫无反应。

比起任意妄为的薛大影帝终于转性这个可能,裴安第一个想到的,是薛景言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步子继续迈近。

待看清沙发上的人究竟是怎样一副光景,禁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胡子拉碴,眼窝深陷,面色苍白?得可怕。

双目紧闭,似乎正竭力隐忍着什么痛苦,浓黑的眉毛死死攒簇一起。

捂着胃部,用力之大,手背上青筋都爆出。

这番落魄得好似天桥流浪汉的模样,哪儿还有丁点过?去眼高于顶目无下尘的姿态。

裴安一时不敢说话,看见薛景言嘴唇不断翕动,好像深陷于某个可怕的梦魇。

痛苦万分,却无论如何都逃脱不能。

迟疑少?顷,继续靠近。

下一秒,他听?到了认识薛景言多年以来,最令他感到惊骇的一句话。

“陆眠……你把他还给我……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他一个……我什么都没有,我也只有他了啊。”

“把白?嘉钰,还给我……还给我啊,陆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