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徵是被枫糖的香气勾醒的,他睡得很沉,还意外梦到大学时作弄易承昀的一个小恶作剧。

睁开眼后,眼前依旧是只有一片漆黑,但他意外发现,从外面传来“啾啾”的鸟鸣声、风吹树叶的飒飒声、以及易承昀鞋子踩在地毯上的摩擦声,变得比以往清晰。

伸了个懒腰,闻徵吸了吸鼻子,眉眼弯起:“奶油松饼?”

望到闻徵转过头时,易承昀差点以为他已经能看见,强行压下升起又沉下的心,抬手挠了挠他的下巴:“小馋猫,先去刷牙洗脸。”

闻徵被牵到洗手间,感觉到易承昀贴在他身后,正握住他的双手,别扭道:“洗漱我自己来。”

易承昀从镜子里看他:“没关系,我今天有空。”

挨在他怀里,闻徵鼓起脸,没来得及出声,听身后的人说:“张开嘴。”

牙刷的软毛蹭过舌尖,闻徵身体不由自主发软,分不清易承昀是有意无意。

“你出去。”好不容易刷完,闻徵忍无可忍:“接下来的你不能看。”

洗手间里每个角落都装上了感应器,闻徵虽然眼睛看不见,行动慢一点,没有其他不方便。

仔细打理好自己,他摸索着打开门,听见易承昀的声音在旁边:“吃早餐吧。”

放心将手交给那人,闻徵顺从跟他到桌前坐下,舔了舔嘴唇,昂起头问:“你喂我吗?”

易承昀不假思索:“好。”

本来只是随口逗逗他,闻徵没想到这人竟会当真,一时兴起,想也不想抬手往他脸上摸去。

易承昀:“嗯?”

闻徵感受着指腹掠过易承昀的眉毛、鼻尖、唇边,试图在脑海想象那人的模样,轻笑答道:“想摸摸看你今天有哪里不同。”

两人离得很近,彼此的呼吸快交缠在一起,易承昀能数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目光稍稍往下,能在他松开一颗纽扣的衣领下,隐隐约约看到几朵可爱的“小木槿”。

真是毫无危机意识。

易承昀脑中蓦地浮现起昨夜闻徵的样子,平日高傲的骑士一次又一次、紧紧抱住他,声音透着水汽:“我想感觉你。”

咽了一口水,易承昀的理智警告自己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一手握住那人乱摸的手,哑声耐心道:“别闹,好好吃早餐。”

说完顺手拢好闻徵的衬衣,易承昀喜欢在他的小先生身上留下“标记”,但只有他一个能看。

闻徵将手搭在他手上,摇头道:“还是我自己来,你不用去上班吗?”

眼下距离平常上班的时间早过去一个多小时,易承昀切开一片松饼,细心抹上枫糖和黄油,送到他嘴边,淡淡道:“喂你吃完,我就去。”

闻徵低头吞下,甜丝丝的糖浆和浓郁的黄油席卷口腔,含糊不清道:“那明天我要自己吃。”

他知道这是易承昀的体贴,偶尔一两次当作情趣,他可不想被当成生活不能自理的金丝雀。

易承昀看着他吃完,捻起纸巾擦干净他的嘴,看了一眼窗外,问:“去外面走走吗?天气很好。”

闻徵疑惑他今天怎么一点都不赶,点头答:“好。”

两人十指紧扣,漫步踏上花园的草地,宙斯欢喜得围着他们打转,易承昀看着低头去摸爱犬的闻徵,考虑再三,沉声开口:“我有件事要对你说。”

闻徵蹲在宙斯身边,察觉到他声音不对劲,侧过头问:“这么严肃?”

易承昀斟酌道:“昨天你说,萨瓦尔多的状态不对,”他看到闻徵顺狗毛的手顿时停住,接着说:你是对的,是有人在马场里动手脚,目前还在排查目标。不过,如果我没猜错,主使的有可能是秦家。包括你父亲上次到马场闹事,背后推波助澜的也是他们。”

闻徵直起身,喃喃道:“秦家吗?”

易承昀深呼一口气:“我记得你先前就看秦家兄弟不顺眼,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不愉快?”

“很难说清楚,”这段时间,闻徵一心一意备赛,没想到自己暗中成了目标:“你知道,因为我是小三的孩子,他们一直不喜欢我。不过要说触及利益的纠纷,印象中没有。”闻徵顿了顿,提起秦家,他很难不想起前世,补充道:“最讨厌我的人不是秦东两兄弟,而是秦家老爷子,据说秦娇病死的时候,他十分自责,认为要不是他主张与闻家商业联姻,他女儿就不会死。”

仅凭这些不足以让秦家千方百计陷害闻徵,乃至要他的命,易承昀心底有个推测,应道:“原来如此,总之,为了防范未然,这段期间我会往马场增派保镖。”

闻徵难得听话,道:“知道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送易承昀离开家赶去公司,闻徵缓慢摸着墙壁回到书房,他昨天通过教练要到一位外国盲人骑手的联系方式,向对方送出一封诚恳的求教邮件。

但查收回复前,他深呼吸几口气,拨通马术协会的电话:“你好,请问是主席助理陈小姐吗?”

电话那头回道:“是的,我们昨天收到关于你受伤的报告,请问现在你的眼睛情况怎样?”

“谢谢您的关心,”无意浪费时间客套,闻徵话锋一转:“由于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复明,我想请求协会,让别的骑手顶替我在团队里的位置。因为我当下无法履行队长的职责,不想拖累队员备战奥运的进度,非常抱歉。”

昨晚他考虑清楚这个问题,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当前时间紧迫,因此索性主动提出。

除去情绪方面的因素,这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既可以让闻徵自己安心准备个人赛,又不耽误队员训练。

“明白了,协会对此深表遗憾,祝早日康复。”电话那头传来明显的叹气声:“考虑到你情况特殊,我们昨天开会讨论过,感谢你对我们工作的支持。”

“谢谢,”闻徵清了清嗓子:“除外,我会尽快和教练商量、制定今后的训练方案,然后一同向协会报告,再公开作出声明,希望能继续参赛。”

对面听上去无比惊讶:“你要继续参赛?”

闻徵平静道:“是的,国际大奖赛中,残疾骑手有同等竞争机会,请把我当成普通骑手。”

挂断电话,闻徵像放下了一块心头大石,随即惊喜发现那位盲人骑手回复了一篇长邮件,具体描述患有视力障碍的骑手该如何进行马术训练。

不仅如此,她在邮件中提到:“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进行一次线上对话,假如能解答你碰到的难题,我会感到很高兴。现今世界上残疾骑手并不多,希望你未来的表现能鼓舞更多人。”

兴奋地向对方表达感谢,闻徵用心记下邮件中的重点,不停在脑中描绘训练场景,巴不得长出翅膀飞到马场,忽然听见走廊外的脚步声,接着便是熟悉的声音:“什么事这么开心?”

“你回来得好早。”闻徵没注意时间,轻快站起身,举起手示意:“你别动,我走过去。”

易承昀抬起的手慢慢放下,屏住气息,望着他闭着眼,赤脚踩在地毯上,一步一步小心翼翼靠近,说不清在紧张些什么。

指尖触到西装外套那刻,闻徵脸上瞬间亮起,用力扑到他怀里:“看,我抓到你了。”

“真厉害,”易承昀一手抚上他的头发:“想要什么奖励?”

“我想吃完饭去马场,”闻徵昂起头,毫不意外得到他肯定的答复,两人一起往楼下走,又随口道:“对了,我上午向马术协会申请,退出团队赛,他们批准了。”

易承昀看向他,试探问:“这里只有我和你,想怎么发泄就怎么发泄,别憋着。”

闻徵打趣道:“在你回来前,我骂过了。说真的,我有点想再和你一起去远东开坦克。”

易承昀为他拉开餐椅:“随时奉陪。”

两人在桌前坐下,午饭是闻徵喜欢的红酒牛排,他莞尔道:“对,大满贯是我的目标,确实有点遗憾错过这回。不过,马术比赛没有年龄限制,我觉得我可以骑到90岁。等我重新看见,未来肯定有机会。”说完,他自言自语道:“又不是没经历过更糟的。”

易承昀抬眼问:“什么意思?”

回过神,闻徵将偶尔闪过的几幕前世记忆挥出脑海,笑了笑:“没事,有点饿。”

不想逼他,易承昀没有追问,却是想起两人婚礼那晚,闻徵红着眼说的几句醉话:“我哪有家”“你们个个不都是想着利用我?”

闻徵的声音打断了易承昀的沉思:“你怎么不说话?”

揉了揉额角,易承昀心不在焉道:“在想等下给你的惊喜,不知道准备好了没。”

闻徵抿嘴笑:“我可太期待了。”

午饭时闻徵说得很多,易承昀认真听,偶尔回答一两句。饭后两人午休了一会,闻徵被他轻轻唤醒,听他说:“换衣服吧,我们散步去马场,我知道你要见到你的战马才踏实。”

两人才走到马场门口,闻徵便听到马场似乎比平时来得喧嚣,汽车、马蹄、人声一片嘈杂。

“你来啦。”裴思宇从里面跑出来,礼貌向易承昀打招呼,开口道:“我刚知道,马术协会让他们三个到新团队的马场训练,你还好吗?”

“挺好的,”知道思宇指自己的三个前队友,闻徵轻松道:“没想到上面的动作这么快。”

话音刚落,他听到几对脚步声靠近,三人当众最年长的娜仁先开口:“闻徵,见到你真好,状态看起来不错。”

朝声音的方向点了点头,闻徵大方伸出手,衷心道:“你们加油,以后有机会再合作。”

三个前队友都知道他主动提出退队,轮流和他握手告别,尤其年纪最小的温宇晴,抱住闻徵时眼眶都红了:“你一定会好起来的,说好以后在赛场上再见。”

闻徵开玩笑道:“绝对会,到时我不会手下留情哦,你们可别松懈。”

和几人寒暄过后,易承昀牵着闻徵继续往马房走,等四周只剩两人时,方若无其事问:“你跟温小姐很熟?”

“还行,可能小孩子比较情绪化。”三个队友中,闻徵和另外两人更熟,他后知后觉,捏了捏易承昀的掌心:“你不是在吃小姑娘的醋吧?她有男朋友,虽然我没见过。”

易承昀注意到刚温小姐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但他不想让闻徵分心,不动声色道:“那就好。”

“我听到马鸣声,”随之而来的还有空气中腥涩的干草味,闻徵知道已走近马房,不自觉加快脚步:“帮我看看,他们样子还好吗?”

几匹马看到两个主人,纷纷把头探出栅栏,长长的鬃毛甩来甩去。

“他们很挂念你,在招呼你过去。”易承昀将闻徵带到萨瓦尔多跟前,轻轻握住他的手,贴上马额:“感觉到了吗?”

“嗯,”手心感觉黑马的温度,闻徵眼角亮晶晶,一点点靠上前,额头蹭了蹭马额:“我也很想你。”

正在安抚萨瓦尔多,闻徵听到易承昀走到他隔壁,转过头问:“是玛莎的声音?”

“对,”易承昀把一根胡萝卜喂到玛莎嘴里,笑道:“她的毛长回来了,像个披雪花长袍的小公主。”

“让我摸摸看。”闻徵拍了拍萨瓦尔多的脖子,抓住易承昀的手,另一只手碰到玛莎的鬃毛,由衷道:“她现在一定很漂亮。”

易承昀深深看了他一眼,温和道:“还有一个新朋友,我们一起见见她,好吗?”

“新朋友?”闻徵的好奇心一下被吊起:“他在这里?”

“对,”易承昀悄悄打开旁边的护栏:“打个招呼吧。”

干草发出轻微的“咔擦”声音,闻徵竖起耳朵,竭力分辨向他走来的“小朋友”,忽然,他呼吸一紧:一片软软的、微凉的“棉花糖”碰上他的指尖,触感细腻熟悉,毛绒绒的头顶更直接拱到他掌心。

“你好啊,”闻徵舒展开眉眼,缓缓蹲下,像遇到儿时玩伴,探出手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骑手们都是从骑这种小马开始学马术,十岁前,闻徵最好的朋友就是一匹美洲矮种马。

“小姑娘还没有名字,”易承昀在他身边蹲下:“等你给她起名。”

“让我想想,她的花色是怎样的?”闻徵搂住只到他身高一半小马,蓬松的鬃毛柔顺温暖,像天使亲吻在手上:“诶?她背上有东西?”

“是给你的礼物,”易承昀揉了揉小马头顶的软毛:“她身上有两种颜色,身体毛色像融化的焦糖,四个蹄子黑得像从煤坑里爬出来。”

闻徵摸到马背上的东西,像小盒子,取下放在耳边摇了摇:“是什么?”

易承昀鼓励道:“打开看看。”

闻徵索性坐在地上,专注拆“礼物”,不确定问:“这是……太阳镜?”

易承昀解释:“这是‘精灵之眼’,戴上后你可以自己来马场,带马去散步,去哪里都可以。”

闻徵不知道,他手上的是全世界首款“人工智能视觉系统替代人眼”的产品,除去一般智能眼镜的功能外,“精灵之眼”能帮助盲人躲避障碍,识别物体、定位、导航……能让视力障碍人士和健全人一样正常出行。

“来试试?”易承昀帮他戴上:“能听到提示吗?”

闻徵边听边点头:“嗯,它在告诉我,栅栏离我有几步,你今天穿的衣服颜色……”

松了一口气,易承昀站起身,试着向他伸出手:“要起来吗?抓住我的手。”

耳机里传来物体靠近的距离提示,闻徵半信半疑抬起手,一点点向前探,像个初次看到世界的孩子,越来越响亮的心跳声中,他用力握住易承昀长着薄茧的手掌,长呼出一口气:“好。”

“还有一个彩蛋,”易承昀将小马的缰绳放到闻徵手上:“她是一匹导盲马。”

他知道闻徵不喜欢被过度保护,特地加上双重保险。

闻徵扬起眉梢:“真的?”

据他所知,导盲马养护、训练成本昂贵,有价无市。

“玛莎眼睛出问题的时候,我就想给她找个朋友。”易承昀边把马刷和马鞍拿过来,边说:“等你重新看到,我们可以将她送给有需要的人,或留在马场。”

“听上去不错,”闻徵牵着小马,在马房里来回走了几回,一拍掌:“决定了,她叫闻小易,我要喊她小易易。”

易承昀:是故意的吗?

午后惬意的暖阳中,两人仿佛回到高中时光,一起备马,一起给两匹战马换上新马衣,还一起到外面骑了一小会。

直到被易承昀提醒天色渐暗,闻徵才依依不舍和几匹爱驹告别,回家路上,他左手被易承昀牵着,右手牵着闻小易:“要带小易易回家了,不知道她喜不喜欢花园的马房。”

易承昀仍在努力适应“小易易”这个名字,表面上维持波澜不惊:“我想宙斯和她会成为好朋友。”

“我也这么觉得。”感觉到身边的人突然停下脚步,闻徵想转头问“怎么了”时,随即听见提示音:前方X米处,有一名身高X米的男子。

“你爷爷在我们家门前,”注视着大门前的老人,易承昀把闻徵拉近了些,低声道:“你如果不想理他,我会让保镖解决。”

皱起眉,闻徵对这位老人的印象,停留在上次对方用拐杖打得易承昀“骨折”:“他来做什么?”

“可算回来啦,”闻徵的爷爷——闻超,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转过身,着脸挤出一个笑:“等你们好久。”

耄耋之年,本应到享清福的时候,闻超却不得不为被羁押的儿子,低声下气上门找小辈,对方的保镖居然敢让自己吃闭门坑。

两人回来前,他已经在门前磨了半小时,腿脚快迈不开,见到他们时如同得救一般:“一家人,进去叙叙旧吧。”

余光注意到闻徵的脸色,易承昀发话:“给闻老先生准备一张轮椅,到客厅里等。”

说完,他带着闻徵,一言不发从神色尴尬的老人身旁走过。

“我和你一起,”两人回到屋里,换过衣服,闻徵拉住他的手:“我想做个了结。”

易承昀拍拍他的手:“好。”

他们从楼上下来时,闻超正双手捧着一个羊脂玉白瓷杯,小口小口品刚承上的玉兰香。

望见两人下来,闻超放下茶杯,似恢复了几分家主风范,装模作样道:“以前我看不上玉兰香,原来口感不差。”

两人默契地没有答话,静静在他对面坐下,易承昀不愠不火道:“那么,有什么请直说。”

“爷爷近来过得好苦,”闻超用手背抹了抹眼角:“闻家大宅被查封,儿子在看守所,长孙下落不明,剩最有出息的小孙子,”说到这里,他偷偷瞄了闻徵一眼,哽咽道:“对我不闻不问。”

闻徵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你真不知道为什么吗?”

比起儿子,闻超毕竟经历的风雨多,装作听不懂他的话外音,继续道:“前两天,在新闻里知道你眼睛看不见,爷爷有多心痛你知道吗?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能原谅父亲,就能放下孽障,说不定对眼睛有好处。”

“我认为该放下孽障的是你。”闻徵讶异自己内心毫无波动,他大概明白闻超的来意,像在谈论陌生人:“至于父亲的事,不过证明了一件事,你没教给儿子的,法律会教他。”

闻超捏紧拳头,分不清话里有几分真心:“爷爷知道以前对你不好,想起我那样对你,每晚后悔得睡不着。你不是常说想要家人,血浓于水,你的家人就在这里,等你回头。”

屋里一片安静,易承昀见闻徵半晌没有说话,伸手用力搂了搂他。

“谢谢你让我想起,五岁的时候我哭着求你抱我,而你狠狠踹开我,说我是小三的孩子不配,类似的事在闻家重复了二十多年。”反握住易承昀的手,闻徵尽管看不见,牵起嘴角,朝身边的人点了点头,继续道:“可惜我已经不是小孩,你来这里不是愧疚,是想再一次用亲情绑架我。但你忘了,闻家从没给过我这种东西,我自然不必还。”

闻超布满皱纹的脸隐隐透出一丝阴鸷:“想到你家人过的日子,你能心安吗?”

闻徵笑得如释重负:“当然能,甚至会逐渐忘记无关紧要的人。我祝你长命百岁,这样才能看到我将来获得更多荣耀,反复提醒你落得今日的田地、全是咎由自取。”

没放过闻超眼中几近藏不住的恨意,易承昀给等在一旁的周军递了个眼色,半客气半警告:“既然话说清楚,如果闻老先生不想连现在享受的也失去,或许你该离开。”

冷冷看着脸色煞白的闻超被推出客厅,易承昀拍拍闻徵的背,轻声安慰道:“他走了,以后不会再来烦你。”

“嗯,”像追一出裹脚布连续剧,总算撑到结尾,闻徵眨了眨眼:“我想去看小易易。”

易承昀放下心:“她在花园和宙斯玩,你可以自己过去吗?我要打个电话。”

闻徵没多想:“好。”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易承昀沉下脸,站起身快步往外走。

截住被送到大门前的闻超,易承昀的眼神和面对闻徵时判若两人,寒声开口:“我知道了闻徵身世的秘密,”看到对方脸上的精彩反应,他知道自己猜测正确,俯低身,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如果我是你,我会劝你儿子早日认罪,毕竟对他来说,里面比外面安全。还有,记住刚才的话,不仅是警告。”

别墅另一端,在花园里和小易易、宙斯玩飞盘的闻徵对此一无所知,满脑子明天的训练计划……

借助智能视觉辅助器,闻徵克服了大部分生活上的不便,不幸的是,作为骑手,要完全跨越视力障碍的鸿沟,并没那么简单

盛装舞步标准比赛场地为60X20米,隔特定距离用字母划分成一个个区域,骑手需要记清点位字母、各条线路、各点间的距离,要求每隔一个字母变换一个动作。

看不见的情况下,闻徵依赖的只有记忆,心里默数、配合教练提示,记下每个要换动作的点。

此外存在更大的难题,他无法像之前通过看训练录像,找出骑姿的不足,要重新摸索一套方法让自己保持笔直,控制弹跳力和柔软度。

新一轮训练结束后,裴思宇照常和闻徵一起吃午饭,担心问:“你确定要参加下个月的表演赛吗?”

“我确定。”闻徵冷静道:“清楚认识到差距是好事。”

裴思宇没把“万一相比你过往成绩出现落差”说出口,鼓励道:“我觉得你表现很好。”

表演赛地点在离他们相隔半天车程的城市,闻徵和团队到场后,认识的骑手陆续过来和他打招呼,还有后辈偷偷给他送花表达敬意。

“他们难道不知道你要准备么?”特地在他开赛前赶到休息帐篷,易承昀自以为悄无声息扔开几束玫瑰,脸色不太好:“该让他们赛后再来。”

“你说得对,”闻徵忍住笑:“我要专心准备,你也出去吧,反正看到你就没人敢进来。”

易承昀:……

熟练备好马,闻徵这次只带萨瓦尔多和果冻两匹马出场,每匹马分别有两轮竞赛机会。

听见准备上场的通知,闻徵牵起马,脑海中回想起请教的盲人骑手对他说:“他们说我在马背上像能看见一样,秘诀是,你要学会骑上马后摒弃一切杂念,调动所有余下感官来与马建立联系。”

不少观众看过闻徵失明后坚持参加比赛的新闻,他一出场,热烈的掌声铺天盖地。

闻徵头戴纯黑礼帽,身着长燕尾服,举起手表示感谢,风度翩翩。

盲人对声音更为敏感,在赛场上是把双刃剑,闻徵能通过马呼吸和落蹄声分辨马的状态,同时又听到离得近观众的窃窃私语:“他真没问题吗?”“有影响吧。”

种种声音环绕中,闻徵策马走到赛场中央,立定行礼,紧接着表演开始:缩短慢步、横向运动后肢旋转、帕沙齐……

议论的声音不知不觉消失,观众一个个瞪大眼睛:闻徵的步法变换优雅从容,和健全骑手分不出差别。

“85.936”

得分出来后,不仅场内观众沸腾,闻徵本人都惊呆了:离他自己的历史最高分只差一分!

在工作人员带领下往回骑,闻徵高兴之余,脑中冒起一个强烈的念头:从没像现在这刻,那么想看到易承昀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1.视觉辅助工具的功能参考“天使眼”/“开普勒镜头”

2.文中引用的盲人骑手经验来自英国盲人女骑手Niaylor的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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