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州位于江南沿海,民风自由开放,主城街道两旁林立的商铺甚至比帝京还要繁华。

羌意一路走来时不时被路边小摊上的小玩意儿给吸引住,见着有趣新鲜的便招来芙蓉和蔷薇一同把玩。

“若是喜欢便买下。”裴贺朝对这些物什没有半分兴趣,眸色淡然地看着笑弯了眉眼的羌意。

“就是看个新鲜。”羌意掩在薄纱下的嘴角勾了勾,“若真是什么都买下,那不是太浪费钱了?”

她说这话时早就忘了自己今早赏给那个客栈小二的跑腿费。

“小哥,这城中最热闹的茶馆在哪儿啊?”羌意走到一处卖首饰的小摊前,随意挑了会儿,不经意地朝着小摊贩问道。

小哥是个热心肠的人,忙道:“若说离这儿最近且最热闹的,那必然是长离街的松清楼。”

“长离街,怎么走?”羌意又问道。

小哥手臂一伸,朝着前头指去,道:“走到这条街的尽头往右边拐,街口处便能瞧见了。”

羌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眼,笑道:“多谢小哥,这簪子我买下了。”

说罢,她也没让芙蓉和蔷薇付账,直接朝着前头走去。

身后裴贺朝一言不发地抬了抬手,展连立刻掏出银子递给了小摊贩。

“姑娘,我们去茶馆做什么?”蔷薇不解道。

羌意往后瞥了眼跟上来的裴贺朝,道:“自然是打听消息。”

“柳州孩童失踪一案动静不小,但城中并无明显异态,一定是有人提前下过命令。”裴贺朝走至她的身侧,看似随意落在长街上来往人群的目光里含着审视的意味,“或许直接问问不出什么。”

羌意双目灵动一转,笑道:“谁说要直接问了。”

“嗯?”

羌意朝他勾了勾手,轻声道:“我这里有一个主意……”

一刻钟后,松清楼。

“哟,客官里面请。”

羌意领着芙蓉和蔷薇,晃悠悠地走进茶楼,里头的伙计眼尖,立马就迎了过来。

“伙计,要一盘新鲜薄皮椒盐瓜子,还有来一壶碧螺春。”

羌意一边吩咐着,目光却已经在茶楼大堂来回扫视一圈,最后落在高台下人流最密集的一桌,“我们就坐那儿。”

“好嘞,几位客官慢坐。”伙计帮着将椅子拉开,招呼着羌意坐下。

等伙计离开后,蔷薇终于忍不住将自己的椅子拉到羌意身边,压着嗓子道:“姑娘,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啊?”

羌意转着手边的杯子,目光时不时地在门口处停留片刻,回道:“自然点,等他们来了,好戏马上开始。”

这个“他们”自然是指裴贺朝和展连。

不多时,茶楼门口边传来一阵喧闹,羌意顺着看去,毫无意外,果然是裴贺朝他们来了。

“爷不愧是人中龙凤,一出场便能引起那么多人的注意。”芙蓉在一边感叹。

羌意挑了挑眉,人嘛都是视觉动物,裴贺朝这张脸便是穿粗布麻衣都不会轻易被人海淹没,更何况,她这出戏就是需要裴贺朝引起旁人注意。

“伙计,上茶。”

片刻后,羌意身侧便传来拉椅子的动静,她用余光一瞥,裴贺朝已经在她隔壁坐下。

各路演员已经就位,那么好戏也应该拉开序幕。

“伙计,听闻你们这儿近来出了一桩悬案?”演员一号裴贺朝端起茶杯,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问道。

这话一出,从裴贺朝一进门就盯着他瞧的众人均是一愣,而后纷纷收回视线低下头。伙计更是面上尴尬,支支吾吾道:“这,这我们小老百姓哪能知道。”

羌意将这一切反应都收进眼底,笑了笑,摸了颗瓜子放进嘴中咬开,而后才以一种看热闹般的口吻开口:“这位公子说的悬案是什么意思,这柳州城看着与平时无异啊?”

“姑娘也是才来柳州不久吧?”裴贺朝轻放下茶杯,转头望向她。

演员二号羌意自然地点点头道:“我是来柳州探亲的,不过每年都会来此一趟。”

“那就难怪姑娘什么也不知了,在下也是来这儿后听说的,据说前不久城内丢失了很四五岁的孩童,到现在还未找到。”裴贺朝故意压低了声音,身子微微向羌意这边倾斜。

“你说错了!”

突然,一道反驳的声音从裴贺朝左侧一桌传来。

羌意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约莫三十出头,打扮十分老成的男子晃着脑袋靠坐在椅子上,莫名有一种神叨叨的感觉。

“这位公子哪里说错了?”羌意明知故问。

男子斜了她一眼,道:“那些找不到的孩子压根不是四五岁的,而是七八岁的年纪。”

“看来这位先生对此事颇有了解。”裴贺朝也跟着开口。

那男子顿了下,哼声道:“这城中谁不知道此事,不过是不得说不可说罢了,都说是鬼神所为,我看不过是官府无能的借口吧。”

“刘伍城,你可莫要胡说!”旁边一老头赶紧出声斥责,而后看向裴贺朝,“你既是外来人,那便不要好奇心过重打探这些有的没的,案子自有官府在查,你们说再多也没用。”

刘伍城朝老头呸了一声,一脚踢在桌脚站起身,目光在大堂中扫了一圈,语含嘲讽道:“那些孩子便是还活着也迟早被官府的人生生拖死了!”

说罢,他便拂袖离开。

羌意目光直直盯着门口,刘伍城的话提醒了她,或许她的思路并不对,找到证据证明幕后指使人是羌无霜这件事其实并不是第一位,现在首要的是要让裴贺朝发现他们是如何拐卖孩子,如何藏匿孩子。

从茶楼离开回到宅子的路上,羌意总算想起一些事儿来,是原著中原玉峥同原主提到过的。

羌无霜是孩童失踪案的主使,但他并没有亲自动手,而是暗中雇佣了一个江湖组织莲云阁。

莲云阁并不知道自己的上家是当今承南郡王,只是收钱办事,平时联络的据点便是柳州城中最大的赌坊。

只是……这赌坊叫什么,羌意是真不知道,若是直接开口问裴贺朝,也显得奇怪。

“你在想什么?”

许是她沉默太久,裴贺朝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羌意朝他看去,突然想到什么,问道:“你平日里除了替皇上批批折子,还有什么兴趣爱好?”

替皇上批批折子的裴贺朝淡淡地瞟了她一眼,似一眼看穿她的心思,问出她想要听到的话:“看书,你平日里有什么兴趣爱好?”

“哈哈哈,这你问到点上了。”羌意双手轻轻一拍,而后又打了个响指,道,“其实我呆在宫中无趣得很,一直对外头的赌坊很感兴趣,不晓得我们这次有没有机会去瞧瞧?”

“赌坊?”裴贺朝双眉微微蹙起,显然有些意外。

羌意以为他觉得浪费时间不务正业,忙道:“若你觉得不大得空也无妨,我自带着两个丫头去瞧瞧便是。”

可谁想裴贺朝下一句便道:“你想什么时候去?”

这么爽快?

羌意一愣,立马反应过来:“明日吧,今天估摸着来不及了。”

裴贺朝无声地点了点头,应下此事。

马车继续往宅子驶去,羌意却开始时不时偷瞄裴贺朝两眼,这人竟就这么同意了,亏她还在脑子里场景模拟了好几遍。

“若你再这样看着我,那明日便去不了了。”沉默中,裴贺朝突然出声。

羌意面露疑惑,道:“为什么去不了?”

他说的是去不了而不是不去了,所以这和她看不看他有什么关系?

裴贺朝侧过头看向她,两人双眸不经意对上,他静默片刻,眼底情绪令人捉摸不透,忽地,他又收回视线,只道:“怕被你的目光看穿了。”

……这是什么新型冷笑话。

羌意忍住吐槽的欲.望,怕自己再顶撞他明日就去不成赌坊了。

是夜。

宅子里一片寂静,羌意早早地熄了灯躺在床上,她这间屋子的构造是同隔壁那间完全反过来的,也就是说,她这间屋子床榻的位置正好同隔壁仅一墙之隔。

她本已经闭了眼准备歇息,可谁想半梦半醒间突听得一阵敲门声,正是从隔壁传过来的。

羌意缓缓睁开眼,轻手轻脚地往墙边靠去。

那头似乎开了门,有人走进屋子。

“王爷怎……过来了?”

这声音有些熟悉,好像是上官荣?

羌意模模糊糊听到几个字眼,虽不大清晰,可唯独能感觉到一点,上官荣好像也很意外来柳州的是裴贺朝。

那头声音渐渐淡去,好像是往反方向走了,羌意又往墙上贴了贴,只能听到很模糊的说话声,半个字也分辨不清了。

偷听墙角失败的羌意回身滚到原位,卷着被子闭上眼,心里却又被勾起一丝好奇心。

按着裴贺朝的行事风格看,做任何事之前必定是计划周全后才行动的,可为何上官荣听上去也很意外裴贺朝会来此?

难道裴贺朝来柳州是临时起意?

这里同原著实在相去甚远,羌意表面上看是接受了这一事实,可实际上还是忍不住奇怪疑惑。

于是,羌意纠结大半夜,直到隔壁再次传来开门的动静,她才实在熬不住合上了眼。

次日一早,羌意房间传来一声惊叫。

“姑娘,你这是……被人揍了吗?”芙蓉举着一柄铜镜对着羌意,夸张地喊道。

疑似被揍了一拳的羌意揉了揉浮肿的双眼,看着镜中两眼无神的自己,一把将铜镜夺过翻倒在案上。

“过会儿你们去将齐北叫来,让他将我房间的床搬到另一头去。”

“啊?”芙蓉和蔷薇两脸不解,“这是为何?”

“以防万一!”以防裴贺朝和上官荣以后都在半夜“私会”,让她被迫听墙角,好奇心勾得她辗转难眠。

幸而出门时羌意戴上了面纱,否则一路走来她这双眼定能惹得路人频频回头。

“你昨夜……”早点摊上,忍了一路未开口的裴贺朝盯着羌意的双眼半天终于开口,“没睡好?”

羌意掀起面纱,舀了一口粥,听到这话,眼皮一掀看着他,意味不明道:“房间里有老鼠,吵到我了。”

“老鼠”之一的裴贺朝闻言点了点头:“这间宅子空置了很久,是该好好打扫一番。”

羌意勾了勾唇,这口头的便宜果然占得舒服。

“客官,这儿一共是八钱。”用完早膳后,早点摊老板走过来收拾桌子,顺道结账。

羌意抬手示意芙蓉付账,而后笑着问道:“老板,这城中最大的赌坊在哪儿啊?”

“哟,姑娘,你还对这感兴趣呢。”老板有些意外,忍不住上下打量两眼,正当他想打量第三眼时,突然感觉边上一道冷峻的视线定在他身上,他下意识打了寒战,赶紧回道,“就,前头不远的天顺赌坊,城中就属这赌坊排场最大。”

羌意没察觉到老板的异样,笑道:“多谢。”

从早点摊离开后,众人便按着那老板的指示来到了天顺赌坊。

天顺赌坊不愧是柳州城最大的赌场,大堂门口上方挂着一个巨大的金框匾额,上头一个“顺”字亦用金箔凸显,门口道路两边立着两个石狮子雕像,狮子的嘴里皆含着一颗两个拳头大小,金光闪闪的镀金铜球。

进出赌坊的人也十分多,还未走近,便能听得从里头传来的各种叫喊声,有兴奋的,也有不甘的。

羌意走到门外心里才有些发怵,在宫里安稳惯了,竟有些害怕面对这种鱼龙混杂之地。

“怕了?”裴贺朝站在她身侧,一眼看穿她的犹豫。

“谁说的。”羌意吸了口气,一步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正如在外头听见的那样,里头的赌徒们各个神情夸张,极端的喜与悲交织浮现在每个人的脸上。

“哟,两位是生面孔啊。”一位身着宝蓝色华服的男子朝他们走来,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女子打扮还特意掩面的羌意身上。

裴贺朝不着痕迹地走上前半步,阻止了男子继续往前,眉目淡淡道:“你们这儿都有什么?”

“公子,你得问我们这儿没有什么。”男子轻笑一声。

羌意哪懂这些,目光随意一瞥,就见大堂楼梯口处那一片人稍微少一些,便随手一指道:“我们玩那个。”

“骰子啊。”那男子语气里带着点遗憾,“那姑娘,公子请吧。”

估摸着见他们玩的也不大,那男子没待多久就离开了,羌意站在赌桌前,随意在大和小之间选了一个押了下去。

裴贺朝站在她身侧,自动地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倒是让她待得还算自在,轮过了五六局,羌意倒是连赢了几把。

“姑娘好手气啊。”一旁一个陌生男子忍不住艳羡道。

羌意见有人来搭讪,倒也不拒绝,谦虚地摆摆手:“小女子不过就是随便玩而已,称不上什么好手气。”

见她回了话,那陌生男子明显有些惊喜,甚至都顾不得她身边还立着一个比他高了近一个头的男人,直接挤到羌意的另一侧,笑道:“我看姑娘是这儿的新客吧,不若由在下陪着姑娘玩玩,这儿所有玩意儿我都熟悉。”

闻言,裴贺朝似带着冷箭的目光立刻飞了过来,那人下意识也有所感应般回看过来。

“咦,这位公子又是?”他还没察觉到异样,只当是兄长带妹妹出来玩。

羌意轻瞥了眼裴贺朝,这厮又冷着一副脸,恐怕也不指望他来回答,只好开口:“这是我……舅舅,听说我要来赌坊玩,不放心便跟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摄政王:你这一声舅舅,我倒是对阿糯的“叔父”释然了。

羌意:其实舅舅也没叫错(小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