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的,风还有点凉,左丘科眼下是一夜未睡的轻微青黑之色。

纪越收了剑招,转身看去。

左丘科先是站在院门处远远地瞧了眼廊下正在吃东西的黎白,稍后才将目光落在纪越身上。

他笑着走了进来,行礼道:“来看看纪公子与黎公子,不知是否有不妥之处?或是不习惯的地方?”

纪越回礼,客气道:“不曾,劳先生费心了。”

左丘科跟纪越稍微聊了两句,交谈间,视线忍不住地瞟向黎白。

纪越看出来对方的心不在焉,但也不挑明,故作不知,顺着对方的话语往下接。

三五回之后,左丘科先憋不住了。

他说道:“我可否与黎公子说两句话?”

纪越转身看向黎白,他吃完了早饭,手里拿着一白色的绢帕,正在擦嘴。

纪越:“……”好像不曾见过黎白身上有这东西。

所以又是突然间凭空拿出来的吗?

黎白很淡定,反正有桌子遮挡,衣服的袖子够大,拿出来什么都不稀奇。

——自清洁绢帕,你值得拥有。

见到黎白没反对,纪越便知道这人并不在意。侧了侧身子,他对左丘科说道:“先生请。”

左丘科:“多谢。”

·

虽然认不出黎白不久前向他演示的剑招都是哪些名字,但纪越的脑子很灵活,将他的身形记了不少。

再回忆曾经记下的剑谱,两相结合,纪越的动作倒没什么阻碍。

黎白擦完嘴就将那绢帕随手扔在矮桌上,身子靠后,躺在了竹椅靠背上。

左丘科刚上了台阶,就瞧见黎白这样的姿态,他顿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黎公子不欢迎自己似的。

桌子是纪越随手搬来的,竹椅是他找了一圈之后,精心挑选的。

不得不说,这个选择很合黎白的心意。

左丘科看了看这里,没什么能让他坐下的地方。

这个院子不大,纪越的身份还不足以让元瑾瑜给他专门安排最好的院落。若不是考虑到黎白,纪越怕是要跟人一同住在某个院子里去。

廊道既不宽阔也不长,黎白往那里一躺,基本上是挡严实了。

左丘科沉默了。

哪怕此时去屋子里搬座椅出来,也只能是放在门口,实在是不雅观。

但站着的话,又很不好跟黎白套近乎。

左丘科微微叹气,伤脑筋啊!

黎白缩在宽大袖子里的手伸了出来,手指摊开之后,掌心是一把黑色的小石子。

左丘科以为是他原本就握着的,倒没疑惑这石子的存在,而是不解这东西是做什么用处的。

左丘科:难道是看透了自己的来意,所以要直接教自己了吗?不知道是易经八卦梅……

黎白随手拈了一颗,微眯了下眼睛,直接弹了出去,打在了纪越的手肘往上一寸的地方。

黎白:“错了。”

力道不大,但是纪越的动作被打断了。

纪越顿了一下,然后顺着黎白给他的方向纠正了动作,继续往下练。

左丘科的激动落了下去:花……原来不是术数占卜用的啊……

黎白又打了一颗在纪越的剑上,他说道:“刚才那个,再来一遍。”

左丘科看了看重新开始的纪越,夸赞道:“纪公子不愧是龙章凤姿,文武双全啊!”

黎白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武,全?就这?

左丘科不懂他这是什么意思,还以为自己夸错了:“怎、怎么了?”我夸人难道不对吗?措辞没什么毛病啊!

左丘科:就有点慌张。

纪越记得的招式其实没有几个,有的身形不连贯,还要反复地去练。黎白就在一边看着,时不时地帮他纠正一下。

左丘科看了一会儿,想要跟黎白有所交流,没话找话地说道:“这剑法倒是灵巧,是黎公子的家传绝学吗?”

黎白:“不是。”

左丘科:“……那是二位师承绝学?”

他其实是想知道,黎白和纪越是什么关系。瞧着似乎是好友,却又不太像。纪越隐隐有以黎白为重的态度,行为方式里有表现出来。

但黎白的年纪并不大,看着不及弱冠。

昨日因为他那话的缘故,众人心惊,倒是忘记问他到底是什么人了。

黎白懒洋洋的,直接道破了左丘科的心思,说道:“你要是有什么问题,直接问。”

左丘科见他这样的态度,也略微知晓黎白的个性了,便不再拐弯抹角,说道:“想问小先生,昨日所言,到底为何?可否指教。”

黎白定定地看了他几秒,慢悠悠道:“但我不一定回答。”

左丘科:“……”

我有一句骂人的话,现在就想说。

他苦笑:“小先生就不要拿在下取笑了。”

左丘科连称呼都改了,是真的存着求知探讨的心思过来找黎白的。

黎白:“那就是你没这方面的天赋吧!找会的人来,何必要什么都自己知道呢?多累啊!”

左丘科不好意思道:“实不相瞒,在下略通一二的。”

他这话是谦虚,真正精通深入知道良多的人,一般都是这样说话。

相反,半瓶子水乱晃荡,反而会大言不惭地宣称自己天下第一强。

黎白知道有人喜欢这样自谦,然后来回夸赞两句,表示对方学识厉害,互相吹嘘一番。

但他不喜欢。

会就说会,不会就说不了解,他不喜欢这样费心去想。

黎白叹了口气。凌苍派的人就爽快很多,他习惯那里的氛围了,人也就懒了。

可这里,好像跟其他门派似的,说话的时候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自己是最厉害的。偏偏措辞相反。

左丘科:“小先生何故叹气?”我难道又说错什么了?

黎白道:“你若是通一二,那就别在我面前问这个问题。你若是自谦,那我想你高看了自己,你知道的也就一二。”

左丘科:“……”

他看出来了,黎白年少张狂,自信嚣张。这人昨日敢直接言明,今天又这般地呛人,实属无虑。

不世故,不圆滑,这么多年必定是顺风顺水,从未遭遇困难险境。

黎白又弹了两颗石子出去,漫不经心地跟左丘科说道:“言尽于此,你们信也罢不信也罢,于我无碍。”

他抬起头:“结论都给你们了,反推回去,很难吗?”

左丘科沉默了。是挺难的啊!

但黎白不愿意跟他多说,站起来去教纪越练剑了。

左丘科在廊下站着,看院子里的两人,一人在低声说着什么,另一个安静地听着。

片刻后,黎白让纪越往边上站站,给他演示了起来。

同样的剑招,黎白使起来,跟纪越完全不同的风格。

就像是,杀人见血的侠士,和学武以修身正心的世家公子。两人目的相差极大,表现也毫不相同。

左丘科叹着气:“这人到底是哪家的……”但黎白看起来,实在太像世家公子了。

·

元瑾瑜还没确定要安排纪越做什么,他这日很闲。

吃完午膳,黎白瞧着外面的大太阳,没让纪越去院子里继续练剑。

他想了想,翻出来一瓶丹药。储物空间太大了,平常得到什么东西都会直接塞进去,杂七杂八什么都有。

这人又不喜欢整理,唯有想起来的时候,才会发现小东西很多。

比如这瓶,是他某个徒孙送的。

凌苍派十二峰,丹清峰是炼丹的地方,这里的人很有开拓精神,无聊的时候、兴致来了的时候,会瞎搞一气。

黎白倒出来一颗,凑近嗅了嗅:“味道好像没错……雨花叶、睛曲草……”

纪越见他皱着眉头再想,手心里还托着一颗黑色的丸子,好奇问道:“黎白,这什么?”

黎白坐直了,看着擦剑的纪越,回答:“好像是用来通筋脉的。”

纪越:“???”为什么是好像?你自己的东西还不知道用处么……

“算了我自己试试。”说完,黎白吃了一颗。

嚼吧嚼吧的时候,他还不忘分析里面都有什么东西。等摸清楚了,黎白点了下头:“对没错就是这样。”

看着懵逼的纪越,他把手里的小瓶子抛给了纪越,说道:“给你的,这个剂量小,普通人用的。你今日吃一颗,明日再一颗,十日过后就差不多了。”

无聊的徒孙做出来卖给山下人的,俗世里这东西还挺受欢迎。

纪越下意识地摩挲了瓶身,入手即暖,是好玉。

他打开先吃了一颗,然后再问:“什么用处?”

黎白回想了一下徒孙给自己显摆时候说的话,不确定地重复:“洗髓、通筋脉、祛风湿、增强体质,似乎还有一个提高记忆力?”

纪越:“???”这什么玩意儿?你真的没在骗我吗?

黎白挥了挥手,像是在扫清混乱的思维,他放弃地说道:“反正吃不死,试试。”

纪越:“……”

黎白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你体质不行,脑子一般,这样是不好的,借助一下外力,激发你的潜力,早日报仇。”

他走到了纪越的身边,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这样我也能早点离开。”

“嗯。”纪越低下头,右手攥紧了瓶子,“我会的。”

黎白很满意:“可以可以。”

话音一落,他看了眼门口,又对纪越说道:“有人来找你了。”

果然,没一会儿就有个穿着盔甲的士兵过来,问道:“纪公子在吗?六皇子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