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朝六皇子,元瑾瑜,在京城事变之后,仓皇逃窜,身边侍卫损失良多,终于一路奔袭,抵达了他舅舅所在之处。

连日来被大量人马追逐,元瑾瑜身边的人越来越少,等辗转到了际州,只余三五人。

周敖离京城颇远,京城出事太过突兀,外加二皇子元英睿对他多有忌惮,消息百般封锁。

等他知道元瑾瑜出事的时候,已经过去很久了。

元瑾瑜一身是血地出现在军营外,若不是士兵小心谨慎,怕是当场就要格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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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病了,缠绵病榻多日,但并无大碍。”军医为元瑾瑜包扎,他忍着疼,跟周敖诉说近日来的事情。

元瑾瑜:“元英睿这一次动作太快,前脚到了启华殿,还没出来,羽林军便已有了动静。”

他皱眉:“我们没反应过来。”

更没想到的是,元英睿居然敢弑君!

周敖:“羽林军三月之前,换了他的人。”

元瑾瑜点头:“对,刘大人因罪下狱,司空彭越暂代羽林军右统领。”

周敖问他:“大将军呢?”他指的是总统领。

“嘶——”元瑾瑜冷吸一口气,他低头审视那被包扎的地方。

军医下手有点重,比不得宫里的太医。

军医连忙告罪。

“无碍,请继续。”元瑾瑜并不计较这些小事,挥挥手,看了眼剩下的伤口。

路上的追兵太多了,单单从宫中闯出来,就已经废了不少的人。他能健全地来到际州,已经算是万幸了。

元瑾瑜仰着头看周敖:“不知所踪。”

周敖猛地一拍桌子:“他弑君杀臣,简直是造反!”

元瑾瑜:“太意外了,我等措手不及。”所以没人有应对之策,只能慌忙逃离。

“他登基的消息,已经传遍天下了。”周敖沉声道。

元瑾瑜:“父皇并不属意他作储君。”

他眼里闪过茫然:“但我不知道的是,元英睿怎么突然间这样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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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越也在猜元英睿的动机,他不知道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安安生生的日子里,就这样直接造了反。

黎白不晓得从哪里扯来一匹马,走在纪越一侧,两人并排而行。

如今,两人在往际州的方向走着。

在这之前,黎白带着纪越去祭拜了纪家的人——他那日收拢了纪家四人的尸骨,埋葬于城外不远处的青山之上。

元英睿派去的人,在这家主人尽皆去世以后,面面相觑,觉得事情超乎了控制。

原来的命令只是对纪朝雨动手,不必伤其性命,只要在这样的环境里带她于街上游走,让这人感受下死亡的临近,让纪府内的所有人知道纪茹雪现今的权势,即可。

却没想到,纪朝雨被陌生人带走,一路上惶恐不安,更有毫无纪律性可言的士兵对她上下其手。

半道上,纪朝雨便循着机会撞墙自尽了。

老夫人昏厥,门口的士兵不让人去请大夫,更何况这样混乱的一夜,没人会愿意来这里。

一个老人,就这样丢了性命。

至于纪覆程夫妇,二人不堪受辱,誓要去找元英睿和纪茹雪寻个道理。

实则已经存了死志,与门口士兵激烈冲突时,对方的长·枪直接捅了两人。

偌大一个府邸,一夜之间,主人尽皆死亡。下人更是无处容身。

领头的人只能去报,但那夜太过混乱,纪茹雪没这个时间立马见人。

黎白知晓这里的人讲究入土为安,纪覆程二人没留什么过分的条件,他也愿意帮助这样的人。

于是去京城纪府溜了一圈,把四人的尸首收了来,给他们搭了个坟。

等那接了命令在纪府周围看守的士兵反应过来的时候,纪家四口的尸首皆已不见。

他们猛地一惊,顾不得其他,慌忙进纪府搜查——都以为是仆人将尸首搬进了某个院子或屋里。

却没想到,压根就找不到。

纪越没有进入京城,他在外面的青山上,遥遥地望了一眼那巍峨雄伟的城池。

“我会报仇,会让纪茹雪和元英睿跪在你们面前,会在这里,让二人付出代价。”

纪越磕了头,黎白听到那沉闷的声音。

硬实的地面多了个浅浅的小凹坑,黎白默默地瞥了一眼。

稍后,二人决定朝六皇子那里去。

纪越思考了许久,说道:“六皇子如果顺利的话,应该是去了际州。”

黎白不懂这里的道道,没什么表达。

纪越看到他不在意的神情,还是给黎白解释了一番:“际州有兵,大将军周敖是他的亲舅舅。六皇子的母亲是周贵妃,他也是属意六皇子继承大统的。”

但二皇子和六皇子相争,也是先皇默许的。

“皇后没有嫡子,不然也轮不到二皇子觊觎皇位。”

黎白:“哦。”

纪越:“……”突然丧失了说下去的动力。

他顿了顿:“去际州吧,大将军在那边练兵,也是迄今为止能护佑和协助六皇子杀回京城的唯一一人了。”

所以对方肯定是会往际州的方向奔去,但元英睿同样知道这一点,他也会在路上阻拦。

纪越决定去投奔六皇子,这样才能替家人报仇。

因此,两人出现了去往际州的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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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越对于黎白是很好奇的。

对方的出现太过鬼魅,看上去年纪不大,却给人很沉稳的感觉。加之以前并未听闻父母提起这人,纪越一路上都在偷偷打量他。

可纪越也不开口问。

黎白带来了纪覆程的口信,帮纪家人收了尸,现今又保护着纪越的安全。这样看来,黎白是站在纪越这边的。

黎白随意地坐在马背之上,松松地拽着缰绳,做出来一个策马的样子。但他身体太软,懒洋洋的,纪越总觉得这人下一瞬就要掉下去似的。

黎白:“我答应了你父母一个条件,所以才会出现在你身边。对你们这里的事情不感兴趣,你报完仇,我自然会离开。”

他感觉到纪越时不时探过来的视线,多次之后,黎白冷不丁地说道。

纪越:“……”

他抿了抿唇:“这剑……”

黎白:“给你学艺用的,你父亲说你文弱书生,这不行。到了地方之后,你每日要跟我学武。”

是以前收的某一把,没什么厉害之处,在这儿也就是显得锋利了一些。

纪越听到他说父亲的遗言,顿了顿,片刻后说道:“我日常有练武,并非文弱书生。”

这话倒是没错,纪越的骑射成绩一向优异。

黎白闻言,扭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了回去,面朝前方。

纪越知道了他的意思。这是在说,就你这样,还算练武?还不文弱?

纪越:“……”

但在黎白身边,纪越并不能说出“我武功真的很好”的话来。

黎白就算收敛了气息,在那马上,依旧如剑一般,凛然冽厉。

哪怕是曾经见过的杀敌数十人的老兵和将军,都比不上黎白给他的危险感觉。

这是一个跟所有人都不一样的存在,纪越这样想着。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只手攥紧了腰间的剑。

不管这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只要对方能够帮助自己,那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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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茹雪发了好一阵的脾气。

她没想到,这些人居然这样的不中用!

只不过是让人去做一点小事,却闹得纪府家破人亡。现今,连尸首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呵,怎么,我说的话不管用是吗?”她坐在首位,看着地上那跪着的人。

纪茹雪:“事情都过去五天了,你才来给我禀报?”

“娘娘,早先事多,未来得及通报……”

纪茹雪一拍扶手:“你还狡辩!”

元英睿陡然出手,一切安排都紧凑忙乱,尽管结果全如他意,过程里却多了很多的意外。

比如纪府的消息,一直不曾被报给纪茹雪,直到今日,她才知晓这些。

际州并不偏僻,周敖不是边疆大将,他带着军队在练兵,元瑾瑜这些时日早跑去寻他了。

纪越和黎白也在往际州去的路上,已经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了。

纪茹雪忙着处理后续的事宜,因为担心元瑾瑜逃脱,她没空听下面人的琐事汇报。

结果没想到,本以为只是小惩大诫的纪府,居然会闹成这般样子!

纪茹雪:“鲁韦,你手底下的人,还真是好厉害啊!那是我娘家!”

鲁韦在她的怒气之下,整个人抖了抖。

纪茹雪冷笑:“我倒是想知道,你们是怎么做的,让一家人一夜之间全都死了?这手段,我还真的是佩服啊!”

她得知此事,气得不行。惊讶大于愤怒,主要是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后果。

在纪茹雪看来,纪朝雨不过是会受到一番惊吓罢了。纪覆程夫妻二人没有实权,文人怯懦,他们会明白,她纪茹雪于纪家而言,是天是皇权,早已不是那个会因他们的偏心而哭泣的女儿。

尽管这二人不把她当女儿了,可纪茹雪还是坚定地认为,她就是纪家的人。

纪朝雨是抢了她的父母!

纪茹雪:“我不过是让你们恐吓纪朝雨,拖出来再扔回去就好了,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你就给我做成这样?”

她把一侧的茶杯挥了下去:“是要让天下人嘲笑我当上皇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纪家灭门吗?!”

其实够不上灭门,纪府没了而已。纪家根深叶茂,在京城有不少其他的分支,嫡系庶子都有,京城之外自然也有不少。

鲁韦求饶:“娘娘恕罪!”

他心里也在犯嘀咕。按照纪茹雪的吩咐,对纪朝雨不必手下留情,那不就是说让士兵们趁乱随意处置吗?

而且他们本来就是混不吝的人,谁能保证在那一夜里,纪府的人安然无恙?

于鲁韦而言,纪茹雪既然吩咐了处置纪府的人,那就是随便去做。

这样的结果,分明就是在意料之中的!

怎么现在又说什么“我没让你取他们的性命,只是恐吓一番”?

纪茹雪喘着粗气,胸腔起伏间,她纳闷不已。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我只是想给纪朝雨一点颜色看看,我只是想让纪覆程宁娴雅知道我的厉害,我只是想告诉你们我将会成为皇后……

我想让纪府的人知道,你们当时嫌弃我,现今却要依赖我的恩宠才能过活。

不过是想向你们展示我如今的权势罢了。

纪茹雪有些迷茫:“为什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