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侍郎来做什么?”羌以泽脆生生地问道。

羌意心里也有些疑惑,按理说如今朝臣基本都是将折子直接递到摄政王府,很少会下朝后还过来延华宫,不过人都来了,自然也没有不见的道理。

“让他进来吧。”她对着宫婢说道。

羌以泽十分听她的话,见此也点点头:“让他进来。”

宫婢低着头应下,福了福身往外退去,不过片刻,她便领着一个身着紫袍朝服的男子走了进来。

“微臣王青叩见皇上。”来人垂着头,双袖一摆便跪拜下去。

羌以泽先是看了眼羌意,而后才轻抬下手道:“爱卿平身。”

王青抬头起身,目光在触到羌意时明显一顿,作势又要行礼。

“王大人无需多礼。”她轻声开口,面上挂着一个浅浅的笑。

“微臣眼拙,竟未看见公主在此,还望公主勿怪。”王青这人是榜眼出身,一言一行十分守礼。

羌意莞尔,却并不想在这种细枝末节上多加追究,直接问道:“王大人此番来见皇上可是有何要事?”

“微臣此次前来确有急事要事。”王青从怀中抽出一本册子递给一旁的宫婢,“不知皇上可否听说梁州乌安县一带爆发水患之事。”

“水患?”羌以泽被迫接过册子,一时之间有些无措,“那现在状况如何?”

“水患发生得突然,大量百姓流离失所且伤亡惨重,梁州太守已经暂时安置灾民,可人数庞大,梁州赈济恐已不足。”

王青还在继续汇报着,羌意的目光却看向了还靠坐在床上的小皇帝,只见他双眉皱着,小手翻着比它大了好几圈的册子,也不知那上头的字他能不能认得全。

她暗自叹口气,看向王青:“赈灾拨款一事向来是户部做出调度,王大人可有什么想法?”

“微臣已经写好奏折递到了摄政王府。”王青如是说道。

羌意听到这话,眉目一冷:“你既已同摄政王商量,又何必多此一举来皇上这儿?”

明知道羌以泽还不懂得处理这些事,又何必过来为难?

王青赶忙解释道:“回公主的话,是摄政王特意吩咐微臣将此事上报给皇上的。”

“为何?”她蹙起眉头。

“微臣按着以往经验估出需要调拨的赈灾款与粮食,只是年前南方多有动乱,军需支出比往年高出两倍,如今国库恐怕撑不起梁州赈济一事。”

羌意面上凝重:“那可有什么能快速充盈国库的法子?”

“这……”王青有些犹豫。

见他这般,羌意心里自然有数,直言道:“王大人心中定是有了想法,不如直说。”

“如今征税在即,若是提高赋税,定能在最短的时间里筹得更多的银两。”

羌意紧抿着唇,片刻后开口:“摄政王也是这么认为吗?”

“呃……”王青大概不明白她为何这么问,面上有些犹疑,“摄政王对微臣的提议并没有做出决断,只让微臣先过问皇上。”

过问皇上?羌意有些看不懂裴贺朝的用意。

还没等她琢磨出什么,又听到王青继续道:“微臣本想在早朝的时候禀告皇上,可到了宫中却听说皇上身子有恙,便想着午后再来。”

“那你怎么现在就过来了?”羌意不解。

“说来也巧,微臣在出宫时正好碰见摄政王,是他说让我现下便过来延华宫,说是这个时间正好。”王青说到后面,话里也带着点疑惑。

可羌意听到这里,心里的迷雾却被拨散。

裴贺朝离开时便知道羌以泽会睡着,正常情况下,他不可能会让王青这时候过来延华宫,除非他想让王青找的人并不是羌以泽。

……

羌意从延华宫离开后,便直接往太后所住的常宁宫方向走去。

“公主,你怎么知道摄政王会去太后那儿?”在半路上,芙蓉这样问道。

羌意脚步不着痕迹地一顿,她清清嗓子道:“按着我们和裴贺朝分开的时间,他若是要回府,必不可能和那户部侍郎碰上。”

“公主这话的意思是?”

羌意看着芙蓉微侧过头的模样,笑道:“裴贺朝怕是故意在泰和殿外等着,目的就是让王青把国库空虚,赈灾款不足的事告诉我,既然如此他又怎么可能会轻易回府呢。而他若是想在内宫里留着不走,最好的去处只有他姐姐那儿了。”

“原来如此。”芙蓉连连点头,顿了下又道,“奴婢其实也有一个发现。”

“什么?”羌意挑眉。

“公主似乎对摄政王的心思十分了解。”

怎么有股看八卦的味儿?

“……”她转过头看向芙蓉,只见她一双圆眼乖巧可爱,看上去确实只是在单纯地陈述一件事实,“这不过是逻辑的问题而已,哪里谈得上了解他的心思。”

裴贺朝的内心,就算她再读个上百遍的原著都无法明明白白地看懂。

两个人谈着话,不多时便走到了常宁宫外的夹道上。

羌意刚跨过一道门槛,抬头就见裴贺朝俊美且线条流畅的侧脸,身姿挺拔满是贵气,步伐沉稳地从常宁宫里走出。

“公主?”两方相遇,还是裴贺朝先开了口,看他的神色并没有一丝惊讶。

羌意下意识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缓步上前,下巴微抬对上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你是故意让王青来延华宫告诉我赈灾款的事,对吧?”

自从选择了系统给的第二条路后,她在裴贺朝面前便少了许多伪装,除了一些下意识的动作外,此时的她更像当年山洞中的自己。

“公主的反应总是这么快。”裴贺朝面上带着笑,对自己弯弯绕绕的心思毫无惭愧之意。

“你的目的是什么?”羌意学不来他拐弯抹角的行事作风,直言问道。

裴贺朝轻笑一声:“公主这样的语气差点让我以为自己是个坏人。”

听到这话,羌意心里忍不住腹诽,这裴贺朝身为男主自然是正面角色,只可惜她如今是嘉安公主,想到原主的未来……裴贺朝是坏人这个定义好像勉强可以成立。

“公主?”

大概是看出她有些出神,裴贺朝微蹙着眉头打断了她的思绪。

“咳,珩王怕是多虑了,本宫说话一向如此。”她状似自然地解释,“倒是珩王,你拐弯抹角地让我知道赈灾款不足一事,是为何?”

话落,裴贺朝的笑意收敛了些,他微垂着眸看向她:“国库空虚一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河清海晏,国库少些钱也无妨,朝廷上下紧着点用便是。可现实是天灾人祸难以预料,这种时候国库少钱可不是小事,微臣就算身为摄政王暂代皇上处理政事却也不敢妄自定夺。”

“微臣”二字从裴贺朝的嘴里说出,让人听着还有些别扭。羌意微拧着眉,想起王青的主意,又问:“户部侍郎说加重赋税一事,你怎么看?”

裴贺朝挑了挑眉,点点头道:“这个办法中规中矩,历朝历代多多少少都有这样的举措。”

“不行,绝对不行!”也不知怎么的,羌意突然升起一股恼意,连忙开口反驳。

“为何?”他又勾起唇角,看上去对她接下来的回答很是期待。

羌意忍不住上前一步,道:“发生水患,苦的是百姓,加收赋税苦的更是百姓,这种法子绝对不能施行。”

她一说完,目光便紧锁着裴贺朝的神情,见他淡笑着点头,心里一根弦刚松了些就听他回道:“可是如今时间紧迫,除了这个办法,我们还有其它选择吗?”

“梁州的银库和粮仓还能支撑多久?”羌意冷静下来一些,缓缓问道。

“最多二十日。”

羌意点点头:“扣除赈济物从帝京运送到梁州的时间呢?”

“五六日。”

这么短的时间……且不说筹钱的办法还没想出来,便是想出来了,筹钱还需要一个过程。

羌意秀气的眉紧皱着,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裴贺朝衣襟处的蟒纹上。突然,她的眉间感觉到一点凉意,她下意识往后一退,只见到一只白皙纤长的手指正隔空对上自己紧皱的眉心。

她微微一怔,抬眼对上裴贺朝的视线,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似乎在他眼中瞧见了一闪而过的……慌张?

“你……”她微启唇。

“最迟明天日落之前,若是你不能想到其它筹钱的办法,我会采纳王青的建议。”

这真是一段干脆利落的说辞。

羌意愣在原地看着裴贺朝的背影,这人打断她的话不说还自作主张地和她做下约定,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公主,公主?”芙蓉在后头突然出声。

她眨眨眼,收回视线:“怎么了?”

“摄政王已经走远了,我们也回宫吧?”芙蓉的声音有些轻,好像是怕打扰到她。

羌意抬手在芙蓉的脑袋上轻轻一揉,点点头:“嗯,先回去吧。”

在回颐安宫的路上,芙蓉这丫头再一次暴露八卦本性,开口道:“刚刚奴婢瞧见摄政王点了公主的额头。”

芙蓉站在他们两人的身后,并没有看清裴贺朝的手指到底落在了哪里。羌意并不想指出错误,因为她也不明白裴贺朝刚刚的动作是什么意思,说多了反而引起误会。

“哦,刚刚有一只小虫子飞到我额头上,裴贺朝替我打掉它罢了。”

她面不改色地回应。

“这样啊。”芙蓉不疑有他,本以为她会就此结束对话,谁想她沉默片刻又开口,“对了公主,你近来可有听过一些传闻?”

“什么传闻?”羌意心里还想着筹款的事,因此回得有些漫不经心。

“听说前些时日,有人在太后的寝殿外听到了男子的声音……”

“嗯……嗯?”羌意脚步一顿,侧过头看向芙蓉,惊道,“你说什么?”

芙蓉拿手遮着嘴凑近她,一字一句地又说了一遍。

这下羌意听清楚了,也听明白了,脑海里甚至自动浮现出一道矜贵高挑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