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徵的“等”字还没说出口,便整个人滑进易承昀怀里,暖和而有安全感。
“放心,这是附赠试用体验。”
易承昀的声音像有魔力一样,闻徵听见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鼻间全是那人身上的淡香,试图闭上眼睛,触觉却在黑暗中被放大数倍。
他清晰感觉到耳廓上温热的吐息,而后小巧的耳垂被舌尖勾进那人口中,似有暖流冲刷过全身,让他不由自主咬住枕头。
易承昀像在品尝一颗糖果,并不急着咬碎吞下肚子,而是耐心地反复让甜味在口腔中发酵……
*
刚闻徵脑子里像放了数十秒的烟花,闭眼还满是白点,有气无力扶住易承昀想解开他睡衣的手,开口声音沙哑得不行:
“我累了。”
他不知道,现在他两眼半寐,浓密纤长睫毛一颤一颤,微微上翘的眼角勾着半滴泪珠,反让人生出要对他更过分的心思;两瓣嘴唇半张着,像待人采摘的樱桃;敞开的衣领露出大片莹白的肌肤,被染上可爱的粉红,仿佛熟透的桃子。
“我知道。”
倒吸一口凉气,易承昀眸色深沉,反手握住他的手,竭力调整呼吸:
“帮你擦干净。”
别人动手确实比solo要好得多——闻徵昏昏沉沉靠在易承昀身上,懒洋洋任由他替自己清理,脑海中突然跳出这句话。
不过,好像有哪里不对?
他抓住易承昀的手,想说些什么,可是大概是太累了,没来得及说出口,眼皮不停打架,不一会就靠在那人怀中沉沉睡了过去。
“你的手什么时候好的?”
直到第二天两人一起吃早餐时,闻徵才反应过来,一把拽住易承昀的衣领,兴师问罪:
“别指望能蒙混过关,我可记得一清二楚,昨晚你‘受伤’的那只手可比我还灵活!”
“我能把这句当成称赞吗?”
迎上闻徵要杀人的目光,易承昀自知理亏,含糊其辞道:
“这两天药膏起效快,医生说可以把固定支架拆掉。”
“当我没骨折过啊?!”
闻徵被气笑了,一想起前些天他还为这事内疚不已,恨不得穿越回去掐死当时的自己:
“你果然是个恶劣的大骗子!”
甩下这句,闻徵猛地站起身,头也不回离开餐桌。
“少爷,”围观两人争吵全程的周军心惊胆战:“不去追吗?”
易承昀放下刀叉,用纸巾拭了拭嘴角,冷静答道:“追,我有分寸。”
“嘭”一声关上房门,闻徵自然不会听到易承昀的话,他气鼓鼓拖出行李箱,泄愤般大力把一堆堆衣服扔进里面。
“他实在是太过分了,”
收拾半天,他半瘫在地上,忍无可忍摸出手机跟裴思宇诉苦:
“这种谎有什么好撒的?纯粹就是想看我笑话!”
“不知道啊,我觉得挺有趣的。”裴思宇大概在训练的休息空档,回复得很快:
“我刚在马场看到驯马师带易先生的两匹马来这边做野外训练,看上去状态不错,不如你问问他能不能给你用?合适的话就不用满世界跑啦。”
闻徵对此嗤之以鼻:“我才不求他!”
裴思宇没想那么多:“反正我觉得那两匹看上去挺合适,你们是夫夫,不用说求不求吧。对了,你是明晚去布鲁塞尔吗?我听说杨学也在那边。”
看到裴思宇提起这个人,闻徵太阳穴突突地跳:“是,不过你该不会是还对他念念不忘吧?你清醒一点!出轨只有一次和无数次,难道你想在头上种草原吗?”
然而,这条讯息发出去后,裴思宇就一直没有回复。
叹了一口气,闻徵把手机放回裤袋,动身出门训练。
一天下来,早上他去训练时,易承昀已经出发去公司;待他傍晚回来,易承昀据说要加班,剩他一个人面对满桌丰盛晚饭:
“太好了!乐得清静!”
直至关灯睡觉时,闻徵方恍然想起,除去早上,两人整天就没见过面。
“啪嗒。”极轻的开门声,从与卧房连着的书房传来。
闻徵抬头看了眼旁边的手表,时针差一格到“11”,那人加班加到这个时候么?
背对门静静躺着,他等了很久,依然没等到卧室门被打开的声音。
“是心虚了、不敢回房睡觉?”
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闻徵一把用被子蒙住头:他干嘛要知道易承昀怎么想?!
“唔……”
隔天清晨,闻徵被闹铃吵醒,习惯性伸手摸向身旁,一片冷冰冰。
顷刻没了睡意,他慢慢坐起身,揉了揉惺忪睡眼,旁边的枕头没有睡过的痕迹。
站在书房门前,闻徵一手搭在门把上,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
按预定计划,他今天要飞欧洲寻找合适的马匹,以及定制比赛用的服装,这事本打算昨天告诉易承昀。
随后他做了一个自己也解释不明白举动:先是贴在门上仔细听了听里面的动静,接着蹑手蹑脚转开门把,飞快看了一眼,立刻做贼心虚般掩上门。
“我什么也没看到。”
退后一步,闻徵环起胳膊,心中这么对自己说:
“这么大的人,被子也盖不好,活该着凉。”
可当他准备下去吃早餐时,转念一想:但万一易承昀病了,让闻家乘虚而入可不好。
没错,他一点都不关心易承昀,他只是要当一个监工,督促这人保持最佳战斗状态。
做好心理建设,闻徵屏住气息,悄无声息推开书房的门。
书房的窗没关严实,风呼呼从缝隙往里吹,有几分文件在桌上摊开,房里有一丝很淡的烟味。
房间角落的沙发上,易承昀紧闭着眼,看上去睡得不怎么沉稳;他长得太高,只能半蜷缩身体,薄毯不晓得什么滑落在地上。
“笨!话说这人不是好几年前就戒烟了么?”
心里低低骂了一句,闻徵快步过去关紧窗户,再轻手轻脚从卧室抱了一张厚实的被子,小心翼翼盖在易承昀身上。
盯着那人熟睡的模样,闻徵动作一顿,缓缓在他身旁蹲下,低低贴着他的耳朵说了一句:
“假如你是在装睡的话,我现在就掐死你。”
像是没听到他的话,易承昀的呼吸很平稳,立体深邃的五官让他看起来像一座完美的雕像。
闻徵半松了一口气,不知道是惋惜抑或庆幸,他还记得几年前两人之间那个尴尬的意外。
那时恰逢易家出事,易承昀四处应酬拉关系,忙得焦头烂额。
有一回闻徵和朋友经过市内有名的酒吧街,看到路边的流浪汉从一个醉倒在路边的人口袋里偷东西,那人西装革履,跟那条街上醉生梦死的氛围格格不入,不是易承昀又是谁?
“你怎么堕落成这样?”
赶走流浪汉,闻徵二话不说架起易承昀,不忘嘲讽道:
“要是你真破产了,来求我,我马房还缺个铲屎的。”
之后他好不容易喊来计程车,把易承昀塞进去,给那人猛灌水醒酒,才见那人朦朦胧胧睁开眼,双目满是血丝。
“闻徵?”
听见易承昀嘶哑的声音,闻徵不耐烦把水瓶塞到他手上,抬手拍了拍他的脸:
“弱鸡!喝几杯就醉……”
接下来的发展让人措手不及:天知道易承昀一个醉鬼哪来的力气,居然猛一上前摁住闻徵的手,用力亲在他嘴上。
“唔……放……有病!”
拼命挣扎半天,闻徵嘴唇都被亲麻了,逮住机会,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流氓!滚!”
……
从记忆中回过神,闻徵不自觉用指关节抵住唇,偏过头站起,轻声关上门。
他没看到,门合上后,易承昀无声无息睁开双眼,定定看向房门。
闻徵的飞机在中午,他换好衣服、吃完早餐后,易承昀仍然没下楼,司机帮他把行李搬上车,不到一个小时便到达机场。
办完登机手续,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除了教练和裴思宇发来的祝福讯息,再没其他。
“行吧。”
烦躁地关上手机,闻徵一抬头,竟看见电视里易承昀在接受采访:
“易氏一贯奉承开诚布公、和气生财的经营理念,感谢法律给予的公正判决,如果闻家不服,我们奉陪到底……”
原来两家经已在法院交锋过几回,闻徵在登机广播的催促下,边走边若有所思。
他在比利时的行程比较紧张,先是要到乡下与几位马场主见面,寻找合适的马匹,翌日还得到私人裁缝处量礼服尺寸、挑选马靴。
不料他不找事、自有麻烦找上门。
回到酒店吃晚饭时,他背后响起了一个熟悉又讨厌的声音:
“我这两天不停给姓裴的发讯息,看他差不多该消气,就把他骗回来。”
另一个造作的男声问:“你该不会等他回来,又对他动情吧?我可不会饶了你。”
杨学不屑地笑出声:“疯了吧!我怎么可能会喜欢那种人,有几个钱就把自己当贵族,住在一起规矩多得像坐牢一样。我跟你说,要不是看中那个房子,他跪地上求我我也不会碰他!前天我早跟几个黑哥商量好,让姓裴那个细皮嫩肉的见见世面,到时照片在手钱不愁……”
全身的血液涌上头顶,闻徵气得发抖,猛然转身上前几步,将整瓶红酒淋在杨学头上。
一声尖叫打破餐厅里的幽静:“啊!”
“神经病啊!”
杨学先前见过闻徵,记得他是裴思宇的朋友,手忙脚乱拨开他,狼狈地乱抹满脸红酒:
“你做什么!”
“你该庆幸这里是酒店,不然我揍得你脑袋开花。”
闻徵用力将酒瓶在地上摔得粉碎,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双手抓住他的衣服把他提起来:
“敢动我朋友我绝不放过你!”
“天呐!保安在哪里!”
和杨学一起的男人大呼小叫,连忙要上前拉开闻徵,猝不及防手被人从背后钳制住,只听“嘎啦”一声闷响,男人发出杀猪般的哭叫:
“救命啊!杀人啦!”
闻徵回过头,只见易承昀一手将那个男人推到一旁,身后跟着一群保镖,大步向他走来。
手一松,闻徵将杨学交给保镖,愣愣站在原地:“你怎么在这里?”
“还有没有王法了!”
杨学歇斯底里地打断了两人,无奈抵不过两个牛高马大的保镖,愤恨大吼:
“我是这里的贵宾,你没权这么对我,我要报警!”
“我是这里的老板,今天起你自贵宾名单除名了,他们会送去你警察局。”
一眼不看杨学,易承昀走近闻徵,俯身低声开口:
“这里不方便,我们上去谈?”
闻徵目送杨学被两个保镖押出门,又看了眼一脸为难的餐厅经理,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从专属电梯坐到顶层总统套房,打开门时,闻徵惊愕地看到,自己的行李居然被事先搬了进来,同时房内已备好一桌晚餐。
“我可没说要跟你一起住!”
气不过易承昀自作主张,闻徵自顾自走到餐桌前坐下,一口喝光杯里的红酒,挖苦道:
“看这又香薰又烛光晚餐的,去哄哄小年轻多好,保不准小恩小惠就能对你死心塌地。”
“刚才那位杨先生,我交代好让楚洋来处理。”
装作听不懂他话里的酸,易承昀在他对面坐下,平静开口:
“夸大伤势是我做得不对。”
他承认得过于爽快,闻徵像一拳捶在棉花上,只得悻悻道:
“就,我讨厌人骗我。”
“为了表达我的歉意,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的两匹马,你能收作备用吗?”
易承昀伸手举起酒瓶,替他重新把杯子满上,漫不经心道:
“如果我没估算错,这两匹马各方面的硬性条件都符合参赛要求。”
闻徵握住酒杯的手僵在半空,盯住他脸上摇曳的烛光好一阵,答非所问:
“提醒你一句,我们不是真的夫夫。”
“我知道。”
放下酒瓶,易承昀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语气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
“不需要你任何回报。”
闻徵“啪”一声把酒杯放到桌上,几滴鲜红的酒液落在雪白的桌布上,分外显眼:
“那为什么?”
在易承昀听来,闻徵问的是为什么要在他身上投入这么大,其实闻徵更想知道,上辈子这人替他澄清,是不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原因。
“几年前,易家几近破产,我尽力挽回,同时不得不做好所有清算手续。”
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易承昀定定看着他,话中几乎听不出什么情绪:
“变卖厂房的前一天,有个小公司给易氏下了一千万的订单,货款提前预付。这只是个开头,”
轻咳一声,他继续说:
“后来我发现,这些人要么是马术爱好者,要么是家里有人在马术协会,通过朋友知道易氏。最初的一千万,是小公司受人委托下的单,其实他们并不需要那么大批量的货,却拯救了易氏即将断裂的资金链。”
闻徵捏住酒杯的手指关节变得苍白,脸色越来越难看,原来是这样。
到头来易承昀什么都知道,所做的不过为了报恩。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匆匆放下餐巾,闻徵别过头躲开他的视线,生怕被他看出端倪:
“累了,要睡觉,你自便。”
易承昀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像一块化石,从镜子里眼睁睁望着闻徵盖被子睡下,没要理他。
于是,他默默脱掉衣服,关上房灯,静静躺到闻徵旁边。
本来就在装睡的闻徵:“做、做什么?”
易承昀翻过身,贴上他的背,一手往前伸:“看你好像还在生气,给你赔罪。”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