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这个事儿,那他们家可能还在乡下多过几天,到初十再回去,初十一刚好是贺邵承生日,在县城好好的给他做顿饭,买个生日蛋糕,再来一份生日礼物。但今天来了这样一回,曾姥爷心里头就不大爽利了。就算走在路上别人都安慰他,夸他们家做得对,他也没什么好心情。
他根本就不想一直听到这件事!
要么就是谈他的辣椒厂子,问赚了多少钱,什么时候带着大伙儿一起发财;要么就是说小贺多可怜,以前遭了多少罪……是,小贺以前是可怜,也没见这些人伸手去帮一把呀?而且小伙子现在过得挺好,老去说以前那些事儿做什么!
曾老头心里不舒服极了,因为他已经完全把贺邵承当做了自己的孙子。
虽然他过年喝点小酒时也安慰过小贺,提了两句以前;但他也没和这群人似的,专门去重复小贺曾经遭过的罪,好像上下嘴皮子一碰,说一句“可怜啊”就能让小贺过得更好似的。其实他也看透了,这些人就是个闲着,来了个热闹的事情,多探刺一点小贺过去遭的罪,就相当于自己多了些别人不知道的东西,好出去津津乐道一番,再表示一下同情,满足自己心里那道德标杆罢了!
他烦的厉害,实在受不了,初四就收拾收拾回县城去了。
当然,曾老头也是个知恩图报的,走之前就和李婶子说了,等过了年,辣酱厂再添两台机器的时候,把之前帮忙说话的那个女人也招来厂子做工。只是工资没那么高,底钱四十,每个月可以再按照表现发一点奖金。李婶也乐意啊,因为那天和她一块儿呛声的就是自己的好姐妹,早就想一起去厂子上班了!不过这会儿厂子还没买新机器呢,她也知道不能太早说,就暂时把消息藏着,打算等到确定下来之后,再给对方一个惊喜。
陆云泽在乡下刚好也住累了,觉得还是有空调,有冰箱的家里头舒服。
他十月份刚搬过来的时候,底下冰柜里还冻了不少冰激凌,一直没吃完,应该还有十来根。他颇想和贺邵承一起坐在空调房里,一边吹暖空调一边吃冰棍。还有县城街上的炸鸡,他也好多天没吃了,咂咂嘴就有些想那味儿。贺邵承在一旁听着么儿絮絮叨叨各种吃的,沉默了一会儿给了两个字——
“馋猫。”
陆云泽眉毛一扬,不服气了,“你不吃啊?”
他们这会儿正在回县城的电三轮上呢,风吹着有点冷,不得不把帽子带着,双手也都是藏在对面袖口里的,人也不可能坐得笔直,比如他自己现在就是一个球,努力的缩着身体能少些冷。耳畔全是呼呼的风声,可这并不妨碍陆云泽叨叨:“你不吃东西啊?明明你饭量是我两倍,还说我馋……”
“哈哈,小贺的评价可是很中肯的啊!”曾姥爷坐在另一边,也缩着手呢,脑袋上还带了个耳罩,就是那种老年人爱用的,把两个耳朵一夹,刚刚好挡掉冷风。不过这样他听到的声音就小了,说话也会不自觉的高声起来,“么儿你就是馋!人小贺吃什么都不挑,哪像你,冬天还要吃冰棍!”
“那是夏天吃剩下来的!”陆云泽嘴巴都扁起来了,气鼓鼓的,“你们不吃那就我一个人吃,反正我喜欢。”
贺邵承在边上抿着笑,“我吃,我也喜欢。”
他们在三轮车上一直这样聊天,连司机师傅都说他们祖孙三个关系好,可真是令人羡慕的一家。曾老头就笑,下车时还多给了师傅五毛钱。他们回乡下也没带什么,就一点衣服,因此回来时也很轻松,只是贺邵承手里多了一袋子李婶给的点年货罢了。关了几天的大门被打开,虽然这个房子只是他们租来的,但曾老头现在也觉得挺好。
在县城里,没人认识他这个老头,可真自在!
陆云泽终于把帽子甩到后面去了,一进屋就先开了自己房间的空调,之后再把门窗关上,蹬蹬蹬跑下楼拿了两根冰棍出来。曾姥爷先去烧水了,有煤气用就是方便,一开开关火就来了,根本不用烧柴。吹哨壶放在灶上,他也不担心烧过头,接着就施施然出了厨房,把带回来的那些菜团啊,馒头啊放进冰箱里。贺邵承则接过了么儿给自己的冰棍,低头看了一眼,是赤豆的。
陆云泽已经咬了一小口,虽然牙齿都凉得有点发酸了,但是一块冰含在嘴里真的舒服,怪不得东北人冬天还要啃屋檐上滴下来的冰碴子。
曾姥爷拿了三个杯子,看到两个小孩儿这就吃起冰棍了,忍不住在边上摇头。
“么儿,大冬天的吃冷冰棍,你别吃坏了肚子!”
陆云泽又咬了一口,他是绿豆冰棍,和贺邵承刚好一红一绿,“不担心,是在嘴里含化了才咽下去的,没有直接把冰吃到肚子里。”
他的诡辩让曾姥爷都无奈了。
么儿那张小脸还泛着被风吹出来的白呢,结果现在又吃起了冰棍,真的是小孩子年轻,身体壮不怕。不过他是个老头子了,做不了这种事儿,顶多吃完饭来口冻梨。曾老头叹了口气,随他们去了,往三个杯子里分别加了点茶叶,接着又去厨房拿开水出来冲茶。贺邵承吃什么都快,已经把一根冰棍咬完了,而陆云泽还在慢慢地舔舔或者小口的咬一下,粉色的舌尖都总是露出来。
贺邵承的目光情不自禁的落在了那红唇和粉舌上。
么儿真的好像……母亲养的那一只猫。
他记得猫吃东西也是这个样子,一边吃舌头一边往外伸。
陆云泽还不知道自己在贺邵承眼里头上已经多了两个会动的猫耳朵,还在那认真的吃冰棍呢。
吃完了冰,他又想去买炸鸡了,不过又担心别人家过年没开门。姥爷听到他在那儿絮絮叨叨吃不吃这些话,忍不住笑了:“你啊!去街上瞧瞧不就完了?想买什么自己买,就记得别买多了,回来吃不完。”
“也是,”陆云泽猛的一点头,“那我去拿五块钱,贺邵承,我们一块儿去。”
他接下来几天都在家里吃吃喝喝,舒服极了。曾姥爷也差不多,本来精瘦一老头过个年都胖了!不过这样休息的日子总归不长,毕竟他们不是农民,还有个厂子要开呢。大约年初七的时候,曾姥爷就在家里接到了原先比较熟悉的饭店电话,问有没有辣酱能送过来,库存全用完了。
他便收拾收拾,给李婶家,电三轮师傅都打了电话,辣酱厂正式复工。
而家里还没开学的两个孩子还继续闲着。
陆云泽爱睡懒觉,但也不至于天天都在家里头,睡醒了,吃完早饭,还是会和贺邵承一块儿上街走走,去新华书店买点课外书读一读。贺邵承是专注于金融股票类书籍,就这个寒假已经读掉十来本了;而陆云泽就随意极了,找到什么感兴趣的就买了带回家。他也记得对方生日,已经思考了好几个晚上该买什么生日礼物,可又想不出什么头绪。
给书……?已经那么多了,没必要。
给礼品店的那种水晶球……?他不觉得贺邵承会喜欢啊。
如果对方是个成年了的,陆云泽还能送个精装打火机,鳄鱼皮带,鳄鱼皮鞋什么……可是现在的贺邵承还太年轻了,这些东西都不大合适。他想来想去,晚上都睁着眼睛盯着面前的人看,最终才决定去求个平安扣,让贺邵承用银链子挂在脖子上,藏在衣服里面。他最大的希望就是这辈子的贺邵承平安幸福,就算他们家后面没钱也没关系,只要人还好好的活着,他就满足了。
初九,陆云泽一个人去的城北百货大楼那一块儿,特地没带贺邵承。
他也很理直气壮,说要给贺邵承一个认真看书的机会,根本不知道当时自己的视线在到处乱飘,已经暴露得不能再明显了。贺邵承看着他,轻轻的“嗯”了一声,还真的低下头继续看书写笔记去了,一直等到么儿走了才勾起了唇,露出了真心的笑。他坐在卧室的椅子上看了一个下午证券发展史,而陆云泽则在外面到处找那种卖玉的店。这个年头玉还不算贵,更何况他只是想买一个小的平安扣,又不是一整块的手镯。
但姥爷给的一千块压岁钱他还是都拿上了。
因为担心被人骗了,最后陆云泽去的还是百货大楼,在珠宝专柜选自己想要的东西。这一块儿也是什么都有,金镯子,玉镯子,金镶玉……品种琳琅满目,让他找得眼睛都有些花了,还是问了销售员有没有平安扣,才找到了放这一类东西的柜台。
一个个打磨得浑圆的玉扣,从大到小,整齐的排列着,在灯光下泛起了一层特别令人舒适的光。
他看了看,价格也不贵,中等大小的约莫一百五,而且一看就知道这个玉是真的很好。边上还有带翡的,也好看极了,但陆云泽想了想贺邵承戴着样子,总觉得不大和谐。
还是选纯白色的吧……
他看了看,又让销售员拿了一个出来,在自然灯光下瞧了瞧,体会一下玉细腻的手感,“就这个吧……能配一根银链子吗?红线感觉太俗气了……”
“小弟弟,平安扣祈福就要用红绳挂着才有用呢。”柜员温柔地笑了笑,认真的解释了平安扣的规矩,同时给他把这个包起来了,放在了有天鹅绒的小盒子里,“一百五十二,我开下发票。”
陆云泽眨了眨眼,还是收下了那根红绳。
他付了钱,拿了小盒子,藏在兜里回的家。贺邵承也没问他去哪了,只是给他倒了一杯水,让么儿润一润嘴唇。小盒子放在口袋里也不硌,陆云泽舒舒服服地坐在沙发上喝茶,尽管客厅没空调,但浑身都暖和。贺邵承也坐了过来,又拿起了小刀,在掌心给么儿削了个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