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意走到裴贺朝身侧坐下,面前已经有一碗粥放着,她上手摸了摸,温度正好。
“咳,我刚刚是有急事想同你说。”满足口腹之欲,心情不错的她主动先开了口。
裴贺朝闻言,轻轻一抬眸,喉间一动才道:“展连已经同我说了。”
羌意一顿,看来对外头动静八卦好奇的不只芙蓉一个,她拿过油炸果咬了一口,等咽下后才道:“那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有上官在,新的案子自会有他跟进,我们还是按着原计划去天顺。”
用完早膳后,羌意便换上了昨日裴贺朝给的男装,穿着腰身有些大,她便用腰带多缠了几圈。
“公主,奴婢帮你戴上吧。”芙蓉手里拿着那副银色面具。
“我自己来吧。”羌意接过,手一抬戴上,遮住了她的上半张脸,自然也将她那颗朱红泪痣掩住了。
“感觉有些大。”芙蓉皱了皱眉。
羌意心道,这本是裴贺朝要用的,自然偏大一些。
“能遮脸就成。”她倒是无所谓,戴着不会掉,虽说有些影响视线,但总体来说也还好。
羌意换好行装踏出房门,外头裴贺朝已经等着,她一抬眼,顿时愣住了。
“噗嗤。”她赶紧捂上嘴,还没等完全笑开,就见裴贺朝朝她看来,只一眼,她就下意识抿起嘴唇,“你这脸上贴的什么啊。”
小山羊胡加鼻间一颗黑痣。
“换个模样更好行事。”裴贺朝淡淡开口,转过身去。
羌意这才敢彻底笑开,回头同蔷薇对视一眼,只见她也在憋着笑。
“走吧。”
今次去天顺是带着任务的,因此羌意只带了蔷薇过去,她会点武功,说不定还能帮上一些忙。
同昨日一样,天顺赌坊一如既往的热闹,羌意一行四人进去时,都没人顾得上出来迎他们。
新的案子出现看上去对天顺影响不大。
不过天顺是同往日无异,但裴贺朝就不一样了。他今日穿了一身极为显眼的宝蓝团花纹锦服,行事也极为高调,领着展连走到一个骰子桌前,随手就丢了一锭金元宝。
“哟,这位先生出手阔绰啊。”一旁的赌徒眼圈发黑,见着那锭金子两眼直发直。
站在桌子最前方的庄家眼中亦是一亮,但他到底见过些世面,很快便恢复平静,笑道:“先生,钱既已离手那就不能再改了。”
裴贺朝眸色淡淡地看着他,一言不发,身侧的展连帮着回道:“别废话,赶紧开吧。”
还真是嚣张,一直在后头围观的羌意都忍不住吐槽。
庄家连看裴贺朝数眼,手一抬,轻笑一声朝着众人喊道:“大!”
羌意踮起脚看向里头,那锭金元宝明晃晃地呆在“小”字那儿,充满了一股败家的气息。
“呵。”桌前一众人齐声发出轻叹。
有惋惜的,但更多的是看热闹暗讽的。
可就算周围如此喧闹,裴贺朝仍旧面色淡淡,抬眸看向庄家:“再来。”
那庄家本也是笑得合不拢嘴,听到这么一句淡定的话,拿着骰盅的手一抖,反问道:“这位先生你确定还来?”
裴贺朝手轻轻一抬,一旁展连又掏出一锭金元宝,还没等庄家开摇就直接又放在了离他们更近一些的“小”字上。
羌意在后头眼见着金元宝就这么“牺牲”了,心里直抽抽,这可是真金白银吧,就这么给霍霍了!
不只是她这般心疼,便是周围赌坊的常客都忍不住劝道:“这位先生,这游戏不是这么玩的。”
“是啊,你要是想白给,直接在赌坊外头撒钱不就得了。”另一个人也笑着附和。
裴贺朝像是没听见一般,目光直直地看向庄家,语气平和道:“开始。”
庄家一愣,赶紧摇盅,大概是心底对这赌坊新人的好奇心过重,他没摇两下便直接扣在桌上。
“诸位可以下注了。”
尘埃落定后,他缓缓将手抬起。
大概是有裴贺朝这么一个“傻白不甜”在此,便是旁边几桌的人都围了过来,数十双眼睛直直地等着最后的结果。
“小!”
众人愣了,这也太好运了吧。
可是赢了钱的裴贺朝此刻仍旧半点表情也没,输了钱不哭,赢了钱也风轻云淡,抬了抬手,身侧的展连又在“小”字上放了一锭金元宝。
这下那庄家终于忍不住了,他轻咳两声,赶紧朝后头某一处看了两眼。
羌意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正是账台的方向,哪里有个小厮模样的人接受了庄家的视线后便转身进了后屋。
又是一把,裴贺朝输了。
就在展连又要掏钱下注的时候,庄家喊道:“这位先生,这位先生,慢。”
一边喊着,一边又朝他们这头走来,道:“哎哟,这位先生玩这个实在是亏大发了,这样我让人带你们去另一个地方,那儿会更适合先生,这样可好?”
裴贺朝瞥了他一眼,点点头。
“带路。”展连替他开口。
羌意跟在身后,真心觉得展连非常适合当这么一个狐假虎威的角儿,人狠话不多。
裴贺朝这招虽然有些费银子,但也算是快速有效,羌意见他们往前走,立刻跟了上去。
小厮领着他们先是往二楼走去,而后又走过一道走廊,直至最尽头的一间虚掩着房门的屋子。
“先生,请。”
裴贺朝抬眸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开门。”
小厮愣了下,哈着腰将门完全推开。
里头一点动静也没,哪里是赌钱的地方,羌意眉头一皱,可裴贺朝却像是没怎么考虑直接走了进去。
房门在他们都进去后从外头合上,羌意站在屋里观察四周,大概是有面具的遮挡,她审视周围时反而放松许多。
“这位先生不是柳州人吧?”
突然一道极其沙哑的男声从珠帘后头响起。
羌意皱着眉头,这声音就好像有人抓了一把几乎全是砂砾的沙子在纸板上摩搓,听得她都开始有些犯耳鸣。
“是或者不是重要吗,来这儿不就是图一乐?”裴贺朝淡淡开口。
羌意听着这声,瞬间有一种神清气爽的错觉。
“先生倒是爽快。”里头的人笑道。
话落,珠帘后头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羌意屏气凝神地看着,直到珠帘轻轻一动,那人彻底走出来。
!
羌意下意识握紧双拳,心道,这长得也太吓人吧。
来人身穿修身华服,墨发散着,明明是一幅矜贵高雅的打扮,可一看脸瞬间被打破幻想。
从前额,鼻梁到嘴角,足有羌意手掌长度的肉色刀疤直竖在脸上。
“不好意思,鄙人生得丑陋,没有吓到各位吧。”他踱步到桌前,上头已经摆好了茶水,“各位请坐。”
说完,他自己率先坐下,捏着瓷杯的低端慢慢摩挲着。
羌意的目光下意识落在他的手上,这人面目骇人,声音也极为刺耳,可他这手……白皙修长,不是好好保养过,便是自小生活在十分舒适的环境。
“诸位在赌坊一掷千金,恐怕不是单纯为了取乐吧?”等众人全都坐下,这怪人再一次开口。
“你是谁?”裴贺朝并未直接回答。
“先生先回答在下的问题,只要先生的答案是我心中所想的,那我自然会告诉你,我是谁。”怪人端着瓷杯饮了口茶,笑呵呵地开口。
“天顺赌坊有个规矩,若是出手大方就能得见掌柜,所以你就是天顺的东家?”
怪人沙哑一笑,道:“先生还真是不同常人,罢了,先生这般倒是合我口味,没错,我就是天顺的东家。”
裴贺朝的面上终于出现一丝表情浮动,他嘴角微微一勾:“看来我的钱没有白丢。”
“先生所为何来?”
二人终于要开始说正事儿了?
羌意只知道裴贺朝要来找天顺幕后的那个掌柜,也就是卷宗里记录被讯问过的那人,但并不知道若是真得见,他会说些什么,因此此刻,她也十分好奇。
裴贺朝端起瓷杯,双目微敛,淡淡道:“我想要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
羌意被掩在面具下的双目下意识放大,裴贺朝这招还真像他玩骰子的风格,要么赢要么输。
他这一举措就是在赌。
如果天顺的掌柜不是孩子丢失案的主要人物,那他这话就当做是在胡言乱语,等会随意搪塞过去便可。
可若是这人就是此案幕后凶手之一,那这一赌稳赚不赔。
羌意下意识看向那个怪人,只见他听完裴贺朝的话后,先是一愣,而后淡笑出声:“先生这话,在下没听懂。”
若她没有注意到怪人刚刚那一愣,她或许就信了这句话,相信他同此案没有关系,可他刚刚一愣就代表他听懂了。
裴贺朝自然也注意到了这点,嘴角放松地勾起:“明人不说暗话,我既然能找到这儿,就说明是有人介绍我来的。我也不想同你废话,一个十岁的孩子,三日后就要,一百两……黄金。”
怪人双眸微震,羌意瞧见他摩挲着瓷杯的手指一顿,而后微微捏紧。
“哈哈哈哈,先生真是爽快,不过我们这儿的规矩是不管出多少钱,买主是何身份,都要签下契约。”
说着,怪人从怀中拿出一张折叠好的纸。
契约只有一张?
羌意有些意外,那这契约放在天顺,岂不是任由他们修改?
她下意识看向裴贺朝,只见他面上并无半点意外。
也对,他刚说了自己是经人介绍来的,自然不能表现出一丝讶异。
“先生是要男童还是女童?”怪人扬起嘴角。
带着疤痕的嘴角不管怎么笑,羌意都觉得有些狰狞。
“都可以,只有一个要求,必须是十岁。”裴贺朝缓缓开口。
“好,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