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早年时羌以泽是有一位太傅的,可自先皇驾崩,羌以泽登基后那太傅就以自己无法胜任辞官回了乡。
在这之后太后裴湘本已经说好会再给羌以泽找下一位老师,可她这人心心念念着裴贺朝,只想着自己能多看见裴贺朝几次,便随口定下了摄政王兼任羌以泽老师一事,完全不顾自己儿子对这个舅舅是否亲近。
而裴贺朝这人大抵是和孩童相处不来,来过两三次后便也没了耐心,罗列了长长一串书单后便不再往延华宫跑。
这事到后来自然是不了了之,可既然如今羌意想起来了,那便也得好好打算一番。其实她心底是有个人选的,可适不适合还是应该试试才能确认。
她将自己的想法同羌以泽一说,小皇帝几乎没有犹豫地就把此事应下了。
翌日。
羌意正在寝殿中用早膳,吃到一半,就见蔷薇一脸笑意地从外头跑进来,匆匆行了个礼后忙道:“筹款的事估摸着已经成了!”
“已经下朝了?”羌意筷子一顿。
蔷薇连连点头,走近一步,脸上挂着一个看热闹般的笑:“泰和殿出来的那些大臣脸上,十个有八个脸上都写满了‘肉疼’二字,看来筹到的钱不会少。”
后来,羌意从原玉峥那儿得知了今日在泰和殿里发生的事。
只道裴贺朝一早来上朝便是满面忧色,还没进大殿时一旁便有人关切问候,可他微蹙着眉冷冷摇头。等进了泰和殿,日常事务汇报完毕后,裴贺朝终于开口。
他先是用一种十分沉重的语气来述说了梁州灾情,而后又不经意地当着众臣的面说想要筹集善款捐助乌安县。他这话一落,立刻便有一位工部的大臣恭维他心怀仁爱,结果他并没有承下这赞美,反而皱着眉惋惜自己有心无力。
大殿上顿时一片寂静,前头那个工部的人更是闭了嘴退回自己的位置上,与边上的同僚面面相觑。就在这时,大殿后方突然响起一道声响,众臣回头望去,竟是一位着绿袍朝服的男子走了出来。
这男子的话被原玉峥复述了一遍,他道:“摄政王之言让臣深感惭愧,臣处在天子脚下,受天子庇佑,如今梁州有难,微臣愿拿出自己半年月奉以济梁州。”
羌意对着人的身份十分怀疑,几乎认定他是裴贺朝早就找好的托,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裴贺朝听完他的话后,阴沉了一早上的脸终于放晴,还抬手让羌以泽身边的内侍将那绿袍朝服的名字记下。
有一就会有二,那几个本想装聋作哑,爱好敛财的大臣见裴贺朝命人做了捐款名单,终究是不得不开口。而且在朝为官,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每个人都不想被人比下去,这报上来的数额越往后越高,这也导致了剩下的朝官争先恐后地上前,明明心里头在滴血,可面上仍旧风轻云淡。
“摄政王几乎没怎么费口舌便让众臣心甘情愿地拿出了钱。”原玉峥坐在羌意对面,嘴角含笑,“其实众臣哪能不知他在演戏,可就算知道也得笑着陪摄政王演下去。”
羌以泽在一旁点头,道:“舅舅很厉害。”
羌意转向他,笑道:“以后你也会变得这么厉害。”
没错,羌意给羌以泽找的老师正是原玉峥。
“真的吗?”羌以泽看向原玉峥,试图从他这位新老师那儿寻求一点自信。
“微臣自是认同公主所言。”原玉峥笑意温柔,说话时不卑不亢。
羌意也弯着眉眼看了眼羌以泽,只见他也正微红着一张脸看向自己,姐弟俩心有灵犀,他这么一个表情,看来是定下原玉峥做他的老师了。
这日课业一结束,原玉峥便准备告辞出宫,羌意见此立刻跟了上去。
“原丞相,其实我想问问,今日皇上学得如何?”羌意来延华宫时,他们的授课已近结束,也因此没能亲自看看原玉峥上课是何种情状。
“皇上虽年幼却并不顽劣,对微臣亦是恭敬有加,虚心向学。”原玉峥面上温和,左手捏着空心拳扣在自己的腹部,右手自然垂落于腿侧,一举一动皆是文人之气,“臣听闻摄政王曾给皇上列过书单,今日便从那些书中抽了些问题考查皇上,没想皇上竟都能答得出来。”
虽说羌意和羌以泽只相处了两年多,可听到原玉峥这番话,她心里免不了升起一股骄傲之意。
“只是……”
突然原玉峥话锋一转。
羌意侧头看着他,忙道:“丞相有话不妨直说。”
“皇上年幼,却能看出秉性良善,性格温和,若是先皇还在,皇上自是有足够的时间来成长,可如今……留给他的时间并不算多。”
“时间并不多,丞相这话是什么意思?”羌意心里隐隐察觉到什么。
“如今朝中大事皆有摄政王裁决,众臣心中对他亦是十分臣服,可这云昭终究是姓羌而非裴,若是皇上能快些成长起来,将权力收回那还好,可若是……”原玉峥面上染了一丝忧色。
从他口中听到这番话,羌意心里其实并不意外,原玉峥对裴贺朝手中的权力一向忌惮,如今二人只见还算和平,仅仅是因为还没遇到影响云昭未来的事罢了。
“原丞相的意思本宫明白,不过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想摄政王应该会有分寸,就如同此次梁州一事,他是全心全意在为云昭考虑。”羌意的话只能说到这里,只希望原玉峥能听进去,日后还是不要同裴贺朝起冲突为好,毕竟一个是男主一个在原著中只是炮灰……
“公主说得也不错,此次梁州一事,确实让微臣对摄政王有些改观,我原以为他会直接同意工部的提议。”原玉峥摇头笑了笑。
羌意看着前头朱红宫墙之间狭长的夹道,淡淡道:“不管如何,还希望丞相日后能多教教皇上。”
“还请公主放心,微臣既然已经接了此事必会倾尽全力。”
本以为原玉峥做羌以泽老师一事就这么愉快定下了,可谁想第二日裴贺朝当朝反对此决定,称丞相政务繁忙,并未是太傅最好人选。
羌意是在午后听说的这个消息,她先是一愣,不明白裴贺朝为何要反驳此事,甚至准备叫上蔷薇再去一趟摄政王府,好好同裴贺朝谈谈。可还没等她迈出寝殿,挑衅男主直至作死的远大目标再次浮现在眼前,不过转念之间便计上心头。
“芙蓉,明日陪我去一趟泰和殿。”羌意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次日,泰和殿外。
汉白玉铺就的长阶下,一名着桃粉襦裙的宫婢瞪着双杏眼,一一扫过从殿内出来的人,突然,她眼睛一亮,朝着一位绯袍朝服的男子而去。
“左司谏请留步。”
男子面露疑惑:“你是?”
芙蓉并未多言,只道:“还请左司谏莫要声张,我们嘉安公主有请。”
……
羌意站在泰和殿后头的某个拐角处,前头蔷薇在不停张望着,突然,她回过头道:“公主,他们过来了。”
羌意忙清清嗓子,一副优雅高贵不容轻视的模样。
“微臣给公主请安。”左司谏低垂着头,语气倒是十分恭敬。
“左司谏请起。”羌意抬手虚扶了他一把,然后学着宫斗剧中必备台词,“左司谏可知本宫今日把你找来是为何?”
“微臣愚钝,还望公主明言。”左司谏拱着手微抬起头。
“本宫很早便听说谏院左司谏为人正直,行事公允,不知这事是真是假?”
被人夸了的左司谏眉心一动,道:“公主谬赞,臣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罢了。”
“既是如此,那看来左司谏定是个秉公办事之人,那不知你是否有勇气弹劾一个位处高位的权臣。”羌意挑了挑眉,一步步引导面前的人进入自己的圈套。
“公主所说的权臣是?”左司谏神色变得有些严肃。
羌意并没有直言“摄政王”三字,只道:“这人仗着同我羌氏沾了点亲,藐视皇权,欺压幼童。”
这话一出,左司谏面色一变,厉声问道:“还有此等恶人,这人是谁?!”
羌意听到满意的回应,顿了顿,笑意盈盈地一字一句道:“摄政王,裴贺朝。”
话音刚落,这面前的人先是一怔,而后轻咳一声:“公主,公主怕是对摄政王有什么误会?”
羌意正要一一对应细数裴贺朝之“罪状”,可一个字都还没出口,就见左司谏面色骤变,目光突然一移像是略过她一般,急急跪下。
“你……”
羌意下意识往后一退,随后就听见身后一道沉稳且带着磁性的声音响起。
“公主和左司谏这是在谈论什么呢?”
裴贺朝!
羌意一惊,虽说最后的确要让裴贺朝知道是自己在暗中捣鬼,可当面撞见告小状这种俗套剧情也太惊悚了吧!
果然背后说人坏话是不可取的吗?
“下官叩见王爷!”
看着左司谏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羌意就明白自己的计划是胎死腹中了。
“退下吧。”裴贺朝从她身后走出,对着前头跪着的左司谏淡淡道。
“是是……”
羌意面上尴尬,心里也有些忐忑,这裴贺朝不会就地把自己解决吧,虽然自己就是要找死,可也得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吧!
沉默中,裴贺朝又转头看向她的两个小宫婢,依旧语气淡淡:“你们也退下。”
芙蓉和蔷薇到底是她的贴身宫婢,听到这话并没有立刻离开,反而齐齐地往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挡在她的面前。
羌意隔着两个丫头接收到来自裴贺朝的目光,她轻咳一声:“那什么,你们往后退几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