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出现变化是在闻徵比赛的前一天晚上,易承昀收到娜塔莉发来的秘密鉴定报告,如他预料,上面显示秦家两兄弟和闻徵之间果真存在血缘关系。

这让很多事背后的原因浮出水面:闻徵从小到大受到的冷落、为何被闻家不待见、以及被所谓的亲生母亲冷暴力等等。

更重要的是,他当下完全了解,为什么秦东两兄弟要冒着得罪他的风险,致闻徵于死地。

斟酌过后,他不想因此影响闻徵的比赛,决定先把这份结果收起,等比赛完闻徵心情相对平稳的时候,再找个好机会跟他说。

原本易承昀早约好秦老爷子私下见面,当面跟他谈闻徵和秦家的关系,最好打听一点秦娇在闻家发生的事。

可惜他没料到,当天早上他到达公司后,看到一条骇人的社会新闻:传闻已死亡的卢家幼子尸体被发现弃尸荒野,面目全非,残忍行径令人发指。

联想到前一天娜塔莉才给他提供线索,很难相信这会是巧合。

易承昀比谁都明白,假如秦家想不声不响解决一个人,根本没有人会发现。做法这么高调,只能理解为是示威和警告。

他当机立断取消与秦家老爷子的会面,在没有办法确定对方立场前,贸然谈判容易节外生枝。

调整策略后,他迅速联系易氏的律师,整理好娜塔莉发来的证据,做好起诉秦家的准备,并打算立刻赶回家,和闻徵解释清楚。

然则当他坐上私车,没来得及说话,耳边蓦然响起“滋滋”电流声,脖子上传来一阵剧痛。等他再醒过来,已在闻家大宅,被捆住手脚,眼前是闻母闪着寒光的刀子。

……

私人病房里一片死寂,闻徵握住易承昀的手,凝视着他紧闭的双眼,只有床边监控体征的机器发出令人不安的滴滴声。

一小时前,他和裴思宇赶到闻家大宅,远远便看到从里面冒出的黑烟,近看发现门口的封条被人撕开扔地上。闻徵疯了一样冲进屋里,大喊易承昀的名字,透过火光,躲开好几条掉落的横梁,他总算看到倒在地上的人。

两人被抬上救护车时,他一直握住易承昀的手,像一松手那人就会消失一样。

“昏迷是暂时的,由于吸入浓烟,以及挣扎过程中后脑勺落地,易总可能有轻微的脑震荡。不幸中的万幸,他身上除了少部分灼伤,没有其他问题。”医生这么说。

闻徵不信神明,但此时此刻,他把易承昀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心底默念:假如真的有神,请保佑眼前这个人平安无事,你既然让我重活一回,请不要把他从我身边带走。

“他情况怎样?”身后的门被人打开,闻徵恍惚间听见几个熟悉的声音,抽了抽鼻子,他强打精神站起身,来的人是楚洋和裴思宇,他们身后跟着易承昀的母亲孟怡。

“医生说他等一下会醒来,没有大碍。”闻徵看向孟怡,内疚不已:“伯母,对不起,没想到我妈会做出这种事。”

伤人纵火后,闻母在逃跑过程中被当场逮捕,收押在看守所。而闻超则由于年事已高,吸入过多浓烟,以及脑部受到重击,生命垂危,还在抢救当中。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上次与儿子不欢而散,孟怡没想到再见儿子会是这种情景,看到沉睡中的易承昀,忍不住红了眼眶,上前抱住闻徵:“我还没告诉他爷爷,有什么需要妈帮忙的,尽管开口。”

“公司方面不用担心,易总先前安排得整整有条,出不了太大乱子;媒体那边我已经打好招呼,至少能争取一天到半天的时间。”楚洋说到一半,后知后觉意识到些什么,顿住半晌,望向闻徵:“你的眼睛好了?!”

“好像是车开到闻家附近的时候,突然好的。”裴思宇对此仍旧心有余悸,就在他们开车去闻家时,在门口车还没停定,闻徵便推开车门狂奔出去,一头冲进冒烟的火场,拉也拉不住。留下外面快急疯的裴思宇,打火警和救护车电话时手都在发抖,好友那时的样子分明是豁出去。

没想到,救援队伍还没到,衣服还冒着火星的闻徵扛着易承昀,踉踉跄跄出现在半塌的大门里。

难得重获光明,闻徵脸上没能看到多少高兴,勉强扯出一个笑:“是啊,等他醒来,迫不及待想看到他有多惊讶。”

“想看谁有多惊讶?”

三人正在说话,听见床边传来的声音,闻徵立即转过头,直直对上易承昀投来的视线。

“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闻徵第一反应按铃通知医生,不管不顾扑到床边,抓住他的手:“我们都在这里。”

易承昀盯住他紧握手,眼中的困惑越来越大,却没有抽出手,而是反手握住,问:“我不懂你的意思,我们不是在打赌,下午班队会进几个球吗?”顿了顿,他抬起头,来回审视站在闻徵身后的三人,眼中不乏警惕:“他们是谁?母亲为什么会在这里?”

三人听得云里雾里,楚洋最先反应过来,试探问:“易总,你刚才问,我们是谁?你不认识我和他吗?”

在几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下,易承昀点了点头:“如果你口中的易总是指我,那么是的。”

打赌班队会进几个球,这话闻徵听上去无比熟悉,片刻后,他方反应过来,这是高中毕业后,易承昀和他的一场打赌。

唯一问题在于:那发生在八年前,易承昀丢掉了那往后的记忆。

“是会有这个情况发生。”医生仔细检查过易承昀的身体状况,安慰几人道:“脑震荡的影响之一。但不用担心。90%的患者会自然恢复。”

这话在闻徵自己失明的时候已听到过一次,他甚至会背医生接下来会说什么:“至于恢复记忆的时间,根据每个患者的情况各有不同,很遗憾无法作出绝对的保证。”

“至少他不是完全失忆。”孟怡软声安抚道:“承昀从高中开始就接触家里生意,瞒住一部分人不成问题,就是,生活上可能需要你多照顾。”

尽量不让岳母看出自己复杂的心情,闻徵点头,承诺道:“我一定会好好看着他。”

“那就好!”孟怡抹了抹眼角,半松了一口气,拍拍他的手:“我回去跟爸报个平安,再给你们捎些必须的东西,有你照顾他,我比较放心。”

一旁的楚洋也向他保证:“易总醒过来,好办很多,我会想办法稳住公司的其他人。”

拜托楚洋送易承昀母亲离开,剩下裴思宇和闻徵两个人站在走廊。

“你还好吗?”裴思宇递给他一杯热茶,柔声问:“有什么就直说吧,我们这么久的兄弟,我看得出来,不会告诉别人。”

接过杯子,闻徵出乎意料地、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挨在墙边小声说:“只是想起以前一些事,怎么说?我和他认识十年,耽误了九年,是有原因的。”

高中毕业后,是易承昀和闻徵误会最深的一段时期。当时,易承昀以为闻徵喜欢樊荣,想方设法想破坏两人“好事”,用那种刚成年男孩的笨拙招数。

而闻徵则单纯以为易承昀看他不顺眼,有事没事在他面前晃,铁定是在找机会对付他。两人像两只嚣张跋扈的公鸡,竭力要把自己性格中最尖锐那部分甩给对方看。

没解开误会前,闻徵可能会以为两人完了,但在听过易承昀向他坦白心迹,知晓那时这人早已喜欢自己,他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大概明白。”易承昀坐在床上,静静听完闻徵对他遭遇事故的解释,开口问:“因为某种原因,我和你结婚,经历过许多事,今天你从火场救下我,但我醒来后失忆了。是这样吗?”

“没错。”闻徵亲自把晚餐放在病床的小桌子上,耐心道:“你应该也能猜到,你现在是易氏集团的掌权人,一举一动关系几千员工的生计。因此在你想起一切前,要委屈你认真扮演好易总,我会帮助你。”

易承昀看他给自己夹菜,全是自己爱吃的菜色,目光又在他和自己手上的戒指上流连,开门见山问:“好,我姑且相信你说的话,但你漏了很重要的一点:我们是为什么会结婚?在我记忆里,我们的关系绝对没到那个地步,你是被迫的吗?”谨慎审视闻徵脸上的反应,易承昀补充道:“如果你不想说,我不会强迫你。从母亲放心将我交给你来看,我们的关系在这八年进步飞速,让我感到震惊。如你所说,我现在必须扮演好我的角色。只要不是过分的要求,我都会尽我所能。”

“结婚自然是因为你喜欢我。”闻徵说得坦荡荡,他惊奇发现,“小”易承昀的脸居然倏地红了,索性坐到他身边:“长大的你向我坦白过,你从三年前见到我的第一眼就喜欢我。但是樊荣老对我献殷勤。你小时候又是个别扭、小心眼的醋精,不愿意承认,只会老搞些有的没的。倒不想想,你看过我给我樊荣一个眼神吗?”

自以为藏得很好的小心思,全被心上人戳穿,小易承昀一口气堵在喉咙,难得话都说不利索:“这、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有什么证据吗?”

“你可以不信,结婚证和婚纱照可不是假的,还有这个。”闻徵扬起手上的戒指,故意捏着嗓子:“好了小老公,快点吃饭,我们明天还要去谈恋爱。”

一声“小老公”吓得小易承昀差点拿不住碗,他的脸烫得像被夹在火上烤,一点虚张声势也溃败下来。

小时候挺可爱的,闻徵看得津津有味:早知道那时该多逗逗他,原来易总不会接直球,有趣。

“你要睡在这里吗?”吃过晚饭,易承昀见护工在放旁边放了一张床,不确定问:“我不是明天就可以回家了吗?没必要通宵陪护。”

“对,因为我知道你不喜欢陌生人,可你刚出意外,不好留你一个。”闻徵和护工道过谢,等房里只剩两人时,坐在他身边,调皮眨了眨眼:“没有你我睡不着,况且等你回到家,我们都是要一起睡的。你懂我的意思吗?小朋友。”

小易承昀当场炸了:“你才是小朋友!睡就睡。我、我什么都懂!”

扑哧笑出声,闻徵得寸进尺,抬起手刮了刮他的下巴,禁不住得意:要是长大后的易承昀,听到这种话,说不定当场就按着闻徵开始“履行夫夫义务”,一次履行到半夜那种。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堂堂易总也有被反过来、被撩拨得丢盔弃甲的一天。

“那就好,我关灯了。”闻徵从容躺下,久久没能闭上眼,各种奇怪的记忆碎片混在一起,乱糟糟。

屋里安静了很久,他听到易承昀翻身的声音,那人像在说悄悄话:“你是不是也没睡?”

闻徵:“没有。”

易承昀在黑暗中问;“我受伤失忆,你很难过?”

闻徵让声音听上去平静一些:“当然。”

“我会尽快恢复的,”易承昀的声音听上去干巴巴,从小他就不擅长安慰别人,尴尬问:“就,我们结婚后,你难过的时候,我会怎么做?”

闻徵刚压下去的情绪,顿时涌上眼里,幸亏他是背对易承昀,那人看不见他发红的眼眶:“你会给我唱摇篮曲。”

屋里再度陷入沉默,闻徵刚想转过身说“是在骗你的”,冷不防听小易承昀道:“可我一首摇篮曲都不会,是在和你在一起后学的吗?”

在十八岁的易承昀认知里,两人“昨天”还差点打起来,今天闻徵竟成为了自己的先生,而且看上去两人感情不错,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没错。”闻徵用被子捂住翘起的嘴角:“我有一次生病,想让你说笑话,逗我笑。可惜你说的我都听不懂,我就缠着你学了一首摇篮曲。”

似乎有点犹豫,易承昀闷声道:“那要不你唱一次给我听?我记下,下次就可以安慰你。”

没想到他会愿意,闻徵弯起眉眼,欣然道:“好,那你听好了。”

温和清脆的歌声在安静的病房里缓缓流淌,像夜风吹拂过耳畔,闻徵柔柔唱完最后一个音,轻声问:“你记住了吗?”

回答他的是易承昀均匀的呼吸声。

莫非我被套路了?闻徵后知后觉,愤愤在心里骂了一句:可恶。

月色柔和静谧,闻徵抵不住睡意,不知不觉进入梦乡,因此他没看到床上的人,微微勾起的嘴角。

早上阳光灿烂,闻徵翻身打了个哈欠,一睁眼便见易承昀正坐得笔直,在床上专注不知道看什么。

“我在看我手机里的报表,很有趣。”见闻徵醒来,易承昀翻过手上的平板,声调像个机器人:“我想我大致上了解过公司目前的情况。”

闻徵:……

孟怡说易承昀小时候就开始接触公司业务,原来是真的。

“你喜欢看这些的话,回家还有很多。”闻徵记恨昨天他坑自己,脸上虽则没有表现出来,决定把这个记在小本本上。等哪天这人恢复记忆,让大易承昀来赔罪就好,绝对要让他好看。

这么想,闻徵心里的气下去不少,还好脾气地给他削了个苹果:“我喂你,不要害羞。”

低头咬住他送到嘴边的苹果片,易承昀以为闻徵早忘掉昨晚的事,放下心问:“今天回家后,我们要做什么?”

“说不准,平常这时候你已经去上班了,我会去马场。”闻徵也没有主意:“你想去做什么?我可以陪你。”

“我想做什么都可以吗?”得到闻徵肯定的答复后,易承昀目光炯炯:“我想去游乐场。”

这一刹那,闻徵有种错觉,他眼前这个小易承昀和跟他结婚的人,完全重叠到了一起。

“不可以吗?”易承昀见他不吭声,迟疑问:“你不喜欢?”

闻徵回过神,摇了摇头,把不切实际的想法挥出脑海:“好,我们先回家。”

两人收拾好行李,回到家后,幸好易承昀还认得周军,为免他失忆的事情泄露,别墅里只留下几个从小照顾他长大的佣人。

“我平常会穿什么衣服?”两人站在衣帽间,易承昀问。

“就这些千篇一律的西装。”闻徵看着一排排长得一模一样的黑白灰外套,吐槽道:“你的衣服都是定制成一样的款式,不用挑。”

易承昀拿起一件衬衣,在身上比了比,自言自语道:“虽然我觉得穿西装去游乐场怪怪的,不过既然你这么说。”

“啊我忘了。”闻徵夺过他手上的衬衣,暗呼好险,穿这种去游乐场,肯定会被当成怪叔叔。

“让我看看……这不是你的校服?”闻徵在黑白一片的衣柜里翻了又翻,没想到看到一件熟悉的衣服,可他看清上面的名字时,讶异道:“等等,这上面怎么写的是我的名字?”

易承昀看向他手上的校服,一时语塞,干脆装傻:“我不知道。”

闻徵脑海中涌上一串记忆,事情发生在两人高中毕业典礼那天,班上换上礼仪服拍毕业照。那天结束后,他想换回轻便的旧校服,却发现不见了。起初以为是有人不小心拿错,没放在心上。

“你确定吗?对你来讲,这可是前不久才发生的事。”闻徵扬了扬手上的衣服,得意欣赏易承昀脸上的窘迫,暗中腹诽:年纪小小居然有这种嗜好,啧啧。

两人换好方便行动的衣服,闻徵为满足自己暗搓搓的小心思,坚持让易承昀别上高中时两人的校徽,四舍五入算圆了制服约会的梦。

他们重新坐上车,闻徵拉上隔帘,转过身正对易承昀,摆出严肃的脸问:“你到底为什么要偷我的校服?告诉我,我不会笑你的。”

易承昀对此深表怀疑,看了他一眼,咽了一口水,破罐子破摔道:“留作纪念。”

闻徵一愣,问:“那你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易承昀直视他的双眼:“我问,你会笑我吗?”

闻徵坦然迎上他的视线:“绝对会。”

易承昀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恼羞成怒:“你不是说不会笑吗?”

闻徵抱住车上的抱枕:“我努力了,忍不住。没注意到易总小时候这么可爱,感觉损失了一个亿。”

易承昀气得转过头,不愿再说话。

工作日游乐场人并不多,闻徵考虑到易承昀讨厌人挤人,特地买了可以插队的门票。

车停在游乐场门口时,闻徵收到一条讯息:他的父亲在看守所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下周就会公开判刑,律师估计至少十年以上。

易承昀注意到他的神色微妙:“出什么事了吗?”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闻徵收起手机:“我们走吧,你想先玩哪个?”

易承昀果真是一个没有童年的孩子,闻徵知道他连咖啡杯也没坐过,心里真情实感地对易总有了几分同情。

“我们去坐摩天轮,休息一下。”半天下来,闻徵也有点累了,提议道。

这个游乐场有本市最大的摩天轮,上到最高点时,可以看到蜿蜒的海岸线、俯瞰整个城市的风景。

“你看到那边像贝壳一样的白房子吗?那是你给我建的疗养院。”闻徵倚在易承昀身上,笑着指给他看:“你告诉我那边有十几条海豚,下次我们一起去看看。”

“真的吧?”易承昀垂眼看他,那人鸦羽般的睫毛一颤一颤,让人心底发痒,顺口问:“那你喜欢那里吗?我们在那里做过些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闻徵下意识抬起头,易承昀明亮的眸子,在阳光下漆黑深邃,瞳孔中倒映他的样子。

大概是想多了吧,闻徵这么告诉自己,堪堪移开眼:“我喜欢。”

易承昀似乎不想放过他:“你没回答我第二个问题。”

“这是我和长大以后的易承昀之间的秘密”闻徵两颊泛起红晕:“小孩子不可以知道。”

小易承昀不满抗议道:“我不是小孩,我已经成年了,是同一个人。”

可无论他怎么旁敲侧击,闻徵就是一个字不用说。

不知不觉到了闭园时间,两人手牵手走出游乐场,易承昀把手上的棉花糖递到闻徵手上,认真问:“你开心吗?”

“很开心。”如果陪我的是长大那个易承昀就更好了,闻徵没把后一句话说出口,吃了一口棉花糖,舔了舔嘴角:“好甜。”

“我也想尝尝。”听到小易承昀的声音,闻徵抬起头,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他整个人僵住。

小易承昀向前一步,一手挑起他的下巴,一手从后面扣住他的身体,低头,毫不迟疑吻上他的唇。

这时,闻徵脑中不合时宜地浮上一个奇怪的念头:这算不算出轨?

“是很甜。”意犹未尽啄了啄他的嘴唇,易承昀抬手整理闻徵稍乱的刘海,温和问:“接下来我该做什么?”

如果是长大的易承昀,下一步会直接行动,闻徵想到这里,抿嘴笑道:“该回家了小朋友。”

“早上楚先生告诉我,明天我们要出席一个剪彩活动,可能会有人刁难你。”回去的路上,易承昀见闻徵心不在焉,问道:“你是在担心吗?”

闻徵应付般笑了笑:“可能吧。”

知道他指的是明天永华皇宫的剪彩仪式,闻父刚认罪,楚洋的担心不无道理,媒体一定会想帮方设法从闻徵口里套出些什么“猛料”。

但闻徵心想的却是另一些事,他控制不住般想起上一辈子,同样出席剪彩仪式,摩天大楼就在他面前轰然倒塌;耳边全是尖叫声和痛苦的哭喊,地上还有不知道是谁的鲜血,一具具尸体从废墟中被搬出……

正当闻徵脸色发白,手上突然传来一阵暖意:“不管你在担心什么,我在。”

闻徵侧过头,窗外的霓虹灯把车后座照得忽明忽暗,他却能清晰看到,易承昀眼里,令人沉溺的温柔。

回到易家别墅时间已不早,闻徵换过睡衣,认真开始考虑一个问题:真的要跟小易承昀一起睡吗?

“你在害怕吗?”闻徵磨磨蹭蹭从洗手间走出来时,听见易承昀这么问。

我是怕你恢复记忆后,发现被自己绿了,闻徵心里这么想。但当他看到易承昀的表情时。顷刻改变了主意:

那人倚在床边,似笑非笑,目带戏谑地注视着他,一脉相承的欠揍。

“我有什么好怕的。”镇定自若解下浴袍,闻徵大方钻进被窝,一手托着头:“我们之间什么没做过?”

易承昀张大嘴巴,登时败下阵,飞快转过身,用被子卷住自己。

如果趁他失忆翻身做攻,会不会不厚道?闻徵心里闪过一个邪恶的念头。

“我今天很累。”仿佛隐隐感到危机酝酿,易承昀隔着被子开口:“明天有很多东西要准备,早点睡。”

哼,算你走运。

闻徵从后面抱住他,额头抵在他厚实的背上,声音沙哑道:“就这样不要动,让我靠一会。”

伴着易承昀平稳有力的心跳,这一晚,闻徵睡得无比香甜。闹钟的声音响了好几遍,他才依依不舍睁开眼,易承昀那张英俊的脸便毫无预兆地在他眼中放大。

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抱在一起,他蜷缩在易承昀怀里,像无数个过去的早晨那样。

闹铃的声音同样吵醒了易承昀,他睁开眼,对上闻徵脸上的笑,甜得直击心底。

“早呀。”闻徵的脸蹭了蹭他的胳膊,像只撒娇的小猫。

易承昀看呆了,竟说不出话,半晌才木木答道:“早、早。”

“你穿上西装后,以假乱真不在话下。”吃完早餐,闻徵看着从衣帽间走出来的易承昀,不忘揶揄他:“不愧是十来岁的身体,几十岁的心境。”

易承昀挑眉:“谢谢夸奖。”

闻徵:你是怎么能听成是夸你的?

按计划,他们今天只需出席一场剪彩仪式,接下来的记者会由易氏新闻代表发言。

去往永华皇宫路上,闻徵不住告诉自己:没事,上辈子的事已经过去。

旁边的易承昀把这一切看在眼里,默不作声,伸手搂住他。

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车刚驶进会场,不远处传来一阵夹杂着尖叫的喧哗声。

“发生什么事?”闻徵整个人猛地一颤,额头不住冒出冷汗,明明是温度舒适的车后座,他抖得像置身冰天雪地,头埋在易承昀怀里,像只受惊的小兽。

“不要怕。”易承昀搂住他,低沉的声线让人心安,抬头问司机:“麻烦将车停到一边,联系保镖队长,我要知道前面发生什么事。”

不到五分钟,保镖队长赶到他们车旁,满头大汗道:“易总,有人翻过楼顶想跳楼,我们已经报警,那人是樊家的二公子樊荣。”

“樊荣。”听到这个名字,闻徵收紧环住易承昀的双手,咬住嘴唇,强迫自己镇静:“他不是在精神病院吗?”

“可能有人故意放他出来,让他在剪彩这天闹事。”易承昀眼中闪过一抹阴鸷:“先安抚宾客,想办法尽快控制住樊荣。”

他下指令时,沉着冷静,一点不像一个刚高中毕业的学生。

保镖队长走后,易承昀手一下下顺过闻徵的背,低声问:“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解决,你需要先回去吗?”

“我不要。”固执地抱得更紧,闻徵头贴在他肩上,鼓起勇气道:“我要在这里陪你。”

啊!

外面传来一声歇斯底里的吼叫,闻徵心里那根弦绷到极限,一阵阵头晕,听到对讲机里保镖队长的声音:“易总,病人被控制住,医院准备好转运。”

谢谢!易承昀亲了亲闻徵额头:“没事了。”

手虚脱般滑下,闻徵心里的巨石终于落地,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蔓延开。

“还能继续吗?”易承昀细心擦拭他额角的汗珠:“不要勉强。”

“可以。”闻徵握住他的手,有好多话想说,最终开口却是:“人家特意这么给我们添堵,我必须得好好表现,让他们失望个够。”

“不愧是你。”易承昀率先踏出车外,当着一堆举起话筒摄像机看好戏的媒体面前,躬身朝车里的闻徵伸出手,眼中是只有两人才懂的情愫:“闻先生,愿意赏脸吗?”

“看在易总的诚意份上,勉为其难答应一回。”用力握住他的手,闻徵迈出一只脚,稳稳踏在地上,昂起头,任闪光灯照个不停。

除去一点小意外,剪彩极为顺利,当天铺天盖地的新闻头条,全是同一张合照:

长长的红毯尽头,易承昀和闻徵手牵手,两人身上穿的是黑白情侣西服。易承昀侧过头看他身边的人,恰好闻徵也抬头看他,两人嘴边带着相似的笑。平常不拘言笑的总裁,眉眼间是化不开的温柔,而平常在赛场上骄傲驰骋的骑士,眼底清澈纯净。或许两人是不一样的英俊,望向彼此时,却有一样的爱意。

好事的媒体替他们P上了大大的红色心形,配字:王子和王子的爱情。

当事人对此一无所知,新闻出来前,两人早偷偷坐上前往德国的航班。

“我们去德国有什么事要办?”易承昀问。

“是我们最初相遇的地方,”闻徵和他十指紧扣:“希望你能记起些什么。”

下飞机后,易承昀认出窗外飞闪而过的景色,心下了然。

“这次可千万不要有你的旧情人出现,不然我会很生气。”闻徵半开玩笑,打开车门,学着易承昀的样子伸出手:“这里是我的主场。”

幽静的古堡能听见两人有节奏的脚步声,侍应把他们带到专属套间,进门便能看到落地窗海景,屋里一角有熟悉的古典乐队。

桌上香薰蜡烛发出沁人心脾的玫瑰香,两人边吃边谈起高中时的一些事,或许是闻徵的错觉,他感到眼前的易承昀和没出事以前几乎没什么两样。

“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主菜过后,闻徵打了个手势,侍应递上一个盖黑布的银盘。

易承昀:这种反过来被追求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其实能和你在这里,我很满足。”易承昀手搭在盘子上,没感觉出来是什么东西。

“打开看看。”闻徵双眼亮晶晶,在烛光映衬下,分外好看。

易承昀依言打开,里面是一个紫水晶相框,相框里是一张星云灿烂的照片。

他一眼认出,这是哈勃望远镜拍下的宇宙星系,照片落款用小字写着一个日期。

“那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闻徵看出他眼中疑问:“你以前说过,哈勃望远镜照下的照片都是独一无二的,我们之间的纪念日也是,你记不记得没关系。”

易承昀的心快跳出胸膛,他小心翼翼握起闻徵的手,郑重放在嘴边,虔诚地亲了亲。

窗外浓墨渲染的夜空中,忽然绽开一朵朵绚丽的烟花,暗橘黄色的大厅被照得亮如白昼。

易承昀站起身,郑重伸出手:“我有幸跟我的先生跳一支舞吗?”

闻徵将手搭到他手上:“当然,我的先生。”

小提琴曲子悠扬悦耳,配上烟花盛开的声音,竟意外和谐。

闻徵倚靠在易承昀肩上,闭上眼专心感受那人的心跳声,享受被他的气息所笼罩的安全感。无论易承昀什么时候恢复记忆,乃至不恢复,好像没那么重要。

“我会保护你。”他听到易承昀说,心中一颤:“你记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