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颐安宫。
“公主,公主!”
芙蓉小跑着进到殿内,羌意听着这兴奋的语气就知道她恐怕又是在外头听来了什么最新消息。
“公主还在抄书,你小声些。”蔷薇轻斥道。
羌意莞尔,放下笔,揉揉自己的右手,抬头看着二人道:“只剩下最后一段便抄完了,说说吧,又听到什么小道消息了?”
芙蓉替她沏了杯茶,走到书案边放下,轻哼一声:“公主,这次可不是什么小道消息,而是有关于摄政王这次提前回宫的事。”
羌意整理稿纸的手一顿,抬眼看了下她,道:“说说。”
“我这是听今日在泰和殿侍奉的文清说的,据说摄政王这次压根就没到梁州。”芙蓉走到书案另一头,替羌意磨着墨。
“没到梁州?”听到这话,羌意有些意外,“不是说事情解决了吗,没去梁州怎么解决的?”
“摄政王是谁啊,他的一言一行整个朝堂可都是看着的,他前脚才出帝京,后脚就有人抄近道给梁州河河堤判官送信。”
蔷薇对这些事不太关心,本只是站在一旁帮着整理誊抄好的稿纸,可听到这儿也不免升起好奇:“那不是让那贪官有了携款逃脱的可能?”
“按照正常情况来说,确实如此。”芙蓉一脸神秘,故意顿了顿才接着道,“只是摄政王早就有先见之明,在他向皇上开口辞行前就已经安排了人手提早出发去了梁州。”
羌意了然地点点头:“所以裴贺朝的人早一步到了梁州,截获了被贪墨的钱款?”
“是啊,据说那河堤判官得到消息后连夜收拾家当准备潜逃,谁想刚一出门数十个锦衣侍卫从天而降将他们包围住。”芙蓉激动地说着,好像亲眼见过般。
“哎,那这人真和裴家有关系吗?”蔷薇问道。
芙蓉回忆了一番,说:“可能是有些关系,但估摸着也是上面好几代的事了,那河堤判官仗着帝京离得远,裴家人也管不到他的嘴,便老是把两家的亲戚关系挂在嘴边,实际上连他爹都未必见过裴家人。”
羌意摇头失笑,这结果却是半点也不意外,只是这河堤判官好抓,而那藏在背后给他递消息的人……
“那河堤判官如今是在梁州收押还是被带回了帝京?”她问道。
“好像是带回帝京了,这事影响重大,已经交由大理寺审查,届时刑部和御史台都会进行同审。”芙蓉回道。
“一个河堤判官若是没有帝京大臣撑腰,断是不敢将每年固定下拨的款项贪墨的,这人的官职或许并不算高,但绝对是对户部十分了解。”说着,羌意又拿出一张干净的宣纸,提笔准备继续抄写。
“这些人定是看中皇上年幼,才敢如此胆大包天。”蔷薇有些气愤。
“心有贪念的人,放哪儿都是一样的。”羌意轻笑着,“莫再说此事了,替我磨墨吧。”
她亲自为裴贺朝选的书并不算长,又誊抄了一个上午后,终于将最后一笔写完。她将《从夫训》和抄写完成的稿纸一齐放进红木锦盒里,抬头将蔷薇唤来。
“蔷薇,你过去延华宫一趟,这个时辰裴贺朝估摸着还在给皇上上课,你就在外头等着,等他出来了将这盒子交到他手上。”
蔷薇放下手里的事,快步走过来,点点头:“是,奴婢这就过去,可还有什么话要带?”
“没有,你交给他后也不必多言。”
蔷薇捧着盒子,看了她一眼,有些犹豫。
“怎么了?”她抬眸,“有话说?”
“公主,你抄的那些真的好吗?若是摄政王看了大发雷霆怎么办?”
羌意一点也不怕裴贺朝发怒,反倒是担心他又像前几次般什么反应也没,搞得她都不知该怎么继续自己的任务。这么想着,她回道:“这次可是他先拿《从夫训》招的我,我不过是回敬他一手罢了,你去送便是。”
她抬手轻轻一摆,蔷薇便只好应下转身离开。
约莫半个时辰后,蔷薇赶在午膳前回到颐安宫。
“怎么去了这么久,东西交到裴贺朝那儿了吧?”这半个时辰里,羌意看似平静如水,可实际上心里还是略微有些忐忑。
蔷薇面上并没有任何异样,点点头回道:“今日下朝比较晚,课也就上得久了些,不过一下课,奴婢就把盒子交到摄政王手上了。”
“他……可有说什么?”羌意不着痕迹地问着。
蔷薇回忆了下,摇摇头:“好像没说什么,今日他身边的展连也来了,那盒子便是他接过去的。”
展连是裴贺朝的贴身护卫,从进裴家起就一直陪在他身边,在原著中从头到尾只听裴贺朝一人的命令,便是原女主也使唤不动。
“他们从延华宫出来是直接出宫还是去了太后那儿?”羌意忽然想到昨日裴湘说的饮酒,不知怎么的,突然就问出口。
“好像是往午阳门方向去的,应该是回摄政王府了吧。”
听到这话,羌意放心一些,心道,看来今日是不用想着应付裴贺朝了。
在寝殿内用完午膳,羌意忽觉得有些吃撑了,见外面日头正暖,便带着蔷薇和芙蓉一齐到御花园走走消消食。
御花园离太后寝宫常宁宫不远,不过羌意倒也没往深处走,她今日过来,消食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要去太清池边看望一只黄白相间的短腿小猫,名唤皮皮。
这只小猫是她意外在太清池边发现的,见它孤零零一只本准备抱回宫里养着,可每次一带回宫中,白日倒还好,一入夜这小猫便自己偷偷溜出去回到太清池边的小窝。
一次两次的,羌意便也放弃将它抱养,只是特意安排了几个宫婢每日来照看一下这只小猫。
“皮皮,你最近圆润许多呀。”还未走进太清池边的水榭,羌意便瞧见了蹲在石椅上舔着自己爪子的小猫。
皮皮对她已经比较熟悉,闻着气味便跳下了石椅,小短腿撑着愈渐圆润的身躯小跑过来,“喵喵”直叫。
“公主,皮皮看上去明明很喜欢你,为何就在颐安宫待不住呢?”蔷薇有些不解。
羌意虽也有疑惑,可她没有能读懂动物心思的金手指,也无法猜出这小可爱到底在想什么,只道:“或许它在这太清池边等着什么。”
说着,她一把将皮皮抱进怀里,顺手撸了撸它的小脑袋,笑道:“你真的重了许多。”
“看来公主安排的人有好好在照顾它。”芙蓉打趣道。
羌意低着头揉着皮皮的脑袋,嘴角扬起:“吃太胖也不行,哪天还是要同她们说说。”
这话说完,本以为蔷薇和芙蓉会有所回应,可等半天却见身侧没了动静,随后她听见芙蓉弱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摄政王……”
羌意脚步一顿,下意识抬起头,嘴角扬起的弧度还没来得及放下。
前方铺满鹅卵石的小径上,两个男子一前一后地站着。前头的那个身姿挺拔,宽肩窄腰,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让他略显冷峻的面庞带着些许勾人的意味,迎着和煦的日光,深邃的深棕色瞳孔隐隐显出琥珀色。
“卑职参见嘉安公主。”
最先开口的竟是那人身后腰间佩着长剑,手里捧着一个锦盒的展连。
“免礼。”既然对方打了招呼,那她也不得不开口,羌意的目光从那个锦盒上收回,看着裴贺朝道,“真巧,在这儿遇上珩王。”
“是挺巧,不过臣也正打算去颐安宫拜见一下公主。”从最开始看见他,这裴贺朝的面上便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羌意心里隐隐有所察觉,估摸着这人已经看了自己抄写的东西,她正准备假装客气地开口,谁想怀里的小东西却突然兴奋地挣扎起来。
她下意识弯腰准备将它放到地上,可这小猫却是半点也等不及,欢脱地自己一跃跳到地上,小短腿几个跳跃猛地往前偷跑去……
“皮皮!”
羌意闭了嘴,眼看着在裴贺朝怀里不停拱着他掌心的皮皮有些发愣,这猫什么时候和他勾搭上的?
她有些咂摸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皮皮在她怀里一向很安静,自己对它最大的印象就是慵懒又不失调皮,可现在看起来,这猫明明很会主动讨人喜欢嘛!
这种被绿的错觉是怎么回事?!
“这猫……”羌意听见自己开了口。
“你叫这猫皮皮?”裴贺朝安抚着小猫,不停顺毛,“倒是十分贴近它的脾性。”
“你怎么和它这么熟悉?”羌意还是问出口。
裴贺朝并未开口,反倒是他身后的展连拱手回禀道:“回公主的话,这猫是王爷从清玉宫抱出来的,本来王爷是想带回王府,不过这猫似乎不乐意出宫,便将它放养在这儿。”
清玉宫就在太清池边上,是先皇原配皇后曾居住的寝宫,自她薨逝后,这宫殿便一直空着,便是裴湘也未曾入住这里。
“原来是两头喂养,难怪它圆润许多。”羌意轻声吐槽,才说完便见对面的人正目不转睛看着自己,她轻咳一声,“本宫就不打扰王爷和皮皮叙旧了,先走一步哈。”
说完,她便将右手偷偷伸到身后迅速摆动两下,示意芙蓉和蔷薇赶紧撤退。
这裴贺朝显然是才看完自己抄写的东西,她虽然想惹怒他,可真对上他那深不可测,捉摸不透的目光时还是心生些许怯意。得罪他的机会还有很多,倒也不必在他可能气头最盛的时候撞上去。
“公主留步。”
这看似轻飘飘的四个字恰巧在她迈出脚步的瞬间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