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上官荣拜见嘉安公主。”

当羌意的视线落在那位陌生男子脸上时,他微微躬身做了个揖。

这就是上官荣,大理寺少卿?

“公主怎么会在此处?”裴贺朝直接开口问道。

“本宫……”羌意本想说自己有事来找羌以泽,可话到嘴边却又立刻改了口,“阿糯在本宫那儿睡着了,我就想着来看看皇上是否得空,或许等会儿可以带阿糯过来。”

裴贺朝看着她道:“今日皇上应是没有空闲,你先回去吧,等这边事情结束,我会到颐安宫将阿糯接走。”

“宫中是出什么事了吗?”羌意没有立刻应声,反而不着痕迹地问道。

可裴贺朝不是旁人,他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被套话的,他笑着否认:“宫中无事,不过是早朝留下一些问题还需要同皇上商量,这也是在锻炼皇上。”

羌意挑了挑眉,笑言:“那可否让本宫也一道听听?”

上官荣淡笑一声,回道:“不过是一些朝中琐事,公主听得恐怕都会无聊地睡过去。”

其实前朝政事,她一个公主确实没理由旁听,可她还是不肯放弃,转眼看向裴贺朝。

“上官大人说得不错,公主还是先回宫吧。”裴贺朝垂眸看着她,明明没有任何肢体言语,可羌意莫名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一点点安抚的意味。

其实若没有他们二人,羌意大可以直接凭着自己的身份闯进去,但现在这样,若是自己硬闯,反而会惹人生疑。

“既是如此,那本宫就先回去了。”羌意扯着嘴角。

回颐安宫后,羌意只得再次派出她的八卦小能手芙蓉,让她到延华宫附近候着,若是有御书殿里奉茶的人出来,一定要去套些话出来。

整整一个多时辰,她都待在屋里发呆,直到殿外传来一阵急急的脚步声。

“公主,奴婢打听到了。”

芙蓉面上神情不大好,一进门便让人将大门合上,“你们在外头候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蔷薇见状,忙走到她身边,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芙蓉并未开口,几步走到羌意面前,道:“公主,柳州这事并不是什么秘密,今日只要在泰和殿侍奉的人都有听到。”

羌意差点忘了,这事最早本就是在早朝提出来的,她一喜,忙道:“你快详细说说。”

“此事最先是由一个来京参加春闱的书生告知原丞相的,说是近两个月来柳州城内频频出现孩童走失案。”

蔷薇一惊:“孩童走失?那当地官府没有调查吗?”

“一开始柳州太守自然是查了此事,可那些孩子全都是在家中凭空消失,根本无从下手,甚至还有人说……”芙蓉顿了顿。

“说什么?”羌意眉头蹙起。

“说是半夜孩子自己出来跟着天上的仙子主动离开的。”

蔷薇面上一怔,不可思议道:“这是什么荒唐言论,查不出案子便扯上什么仙人?”

羌意听着,眉目变得凝重,柳州孩童丢失这件事她有印象。

这原是原著中和原玉峥闲谈时他同原主说的,当时事情已经过去,原玉峥说的时候也只捡着重点说的。

柳州孩童丢失一事足足两个多月之久,前前后后丢失约有五六十人,几乎一日一个。柳州太守最初还想着调查破案,可等人数越来越多,有些甚至牵扯到当地有名望的世族之子女时,他已完全招架不住,只好寻求隐世道人。

谁知那道人掐指半天,最后只说了一句话,他道:“德不配位,必降天灾。”

“德不配位,必降天灾。”就在她回忆原著的同时,芙蓉一字一句说道。

“他们这话是……何意?”蔷薇犹疑地看向羌意。

羌意不语,这话若单单这么放出来看自然是让人捉摸不透,可她知晓前因后果,这话里指的正是她的弟弟羌以泽,最初说这句话的也非那道人,而是封地位于柳州城的承南郡王羌无霜。

羌无霜乃是先皇之弟,先皇在世时他便被其父派到封地,数年来一直低调行事,朝中几乎无人记得,可就是这么一个无名之人在羌以泽继位后心生不甘,做出一系列意图谋反之事。

而柳州孩童丢失案不过是他敛财之路上的一步,本来这件事在柳州是没人敢传到京中的,奈何春闱在即,原玉峥一个表弟进京赶考时路过柳州得知此事,一到京中他便立刻上报了自己表兄。

“公主,公主?”

芙蓉和蔷薇见羌意沉默不语,忙低声呼喊。

羌意回过神来,抬眼看着她们道:“怎么了?”

“这事不会真是天上的仙人显灵了吧?”芙蓉有些惶恐。

“胡说什么,鬼神之说不过是人们为了用来安慰自己罢了,若真存在那大家便什么事也不要做了,每日拜拜神求求佛度日可好?”羌意轻声斥道,别说她本就不信鬼神,就算有,在这件事上也只有“人鬼”。

芙蓉撇撇嘴,轻叹口气:“也不知这件事最后该如何解决,听闻今日朝中那些大臣议论纷纷,皇上被连连逼问,最后还是摄政王出来才让他们闭了嘴。”

帝京朝堂中定然早有人不满羌以泽在位,如今有了道人的一句话,自然是趁乱借题发挥。

羌意突然有些后悔刚刚就这么从延华宫离开,羌以泽本是个孩子,发生这种事恐怕会自责,她应该强硬留下,哪怕等裴贺朝他们走后再进去也行,只要能安慰几句。

“对了,公主,听说此案交由大理寺来查,过几日那大理寺少卿上官荣就要到下江南去柳州了。”芙蓉沉默片刻,似才想起来,“不过上官大人主要是去查孩童丢失案,至于那道人断言一事,奴婢也不知是何结果。”

羌意点点头,上官荣前往柳州这事她不意外,除此之外,若按着原著来,原玉峥这两日便会称病不再上朝,而后独自前往柳州暗查。

而她在听闻此事后心神不宁的原因正是在此,在原玉峥下江南暗查过程中,他将会遭人暗算,险些命丧柳州。

羌意既然知道这些,必然不想就这么干看着原玉峥受伤,可若她直接冲到裴贺朝他们面前说这一切都是承南郡王的阴谋,他们岂非要将她当作神经病?

最重要的是,原著中原玉峥同原主说这件事时是用充满调侃的语气来回忆的,很多细节诸如最重要的证据他都没说。

嗐,毕竟是配角,哪会写得如此详细。

可这就为难羌意了,难道她就等着原玉峥在柳州被人暗算?虽说最终是活着回到帝京了,可难保这个穿书后剧情出差错,毕竟连裴贺朝这个男主都不按剧情走……

就在羌意在心里各种纠结时,内殿突然传出一阵响动,三人同时超那边看去,却是阿糯自己爬下了床。

“公主姐姐。”

“阿糯,你怎么起来了?”羌意忙起身走过去将她抱起。

“睡饱了。”阿糯揉揉眼睛,一双圆圆大眼直直地盯着桌上的如意糕。

羌意忍俊不禁,看向芙蓉道:“带阿糯先去洗个脸。”

“是。”

等阿糯安静坐在桌边吃如意糕时,羌意终于下定决心,她必须要帮原玉峥度过此难关,就当做是替原主报答他了吧。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是要先去一趟延华宫,她心里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羌以泽。

“阿糯,等你吃完,姐姐带你去延华宫玩好吗?”

阿糯不知道哪儿是延华宫,但一听到“玩”这个字双眼立马笑成了弯月,道:“好啊好啊。”

一炷香后,延华宫外。

羌意牵着阿糯的手走进寝殿时,里头传来断断续续的交谈声。

“公主。”

宫婢内侍瞧见她,叩拜行礼的动静打断了里头的声响。

羌意摆摆手,自行往里头走去,果不其然,裴贺朝和原玉峥都在此处。

“姐姐!”羌以泽一瞧见她便开口喊道,可碍于他的两个老师都在此,硬是没有起身过来迎她。

“公主。”原玉峥朝着她微微颔首。

羌意笑着看了他一眼,而后将视线转移到裴贺朝的身上,那人也正看着她,似乎有些意外她现在过来。

“阿糯睡醒了,我便带他们过来,你们事情谈完了吗?”羌意这话其实也带着点试探。

羌以泽先是看了裴贺朝一眼,而后才回道:“谈完了。”

“那……”羌意看向裴贺朝和原玉峥,“你们应该没兴趣陪小孩子玩吧?”

“皇上也的确应该放松一下。”原玉峥淡笑一声,“王爷,那我们便先行离开吧。”

裴贺朝抬眼看了下羌意,而后点点头道:“阿糯今日不能住在宫中,我就在外殿等着。”

“好。”

等裴原二人离开,羌以泽就立刻朝她跑来,也不管边上还有个小妹妹,一把便抱住她道:“姐姐,我不想当皇帝了。”

羌意下意识看了眼身后,意外的是宫女内侍竟都也已被撤走,她放下心来,半弯下腰摸了摸羌以泽的头,道:“可是你就是皇帝啊,不管旁人怎么说,你都是云昭的皇帝。”

“可是我做不好。”羌以泽眼眶微红,在外人面前憋了近一整天,现下见到羌意,情绪一下子没收住。

羌意明明很心疼,可开口时却硬是带着点笑意,道:“没有人天生能做好皇帝,况且你已经很厉害了。旁人在你这个年纪只知玩闹,而你呢,已经通晓事理,也能对时事做出自己的判断,难道不厉害吗?”

羌以泽愣了愣,还没等他想明白,羌意拉过阿糯,道:“来,这是元将军的女儿阿糯,是我的表妹,也能算得上是皇上你的表妹,今日带她来便是想一起玩,也好让你放松放松。”

“阿糯?”羌以泽懵懵地看着眼前的小女娃。

阿糯睁着双大眼,也是有些疑惑,抬头看向羌意道:“哥哥怎么哭了?”

羌以泽一愣,忙擦擦眼睛,急道:“朕没有哭,朕是皇帝不会哭!”

羌意听着他这番小孩子气的话有些忍俊不禁,忙点头道:“是,阿糯看错了,哥哥眼眶红了是因为刚刚沙子进了眼睛。”

“啊?”阿糯转向羌以泽,“那需要阿糯帮忙吹吹吗,阿糯眼睛里进了东西,娘亲都是这样做的。”

“……”羌以泽微红着脸,别扭道,“我……不需要。”

虽是这样说,可阿糯却仍旧很担心地看着羌以泽,其后一起画画练字时,还时不时地看两眼他的眼睛。

羌意坐在一边看两人玩你画我猜,这是她以前教给羌以泽的玩法,两个小孩倒是都很喜欢,本来情绪还很低落的羌以泽现在也是被阿糯笨拙的图画给逗得直乐。

约莫半个时辰后,羌意终于不得不出声打断二人,道:“时间差不多了,阿糯要回家了。”

两个小孩一脸意犹未尽,羌以泽更是拉着阿糯的手,以一种半命令的口吻道:“阿糯,朕觉着你很适合陪我玩这个游戏,以后你多多来宫里,可好?”

羌意忍不住想笑,哪里叫适合陪他玩,明明是最容易输给他吧,这孩子。

阿糯也是个呆呆萌萌的娃,哪里能听得出羌以泽话里的意思,还十分高兴地点点头道:“阿糯答应你。”

两个小孩又是一阵不舍,你来我往一句接一句,直到一刻钟后羌意才顺利牵过阿糯的手。

“叔父!”

才一出内殿,阿糯便软糯糯地喊了一句。

羌意抬眼看去,只见裴贺朝正安静地站在墙边,看着上头挂着的一幅寒雪夜归图,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阿糯的声音才缓缓转过身来。

“公主。”他先是朝她开了口。

“嗯。”羌意抿了抿唇,道,“阿糯今日玩得比较闹腾,你一定要同我舅妈说一声,让她早些带着阿糯歇下。”

“知道。”裴贺朝说着伸出长臂看向阿糯,“叔父抱你。”

阿糯喜欢有力的臂膀,几乎没怎么考虑便听话地走了过去。

羌意见此,挑了挑眉,意有所指地笑道:“阿糯可真是心疼我,知道我抱不动。”

裴贺朝轻瞥她一眼,勾唇道:“你倒是懂得安慰自己。”

羌意被他这话一噎,跟在后头暗自瞪了他一眼,走出延华宫后,她忽然又想到什么,试探性地问道:“今日皇上心情好像不大好,可是朝中发生了什么事?”

“他同你诉苦了?”

羌意下意识摇摇头,怎么说羌以泽也是她弟弟,她不好让人将他看扁。

裴贺朝轻笑一声道:“你不用替他瞒着,他是个什么性子,我还不清楚吗?”

“既是如此,那你能说说他是为何事烦闷吗?”她再一次试探。

可这次裴贺朝仍旧没有解释,只道:“朝中琐事而已。”

羌意并不算意外,在旁人看来就算她知道了柳州一事,也不过是多个人烦恼而已。

和裴贺朝与阿糯分开后,羌意便独自乘着坐辇回到颐安宫,一进寝殿,她便叫了芙蓉和蔷薇过来,她的计划必须要同她们说。

“我有件事同你们商量。”

片刻后……

“公主,你疯了!”芙蓉下意识低呼。

蔷薇赶忙将她嘴巴捂住,道:“你先别激动,我们好好听公主说。”

羌意满意地拍了拍蔷薇的肩,不愧是习武之人,胆识果然非比寻常。

“可公主你如果打算跟着丞相一道去柳州,怎么可能不被人知道,我们颐安宫虽说旁人不怎么来,可皇上还是会时常过问啊?”芙蓉紧皱着眉,计划还没实施呢,她心里已是十分忐忑。

“所以我这儿有两个方案,一是我带蔷薇偷偷出宫,由你留在此处应付他们,芙蓉你一向聪慧,我觉得你能行。”羌意语重心长道。

“不不不,公主你不能丢下奴婢啊!”

看芙蓉急地都抓上自己的手了,羌意只好继续道:“那就第二个方案,我们三个一道出宫,只说想再去将军府住几日。”

“这个法子倒是可以,正大光明出宫倒也不惹人生疑,只是,将军夫人那儿我们怎么解释?”蔷薇问道。

“此次去柳州,我是偷偷跟着原玉峥去的,因着舅舅的缘故,舅妈对原玉峥也颇有好感,若我将理由说得含糊些让她以为我想同原玉峥单独相处,我想她应该会帮我隐瞒此事。”

蔷薇点点头,面上却还是有些担忧,道:“此去一路未知太多,公主你金枝玉叶,奴婢怕保护不好你。”

“我们雇马车走官道,最多不过七八天就能到柳州,应该不会生出什么意外。”羌意早就想过这些。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芙蓉问道。

这个问题倒是值得考虑一番,沉默片刻后,羌意回道:“这样,芙蓉你这两日都去泰和殿外头转转,若是丞相没来早朝,你一定要尽早回来同我说。”

“另外,今日便将行李收拾好,不用带太多的东西,带够银票和一些散碎银子便可,若需要什么沿路再买。”羌意吩咐道。

“是。”芙蓉和蔷薇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三日后,原玉峥终于“称病告假”,得到消息后羌意立刻去了一趟延华宫,只道近来总是梦见舅舅元易坤,便想去将军府住些时日陪陪舅妈。

羌以泽虽很是不舍,可又时刻谨记裴贺朝的教诲,不敢随意表露情绪,只得硬着头皮应下,只说让羌意尽早回来。

从延华宫出来后,羌意便带着两个丫鬟乘着马车往将军府赶去,正如她所料,沈芝芝听完前因后果,几乎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了她。

不过她到底是多留了一份心,在羌意离开前硬是塞给她一个府上比较得力的护卫,名叫齐北。

翌日天刚蒙蒙亮,屋外头还有些微凉,一驾马车低调地从镇北将军府外驶离,朝着城外而去。

七日后,柳州城外左平镇。

“你确定丞相在这间客栈?”羌意抬眼看向齐北问道。

“回姑娘的话,属下问过掌柜的了,他说他们这儿很少有帝京的人过来,所以听到帝京口音,他印象十分深刻。”

羌意想了想点点头,而后看向芙蓉和蔷薇道:“那我们今日便住在这儿。”

在房间休息了一会,齐北终于打听到了原玉峥的房间,羌意听完便立刻带着蔷薇赶了过去。

“姑娘,那奴婢敲门了?”

两个人站在门外,羌意沉默着点点头。

“叩叩叩。”

“谁?”里头很快传来回应,只是这声音有些陌生。

羌意不敢马上接话,里头的人大概也是觉得奇怪,很快脚步声起。

羌意下意识咬了咬唇,生怕自己找错了人。

“咯吱”一声,房门渐渐被人推开。

她抬眼看去,当即就怔在原地,不知该是何种反应。

“展……连?”

眼前男子一身玄色劲装,手里如同过往每次见面一样都握着一把长剑。

“怎么是你……”羌意的嘴下意识地问出话,展连出现在此处,不就意味着……

“公主,好久不见。”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羌意抬眼看去,正撞进裴贺朝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里。

作者有话要说:羌意:摄政王什么时候学会大变活人了?(僵硬微笑)

裴贺朝:也就六七天吧(礼貌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