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意一愣,第一反应是朝中竟有如此英勇之人,敢当着面弹劾裴贺朝,第二反应就是裴贺朝这人行事一向滴水不漏,这次竟被人抓了把柄?

于是她一副看好戏般说道:“这位谏官可真是敢说,不过裴贺朝这是做了什么?”

芙蓉一字一句道:“建豪宅,私藏金库,奢靡无度。”

话音刚落,羌意就猛咳出声,一脸惊讶:“是因为这事弹劾的他?”

“是啊,听说今日早朝时摄政王的脸当场就黑了,那位谏官还一刻不停地说着,什么引起百姓围观,恐有引得奢靡之风盛行云云。”

这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吗?

先前她特意找上谏官,却被当场抓包打断,那左司谏后来也没同她再说过此事,偶然碰见亦是躲闪着她。如今她只是想在百姓中引起一些舆论,这谏官倒是想起自己的本职工作了?

等等,不对。

“是哪个谏官?”

芙蓉摇摇头回道:“这倒是不清楚,只听说是不久前刚上任的。”

一个刚上任不久的谏官就敢当朝弹劾摄政王,说这人是不畏强权,正直敢言,羌意是有些不信的,若真有这样的人物,原著中定会着墨些许。

她这么想着,也下意识问出声。

芙蓉站在一旁想了想,猜测道:“难道是他知晓这次散布消息的就是公主你,认为公主能成为他的靠山,想当出头鸟?”

说着,她语气一变,慌张开口:“公主,奴婢总觉得我们这次的行动太过张扬,你说,摄政王会不会也知道是我们做的了?”

羌意听到这话有些心虚,做这件事的时候她本就没有想遮掩的意思,只要裴贺朝简单一查就能查到是宫里人所为,再按着近来出宫宫人名单一一详查,不久就能查到自己身上。

可那也是裴贺朝能知晓,其他人是怎么能凭空猜出是自己在背后搞鬼,再则她不过是一个空有名头的公主,一个小小谏官怎么可能拿自己当后盾?

见芙蓉神色担忧,她还是先出口安抚:“莫担心了,就算裴贺朝知道是我做的,他也不敢如何。”

若此次真的惹恼裴贺朝,如愿赴死,那她可得做好万全的准备,首先要做的便是将芙蓉和蔷薇这两个丫头安顿好。

她从椅子上起身,走到内殿床榻边。

“公主,你做什么?”芙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她也跟了过来。

羌意并没有回答,弯下腰从自己枕下拿出一张微微褶皱的纸,背过身将纸折叠着塞进衣襟中。

“去延华宫一趟。”转过身,她这般说道。

芙蓉虽有些纳闷,但也只是点点头。

羌以泽今日的课还未开始,羌意就趁着这点时间缝隙想先同他将自己的“身后事”搞定。

小皇帝仍旧如同往常一样,见着她时满脸喜悦地将她拉进内殿。

“芙蓉,你留在这儿。”羌意止住芙蓉跟上来的脚步,然后牵着羌以泽往里走。

“姐姐,这是今日送上来的糕点,是宫中新来的御厨所做,你尝尝。”刚进内殿,羌以泽就拉着她来到桌边。

羌意先尝了一块,同他聊了聊这段时间的课业,而后才不经意地提到自己的两个丫头。

“芙蓉和蔷薇?”

“是啊,这两个丫头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不久之后便是其中一个丫头的生辰,我想着给她们备一份礼物。”羌意半真半假地说着。

羌以泽年岁小,听到要备生辰礼,多少有些激动,忙问她准备送些什么。

羌意将早就写好的承诺书拿出,展开放在他的面前。

“承诺书?”羌以泽拍拍小手,手头还有些油,便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着纸张的边缘,“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着若是有一日她们不在我身边了,也能有个保障,出宫嫁人亦或是留在宫中当个闲散女官。”羌意指指承诺书的最下方,“其实今日来,我就是想求皇上能在这承诺书上签个字,若是能盖个玉玺那便再好不过。”

羌以泽有些不解:“她们怎么会不在姐姐身边呢,若是升了女官也是可以待在姐姐身边的啊。”

“咳。”羌意一顿,“世事无常,我这么做也是保险一些。”

羌以泽不疑有他,点点头道:“好吧。”

羌意看着他走到案桌边,心里一块石头落地。

“对了,姐姐你可知今日有人在早朝弹劾了舅舅?”突然,羌以泽抬头开口问道。

羌意装作惊讶,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哦,竟有这种事,这人莫不是胡说,可有受了惩罚?”

羌以泽一边将玉玺举起,一边点头回道:“舅舅让他闭门思过,不得出府,说他人云亦云,不做调查信口而来,这是在滥用谏官权利。”

“还有吗?”

“还说若是不思悔过,便自将谏官一职辞去。”

话落,玉玺的印记“啪”的一声也同时落在纸上。

这清脆的声音如同一记钟响撞在羌意心口,裴贺朝手段果决狠厉,但对那些明着同他作对的人是很少给眼色的,就好像那些人都不配同他相提并论一般。

可如今他对这谏官的惩罚看似浮于表面,没什么威慑力,但细想“闭门思过,不得出府”不就同罢免官职一个意思吗?

“思过”界定的范围是如何,谁又能给出,这谏官恐怕是再也不能在朝中见到了。

这么想着,作为始作俑者的羌意下意识一抖,她一面希望裴贺朝能一次解决她,一面又生理性害怕他的报复。

……

从延华宫出来,羌意又转道去了趟太清池看皮皮,陪着玩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晃回到颐安宫。

进了殿内,她先是屏退一众宫人,包括芙蓉和蔷薇在内,而后从柜中拿出一个三掌宽的红木锦盒。

盒子有些沉,一打开就见上沉放了好几个金元宝,她将这些金元宝一一拿出,将承诺书放在底下银票上,最后将元宝放回。

这些东西是她这两年存下来的,一开始本想着有朝一日能偷逃出宫,自己在外头不至于饿死,后来系统出现自己做出选择后,她决定将这些都留给芙蓉和蔷薇这两个丫头。

承诺书既已到手,就算日后裴贺朝想迁怒于她们,多少也得给羌以泽一点面子。

她来到这个世界两年多,其实能让她产生留恋的人和事并不多,两个丫头还有羌以泽,再加上皮皮,今日她都一一见过。

新仇加旧怨,羌意觉得按着裴贺朝的性格,应该会有所行动了吧。

可哪想一直等到深夜,羌意都没能将他等来,反而自己因为心里藏着心思,睡意全无,整整一夜,她翻来覆去辗转反侧,直到外头天光微微泻入,她才觉得眼皮变重,倦意袭来。

芙蓉心思细腻,瞧出她胃口不大好,特意命人做了酸甜口的羹汤当早膳。羌意本着不想让她担忧的心逼着自己将勺子送进自己嘴里,可没想甫一入口,她瞬间被美食击败,胃口大好地喝了整整两碗。

可用完早膳没多久,她又开始发愁,她倒不是愁自己会不会死得很惨,而是愁裴贺朝到底还来不来找她算账。

这都一天一夜过去了,裴贺朝半分人影都未瞧见。

羌意的希望在时间流逝中渐渐淡去,到了午膳时间,她已经抱定裴贺朝是不会来找她算账的心了。

也因此,她一用完午膳便让芙蓉闭了宫门,自己则脱了外衫,准备在房中好好补觉。

夜里本就没睡好,再加上午膳用得多了些,羌意才躺下没多久便昏昏沉沉睡去。都说白日最容易做梦,这次也不意外,也不知是不是睡前一直念叨裴贺朝的缘故,一入睡后,她就感觉自己如一个漂浮在空中的精灵般,将原著中的名场面一一回顾了遍。

梦中的人并不是个个都有清晰的面容,但唯有一人她看得清清楚楚,每一个笑,每一次蹙眉……一一收入眼中。

这个人便是裴贺朝。

突然,一抹身影挡住了她的上帝视角,她微蹙了眉,暗道,快让开,别挡我的视线。

明明这话是在她心里所说,可眼前忽地又明亮起来,羌意眉头舒展,紧抿的唇角也渐渐放松,只是……

她下意识睁开了眼。

眼前还有些模糊,依稀是个人影。

“芙蓉?”

羌意下意识喊道。

“公主。”

浑厚低哑的二字撞进她的脑中,慢慢转化成三个字——裴贺朝。

哦,裴贺朝啊。

等等,裴贺朝?!

羌意猛地睁开眼,一惊坐起,只见床边某人正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那双桃花眼正如自己梦中那般,不经意地勾人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