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

裴贺朝眉心一动,朝羌意看去,只见她笑弯着眉眼,双手自然而然地搭了过来握住自己的手臂。

“是吧,舅舅。”

“舅舅”这二字什么时候被她说得这么顺嘴了?

裴贺朝垂眸轻扫过她搭在自己臂弯的手,沉默半晌点点头:“不要玩太久。”

那陌生男子见状赶忙笑道:“放心吧,在下会带着姑娘玩一遍这里最有趣的那些,绝不浪费一点时间。”

“她不能离开我半步。”裴贺朝冷冷地看向他。

陌生男子失望的表情还没完全在脸上展开,羌意却先撒娇般地朝着裴贺朝开口:“舅舅,我就玩一会儿,让这位公子带我们玩玩吧?”

裴贺朝眉心微蹙,现在到底是什么戏码?

还没等他琢磨出什么,羌意已经松开了握住他的手,看着那公子道:“你带我们逛逛这整个赌坊吧,听说这是柳州最大的一个赌场,也好让小女子我开开眼界。”

“好好好,姑娘跟我来,咱们先到二楼瞧瞧,那儿才是这天顺赌坊的最妙之处。”男子合掌一拍,做出请姿。

等一众人跟着上了二楼,男子像是这才想起什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对了,在下姓周,这儿的人都叫我周二哥。”

羌意看了他一眼,却并没有按着他的设想喊出“周二哥”三字,只笑了笑道:“原来是周公子。”

周奂一愣,又迅速恢复原样,笑道:“那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哎呀,这是什么?”羌意手指向一处人群密集之地,用一种十分自然的状态打断了他的问话。

周奂又是一愣,硬撑着所谓男子气度,笑着同她介绍这一桌“牌九”的打法。

裴贺朝垂眸瞧着羌意,这人虽是薄纱掩面,可光是听她这般略含夸张的语气就能想象出这面纱下生动的神情,还不动声色地拒绝人问出名字,倒是很有防范之心。

再看羌意这头,一边“嗯嗯嗯”地听着周奂说着牌九的打法,另一边双眼却时不时地往四周看去,一不小心便瞧见了在她身后侧的裴贺朝勾唇淡笑。

这厮……笑什么?

一个人傻笑呢。

还没等羌意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一直喧闹的赌坊里却忽然隐隐传出一道整齐划一的问好声。大概是心里一直藏着事,所以她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异样。

“哎,周公子,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啊?”羌意手里捏着枚玉骨牌,状似无意地问道。

“声音?”周奂一心讨好面前的人,听到这样的话自然是要探个究竟,忙走到楼梯口的栏杆边,往下一看。

谁想就这么一眼,周奂整个人愣在原地。

“周公子?”羌意心头一动,也跟着走了过去。

只见先前还十分热闹的大堂如今变得十分空旷,唯有最大的一个台子前围着三四个人。

羌意挑了挑眉,下意识看向裴贺朝,只见他也正朝着楼下看,神情已不复刚刚那般带着点笑意,反而双眉微蹙,有些严肃。

看来楼下那三四个人里有他所识之人。

“周公子,他们是谁啊?”她压着嗓子,低声问道。

周奂回过神来,忙后退一步,而后朝她勾手,道:“别看了,你们都别看了。”

“他们是何来头,怎么他们一来,这大堂里的人都散了?”羌意问道。

不过她这话一问出来,压根不需要周奂来回答,因为楼下的人已经给出了答案。

“王爷,今日来还是老规矩吗?”说话的正是刚刚将羌意他们引进来的那个赌坊掌事。

而他面对的那人虽是一身简单的白衣,再普通不过的长带束发,可整个人看上去却气质不凡,从面貌上看年纪约莫有三十五六的光景……

至于“王爷”这一声称呼,在柳州恐怕也只有一人能但得吧。

“这是承南郡王,我们还是自己玩自己的,不要盯着下面看了。”

周奂的回答恰到好处地印证了她的猜测,而裴贺朝刚刚的目光恐怕也正是落在这个承南郡王身上了。

这一趟果真没有白来。

“这承南郡王经常来此吗?”羌意有些好奇,这个赌坊到底仅是临时的据点,还是这里本就是羌无霜的底盘。

周奂几乎没怎么思量,回道:“承南郡王一向低调,不过自天顺开起来以后,他也算是老主顾了,但并不常来,一个月也就三四次吧。”

羌意眸中一亮,很快抓到重点:“你这话的意思是天顺赌坊是承南郡王来柳州之后才出现的?”

“是啊,这天顺赌坊开起来也不过两年多,但是生意极好,很快就成为柳州第一大赌坊。”周奂也是这儿的常客,对天顺再熟悉不过。

羌意听完这话不经意一个抬眼,却见裴贺朝竟然还瞧着楼下,一动不动。

她对羌无霜这么感兴趣,是因为她晓得这人就是幕后指使者,可裴贺朝为何也对他这么关注?

“你在瞧什么?”羌意忍不住问道。

裴贺朝并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缓缓收回视线看了她一眼,道:“时辰不早了。”

这是要回去的意思?

羌意挑了挑眉,心说,这承南郡王就在下面,你现在走岂不是要露面?

裴贺朝几乎不用怎么想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只道:“那边还有一个楼梯,可以从那儿走。”

他早在羌意被周奂围着说这说那时就将周围观察了个遍。

“姑娘这就要走了?”周奂听二人所言,急了,他忙活半天还什么好处都没讨到呢。

羌意感觉到裴贺朝已经知道了些事,心里揣着好奇,哪里还有心思同周奂周旋,只扯了一个笑道:“嗐,我这舅舅时间观念非常强,他说要走那便是要走了。”

“呃……如此在下也不好强留,不知姑娘住在何处,在下近段时日都十分得闲,可以领着姑娘在柳州逛逛。”周奂是个藏不住心思的,讨好的意味实在过于明显。

羌意闻言,心里升起玩闹之意。

“周公子可真是好心肠,那小女子就恭谨不如从命了。”羌意抬手隔着面纱轻轻碰了下脸。

“姑娘?”还没等裴贺朝有什么反应,一旁的憋不住话的芙蓉却是惊讶地开口。

周奂哪里顾得着她身边人的疑惑,听到羌意肯定的回答,立刻笑得合不拢嘴:“那姑娘住在哪儿,明日一早我去接你。”

羌意双眼一弯,正要开口,余光却瞥见裴贺朝眼含警告地看着自己,她嘴角一勾,装作没瞧见,道:“明日恐怕不行。”

“为何?”周奂皱了下眉。

羌意抬起的手仍旧轻轻抚在自己的右脸,低声道:“公子有所不知,小女子此次来柳州其实是为了寻访名医。”

“寻访名医?”

“其实我的脸曾经受过很严重的伤,迄今为止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旁人见我面纱掩面也都觉得我奇怪,而那些见过我伤疤的人也都对我退避三舍。”羌意没有错过周奂任何一丝表情,眼见着他嘴角的笑意渐渐凝固,她嘴角反而愈加扬起,“不想来了柳州竟遇上公子这样热心肠的人,实在是小女子的福分。”

“呃……姑娘言重了,言重了。”周奂目光开始游移。

“这样吧,不如公子说说自己住在哪儿,等我找到名医看过我的脸后便去找公子你。”羌意又加了一剂药。

果然,那周奂一听下意识就退了一步,扯着嘴角道:“那个,那个我突然想起来这两日我要陪家母去一趟外祖母那儿,恐怕不能陪姑娘了。若是姑娘想逛柳州,不如,不如到城门口外的小摊上买一幅柳州城的舆图。”

“啊,公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羌意上前一步,故意装作不解和急切。

周奂吓得忙后退一步,看了眼羌意众人,道:“时辰确实不早了,在下,在下也先走了!”

说完,还没等羌意再戏精几句,那人已经转向另一头的楼梯口跑走了。

“哎,无趣。”羌意拍了拍手,挑眉看了眼芙蓉,对她刚刚的惊讶表示不应该,“慌什么,你家姑娘怎么可能真这么容易被人骗走啊。”

芙蓉撇了撇嘴道:“那姑娘刚刚那语气,奴婢听着自然还以为是真的。”

羌意忍俊不禁,抬眼间正好撞上裴贺朝沉默的目光,她笑意收敛了些,清清嗓子道:“我们走吧。”

裴贺朝点点头,一直到离开天顺赌坊上了马车,他都没有正面对羌意刚刚一系列的行为有过任何评价。

羌意不觉得他这是认同自己的举动,只不过人家摄政王心中装的事太多,对自己的小打小闹压根不放在眼里,就如同以往每一次自己挑衅他一般。

不过这样的想法在她回到宅子后彻底被推翻……

羌意一回宅子便冲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往里头转了一圈,面上便挂上了笑:“齐北果然能干。”

房中的那张床榻已然已经按着她的吩咐被搬到了房间的另一头。

“叩叩。”

就在芙蓉和蔷薇收拾着房间时,房门突然被敲响。

来人是展连。

“你怎么过来了?”羌意有些意外,后又想到今早同裴贺朝吐槽老鼠的事,又道,“是王爷让你过来打扫房间的?”

这有些大材小用了吧。

不过展连很快就用实际行动否认了这个可能性。

他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裹,轻轻放在桌上,而后才抱拳禀道:“这是王爷吩咐交给公主的。”

“这是什么?”

羌意自己走上前,解开了包袱的结,一打开,当即愣住。

一套男装还有一副银制半脸面具。

这……给她作甚?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试图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