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嘉钰在别墅前站定,略显惊讶地发现,门竟然就那么大剌剌地开着。
薛景言再怎么发神经,也不至于这么没防范意识吧?
不过,这和现在的他没任何关系。
白嘉钰耸了耸肩,直接踏进屋内。
鼻尖轻嗅,一丝烟酒的气味都没闻到。
眉梢微挑。
稀奇了啊,平常没事的时候都烟不离手,现在反而能忍住?
继续往里?走,行至宽阔的客厅。
一眼便看到茶几上满满当当未开封的酒瓶,遍地掐断的半截香烟,以及坐在沙发上,目光灼灼盯着门口的,薛景言。
不等白嘉钰有所反应,前方便传来一道低沉喑哑的嗓音。
“你终于来了。”
听不出愤怒还是怨恨,白嘉钰舔了舔臼齿,并不作声。
这番沉默不语,仿佛懒得同他对话的模样,果?然顺利点燃了薛景言。
腾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
这个时候,白嘉钰才注意到,他手里?一直死死捏着那本笔记。
用力之?大,封皮都攥出褶皱。
“解释吧,从第一页开始。”
白嘉钰直视那双眼窝深陷,胡子拉碴的憔悴面庞,淡淡一笑。
“第一页?哦,你是说,我和陆眠初遇的那一天?”
薛景言立马反驳:“你瞎说什么?那一天明明是……”
被白嘉钰应声打断:“呵,知道那本书是谁给我的吗?”
血丝遍布的眼眸一滞。
白嘉钰仰起下颔,摆足了居高临下的姿态。
一字一字,充满恶意地吐出。
“你亲爱的哥哥,陆眠。”
漆黑的瞳孔狠狠收缩。
白嘉钰完全不理会薛景言表情崩裂的趋势,继续用怀恋的口吻叙说。
“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出了名的温柔男神,又是大集团继承人,我听说过陆眠的名字,并且对他心生好感,很正常吧?”
“本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和那样的人有交集,谁能想到,3月1日那天,因?为一本英文书,我竟然能和陆眠相遇。”
“你说,一个如此美好的存在出现了,我买本日记写下来,记录心动的时刻,不是顺理成?章吗?”
“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薛景言怒极反笑。
“你的意思是,我,你,还有那王八蛋,同一天同一个时间,去拿同一本书?”
看出他眼中的不信,白嘉钰撇了撇嘴。
“虽然有点巧合,但这确实是事实?。”
这一点,白嘉钰还真?没有说谎。
复仇这件事,他惦记了十几年,之?所以报考京城的大学,也是为了更一步接近目标。
他一直都知道,陆眠和薛景言,同自己的仇人有着怎样的关系。
想要早日实现目标,接近这两人,无?疑是最明智的办法。
白嘉钰算不上多么有原则的人。
凭他的身份,想要对付财雄势大的仇人,倘若真的堂堂正正开诚布公,早在最初就被一指头摁死了。
但彼时的他,也确确实?实?迟疑过,究竟要不要选择利用感情这个筹码。
他深知,有的路,一旦踏上,便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
他不在乎自己的终点会通往何方,只是明白,在这场博弈里?,陆眠和薛景言都是无辜的。
当然,两个无?辜的陌生人,并不会消减他想要复仇的强烈渴望。
所以,他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了命运。
他不主动去结识两人中的任何一个,但倘若他们因缘际会和自己碰了面,有了交流,那么,就当老天都默许,白嘉钰该从这两个人身上下手。
三人根本不在同一个系,白嘉钰平日也不爱乱跑,更不怎么参加社团活动,认识的几率真?的很低。
也因?此,大学整整四年,都是那么风平浪静地度过。
就在白嘉钰当真?以为,这是老天为他做出的选择,打算认命时。
毕业前最后三个月,因?为一本参考资料,他竟然猝不及防地,和陆眠有了四年里第一个照面。
那个神清骨秀,相貌绝佳的男人猛然撞入视野。
引得白嘉钰瞳孔骤缩,心脏一瞬间停止运转。
并非由于陆眠出现的画面过于惊艳。
而?是万万没想到,自己都快放弃的时候,命运竟然给出了如此戏剧性的转折。
心中翻涌起惊涛骇浪,使他愣在当场。
直至陆眠把书递给他,转身离去,白嘉钰才终于找回理智,恍恍惚惚往外走。
没有看路,一下子?又和某人撞了个满怀。
边道歉边抬头,定睛。
正对上另一张非常熟悉,但实?际上一次也没面对面交流过的脸庞。
前后相隔不到五分钟而?已,竟同时让他遇到了陆眠和薛景言。
简直如在梦里?。
白嘉钰彻底呆住,停顿的时间超乎寻常。
面上虽不显,脑子?里?却转过思绪万千。
利弊权衡皆在一瞬。
几秒后,终于有了主意。
才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似的,轻轻咬了咬下唇,低垂眉眼,开始在薛景言面前的第一次表演。
那时的他,并未决定好,究竟该选择这二人中的哪一个。
所以当晚回去,买了这本笔记。
明面上记录暗恋的心情,实?则,是打响捕猎计划的第一枪。
暧昧不明的文字,才最有想象空间。
无?论之后他决定和谁在一起,在适当的时候“无?意间”暴露这本笔记,都必然会为彼此关系的增进做出巨大助益。
因?而?,这薄薄的一个本子,根本不是什么记载了对某人憧憬迷恋的美好凭据。
而?是他预备铺开的天罗地网中,那致密而?结实?的,第一格锁扣。
只等猎物上钩。
当然了,变数也是存在的。
那时的他还年轻,可以控制每一步行动精准无?误,却控制不住蓬勃跳动的心,在某一个瞬间,为某一个人,失去正常频率。
薛景言从白嘉钰的眼底,看不到丁点说谎的痕迹。
坦然又不屑,明明白白的冷漠,比起电话里?的表现,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模样,分明是在嘲笑,薛景言非要把他叫来,自取其辱,真?是无聊。
拳头攥得咯咯作响,臼齿几乎快把腮肉咬破。
隐隐约约嗅到口腔里?的血腥气,强忍住爆发的冲动,用哑得不像话的嗓音,继续问。
“那第二页呢?操场上这段怎么说?”
“每个星期三上午最后两节课,除了我,还有谁天天出现?”
白嘉钰一脸理所应当。
“陆眠啊,我打听到,每周三那个时间,他都会去操场上慢跑,才绕了那么多圈,专门等他。”
“你不会以为我是来等你的吧?”
纯粹讥讽的反问,激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薛景言一忍再忍,终究没忍住拔高音调。
“胡说八道,那天之?前,我从来没看见陆眠来操场上慢跑过,明明就是为了我,还不承认?撒谎也有个限度吧!”
白嘉钰微不可察地皱起眉头,但很快松开。
仿佛懒得同他辩论,直击重点。
“要真?是为了你,在医务室,你碰我的时候,我为什么要躲呢?”
薛景言脸色果然一僵。
白嘉钰哼笑一声。
“老实?说,那天我真?的很烦你。”
“好不容易有了跟陆眠近距离接触的机会,要不是你突然出现,说不定我都和他交换微信了。”
“他那么体贴,肯定会亲自送我回宿舍。到那时,顺便发展点罗曼蒂克的剧情……”
话到末尾,白嘉钰流露出向往的神色。
却又转瞬收敛,对上薛景言时,变为朔风凛冽的冷然。
“口口声声我是来看你踢球的,啧,谁给你的自信啊?”
针对这一点,白嘉钰的埋怨也是打心底里?的。
因?为那天,他确实是冲着陆眠去的操场,也确实为了引起对方的注意,故意扭伤。
可当陆眠对他展露笑颜,将他背上身的瞬间,他却也是实实?在在地,被触动了心弦。
到后来,陆眠把他送到医务室。
亲自卷起裤腿,为他揉按脚踝。
仰头,清隽冷秀的脸上,浮现出教人心尖微颤的温柔。
那一秒,白嘉钰喉头倏尔发哽,是真的感觉到。
陆眠这一抹白月光,当真?叩开他的心房。
天平几乎刹那倾倒,也因?此,薛景言伸手要去碰他的时候,下意识避开。
果?不其然惹怒了对方。
可彼时的白嘉钰,心情跌宕起伏,比薛景言更乱。
哪儿还有功夫搭理。
比起霸道冲动又爱玩的薛大少,清冷温柔又体贴的陆眠,明显是更佳的选择。
不是吗?
六年前的白嘉钰就是这么想的。
六年后的白嘉钰,经历过那段饱受折磨的恋爱,更对此深信不疑。
脑子?里?回闪过三年间的种种,面上冷意更甚。
薛景言的脸色僵硬到极点。
似乎此时此刻,曾经被忽略的诸多疑点齐齐涌上心头。
一寸一寸,砸碎坚若磐石的御防,逼迫他直面残酷的真?相。
白嘉钰提起唇角。
“至于教学楼那次,更不用我说了吧?”
“无?论六年前还是六年后,你永远那么自作多情。”
“能和陆眠同撑一把伞,我不知道多高兴。”
“偏偏你这个不知好歹的跑来搅局,还恬不知耻地说我是来找你。”
“知不知道把你赶走后,我费了多大劲,才向?陆眠解释清楚,我和你根本不熟吗?”
听到此处,薛景言浑身僵直,如坠冰窟。
那无情冷漠,而?又满含轻视的语调,宛若锋利无比的剔骨刀。
每一个字节落音,都往他心脏狠狠捅去。
一字一刀。
当真?是恨到极点,才如此狠绝。
势必要伤得他千疮百孔,再难复原。
“薛景言,认清现实吧,由头至尾我唯一暗恋过的就是陆眠。”
“而?你,的的确确,只是一个替代品。”
作者有话要说:白白的视角也并非全部真相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