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起,小时候有人这么对我说过。”易承昀握住他的手,两人不约而同停下舞步,却是出于不同的心思。
窗外烟花越发绚丽,闻徵缓缓侧过头,想在他脸上发现些蛛丝马迹:“为什么你会提出想去游乐场?”联想到易承昀的性格,闻徵始终对这点耿耿于怀,追问道:“你以前明明对这些‘幼稚吵闹’的地方嗤之以鼻。”
焰火炽烈燃烧的声音盖过了乐声,易承昀垂下眼,似在回避他的视线。
“如果你装失忆的话,我会很生气。”把他的反应当成心虚,闻徵几乎要甩开他的手,警告道:“你的前科我记得清清楚楚,再犯就三振出局!”
“我什么前科?”这句话似乎激怒了易承昀,他蓦然收紧手,紧盯闻徵的双眼:“你想做什么?”
本想撂几句狠话,闻徵话到嘴边,又觉得说太死不好:“是你想象不到的后果,哼!”
易承昀不晓得有没有被他唬住,眼里倒映着忽明忽灭的烟花,想法捉摸不透。
气氛突然变得诡异,闻徵冷静下来,放柔语气道:“你看你,好好坦白就不会有误会,偏喜欢什么都憋在心里,回房里继续喝会酒?”
易承昀的视线转向窗外,总感到眼前的情景无比熟悉,脑中却像隔了层纱,就差那么一点。
两人走出餐厅,走廊上安静得只有烟花炸开的声音,闻徵看向窗外的焰火,而易承昀在看他。
“你一直没告诉我,我们是为什么会结婚。”回到房中,易承昀倚在阳台边上,一手递给闻徵酒杯,出神望向被烟花染成墨紫的夜空:“但我隐隐有种感觉,我们之间感情应该很好。”
接过杯子不说话,闻徵抿了一口酒,酒意使他的脸颊微微发红。
“你问我为什么会想和你去游乐场,其实那不完全算是‘我’的想法。”易承昀将杯里红酒一口干尽,重新斟满,有节奏地晃动酒杯:“我有一本备忘录,上面写了很多,咳咳,你懂的。”
闻徵一时没明白:“什么?”
“里面说要给你建一座马房,培养两匹马,收购一个马术团队……”注意到闻徵脸色大变,易承昀心下了然,继续说:“最近的一件事是和你一起去游乐场,其他还有玩具、场景……”
闻徵刚软化的心、在听到“玩具”两字时硬生生被打断,难以相信易承昀居然把“玩具”“场景”写进备忘录,他死死捏住酒杯,咬牙切齿问:“我能看吗?”
“不能。”易承昀不难猜到他的心思:“你不用费心去找,就算找到,你也看不懂。”
“不看就不看,有什么了不起。”赌气般灌下一大口红酒,闻徵随意放下酒杯,边脱下外套边揶揄道:“难不成你写给自己看的东西还要加密?”
易承昀耸了耸肩,向他举起酒杯示意,答案不言而喻。
闻徵气笑了:真是个奇葩!
“困了,我要睡觉。”一头扎进枕头,闻徵胡乱盖上被子,扔下他一个人呆站在阳台,闷声闷气道:“明天不仅要赶飞机,晚上还有一个慈善活动要出席,早点休息。”
那边的易承昀没了声音,闻徵安心闭上眼,迷迷糊糊被搂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这次的慈善活动闻徵事先毫不知情,是易承昀失忆后,从楚洋口中得知,易承昀为督促研究室加紧优化“精灵之眼”的功能,作出过两个承诺:
第一个承诺,是对拥有该项专利的公司注资十亿,这个在送“精灵之眼”给闻徵那天已经实现,相当于间接收购。第二个承诺,是在闻徵复明后,捐赠一千个同类产品给视力障碍儿童,他们即将出席的就是这个捐赠仪式。
当时两人心知肚明没有点破,事实上闻徵对自己能否复明根本没信心,而易承昀则是暗中替他做了最坏打算。
但难道易承昀就不觉得太劳师动众了吗?闻徵心里这个疑惑,不晓得什么时候才有机会问。
第二天早上,闻徵往暖处蹭了蹭,毫不意外发现自己像只无尾熊一样、整个人挂在易承昀身上,明明两人只结婚几个月,不知不觉竟变成习惯。
“你在笑什么?”
听见他的声音抬起头,闻徵揉了揉惺忪睡眼,大胆在他唇上啄了一口:“秘密。”
易承昀被亲得有点懵,反应过来,抬手便拉住要起来穿衣服的闻徵,另一手甚至恶劣地钳制住他的要害。
早上本来就是“活跃”的时候,闻徵猝手不及,软在他怀里,身体使不上劲,话都说不利索:“你、你想做什么?”
“我和你,既然婚后那么甜蜜,应该履行过夫夫义务。”易承昀感受到闻徵身体禁不住颤抖,他将头枕在对方肩上,说话时的吐息把唇边玉白的耳垂染得粉红,声音低哑有磁性:“这个反应看来是有的。”
闻徵咬住嘴唇,打定主意一声不吭。
“我最近查了一些资料,人的记忆分为功能记忆、肌肉记忆等,”手在使坏,易承昀的语调却认真得像在发表公司年度讲话,将怀里还在暗暗试图挣扎的闻徵轻松制住:“这些功能归大脑里的不同分区掌管,换言之,纵使一个分区受损,可能另一个分区的功能依旧完整。”
“你到底想讲什么?”因他手上的动作而无法思考,闻徵快被他折磨得疯掉,声音染上晨曦的雾气,索性破罐子破摔:“你以前可不是这种做什么都絮絮叨叨大堆的人,是你那方面的能力都变成参考资料了吗?”
易承昀:呵呵
……
“看来资料是对的。”易承昀温和用纸巾把闻徵身上弄脏的擦干净,和方才旁若两人,无视闻徵看起来生气、实际上更像在撩人的眼神:“我觉得我们以后应该多做类似复习,一定对恢复记忆有帮助。”
“快扶我起来,不然要迟到。”闻徵拽着他站起身,脚不住打颤,气不过又“发狠”瞪了他一眼:“我今天要和那位盲人前辈骑手见面,你别添乱。”
那位前辈骑手居住的地方,在德国乡下一个小农场,和古堡是截然不同的风景。车驶上泥泞小路,举目所及,大片一望无际绿油油的草地。
他们坐车到农场外面下车步行,据说农场是骑手的先生亲手搭建,沿路不少专为盲人考虑而添加的小心思。不远吃草的马匹,一看到有客人来访,好奇的小马直接蹦到栅栏边上,争先恐后伸出头去嗅两人的手。
女骑手和她的丈夫、女儿一起接待两人,她大方上前握住闻徵的手,衷心道:“很高兴见到你们,你能重新看到,实在是太好了。”
有幸再见敬重的前辈,闻徵激动得差点没捧稳手上的花,真诚道:“谢谢,如果当时不是你的悉心指导,我难以想象,会多走多少弯路。”
“你太谦虚了。”她接过闻徵的礼物,笑道:“我的经验能给你带来帮助,也是我的荣幸,何况,”她转过身,向易承昀感激地点了点头,闻徵注意到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精灵之眼”:“收到易先生的礼物后,我们一直想亲自道谢,没想到你们会过来看我们。戴上这个之后,现在我能和普通人一样逛街,少了很多麻烦。还有,你们捐赠的事,在我们的圈子里面都传开了。”
“过奖。”面对新认识的朋友时,易承昀又变回那副礼貌而疏离的表情,客气道:“如果能对你有帮助,最好不过。”
他们和女骑手一家在农场里度过了半个下午,只是坐在场地上野餐、聊天,喂喂小马和小羊羔,闻徵张开双臂躺在草地上,望着天上静静流淌的白云,有种想时间停留在这一刻的错觉。
他知道,两人能有如今的惬意,是因为易承昀在背后替他承担了大部分,因此他更希望能为那人做些什么。
直到接近傍晚,易承昀和闻徵才与他们一家依依不舍分别,并约定好下一次再见的日期。
“有个小农场挺不错,小兔子和小牛多治愈,你觉得呢?”闻徵坐上车,向身后送他们的一家人挥挥手,回过头问:“你很安静,怎么了?不喜欢?”
“那位女士刚才说,你重新看到,是什么意思?”易承昀半边脸隐藏在车内的阴影中,闻徵登时愣住,后知后觉想起,舒了一口气:“我有时总会忘记,你现在不记得。”
轻描淡写把自己曾经失明、又复明的事几句话说完,闻徵想活跃活跃气氛,故作轻松问:“难道你的备忘录上没有写吗?”
易承昀声音低沉:“没有。还有,你没解释是怎样重新看到?”
闻徵脸一红,迅速偏过头:“不告诉你。”
把他的隐瞒看作是不想让自己担心,易承昀收紧握住他的手,若有所思。
慈善活动举办得十分圆满,闻徵怕易承昀失忆的事会穿帮,两人有意保持低调,只和几个熟悉的朋友聊过几句,便以赶飞机的借口提早退场。
“如果你喜欢那个农场,以后我们多来。”坐上飞机后,易承昀看到闻徵还在出神望向窗外,开口道:“或是在马场附近建一个。”
“我在想,奥运比赛前可能没多少时间玩。”闻徵回过神,轻笑摇了摇头,答道:“昨天忘了告诉你,我接下来要参加封闭式集训,至少有两周不能见面,你好好照顾自己。”
“好吧。”易承昀接受得比闻徵想象中快,反过来安慰他:“不用担心其他事,公司那边我心里有数,你专心准备比赛就好。”
还以为他会有不满,闻徵默默转过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易承昀今早醒来后,有哪里不一样?
可惜一下飞机就要赶去集训,闻徵没多少机会求证,不过,疑问的种子一旦在心里种下,便会疯了一样生根发芽。
集训地点在离他们生活的城市四个小时飞机的草原边上,闻徵风尘仆仆赶到马术队预定的酒店,见两个来接风的队友愁眉不展,不解问:“出什么事了?”
年长的娜仁答道:“昨天温宇晴提出要退赛,搞不懂小孩怎么想,我们好艰难把你盼回来,以为团队训练总算能回到正轨,真是……”
“我知道了。”大致猜到缘由,闻徵不动声色道:“等回房间安顿下来,我问问协会会长的意见,万一是其他原因。”
“欢迎你回来,至于温宇晴,我们当然希望她能继续参加团队赛。明明她身体没伤,铁了心要走,无组织无纪律,这事过后即使不开除她出队,也必须给她记大过。”协会秘书对有队员忽然退赛,也感到非常棘手,不得不向闻徵求助:“你们四个早前已经获得团队赛的资格,虽说可以换人,但从总体成绩来讲,还是原本的队伍比较稳定。你方便问问她吗?拜托,我们轮番上阵,软硬全试过,她像吃错药一样。”
“明白了,我试试。”闻徵挂掉电话,身后的房门应声响起,他叹了一口气:“进来吧。”
来人正是温宇晴,扎着马尾的小姑娘低着头推开门,不敢看闻徵的眼睛:“听说你找我。”
“坐下吧。”闻徵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刚泡好的茶。”
“不、不用麻烦。”闻徵的态度越是礼貌,温宇晴越感到羞愧,胡乱摆手:“恭喜你眼睛恢复,我明天就走。”
“是么?那我就不说太多废话了。”在她对面坐下,闻徵推了一个杯子到她跟前,冷静道:“上次不欢而散后,我们还没机会谈话。你或许知道,我的丈夫其实生了点小病,我想陪着他,但没办法。因为对我来讲,目前必须把所有精力投入到训练,才不辜负他给我的支持。”抿了一口水,闻徵继续道:“马术运动在华国方兴未艾,各方面需要完善的太多,迫切期望得到各界的支持。因此我很希望能在这次奥运中,取得亮眼的成绩,向更多人展示这项运动。这不单是为了我们自己,也是为了华国无数默默无闻、缺乏训练条件,仍坚持不懈朝奥运努力的骑手。”
温宇晴说不出话,怯生生瞄了他一眼,又马上垂下头。
“坦白说,我还在生你的气,毕竟我不是什么圣人。”闻徵摊开手,诚恳道:“漂亮话谁都会说,我眼下只想一件事,就是想办法提高整个团队的得分。把私人情感带到日常训练是很不专业的,如果你相信我的水平,就留下来。作为一个专业运动员,如果你真的对你自己以前做的事感到愧疚,就用比赛成绩来弥补。”
嘴唇动了动,温宇晴眼眶通红,竟开始低低地啜泣起来。
“你出去想清楚。”闻徵递给她一张纸巾,心里吐槽,怎么好像我在欺负你一样,明明是你男友害得我差点一辈子看不见,按捺着性子:“明天早上五点集训,不要迟到。我会每天将你的表现和后备骑手作对比,前途是自己争取的。”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闻徵没好气站起身,刚好收到易承昀的讯息:“有没有需要帮忙?”
他下意识回复:“你是在我房里装了摄像头吗?”
易承昀:?
“你之前查过我这边一个叫温宇晴的骑手的男朋友,就是他害我出意外。”闻徵想了想:“虽然他不是幕后黑手,没听你说过怎么处理他,但至少在比赛前,让他不要再接近这个小姑娘。”
闹情绪退赛这种事只能发生一次,闻徵清楚,如果队友没办法稳住心态,他不得不管些他不愿意管的事。
“为什么你连小姑娘的事也要管?”易承昀的语气听上去不太对劲:“周末我可以过去看望你吗?”
“说了是封闭集训,我刚归队,不能带头违纪。”闻徵看向窗外,摩挲着手上的戒指,浮起一个笑:“别急,很快我就能回来。”
“那好吧。”易承昀本来也不想让他难做:“等你回来,我有事对你说。”
这句话几乎要让闻徵留下心理阴影:“有什么事直说不行吗?你上次说这句话的时候,可没什么好事发生。”
“我找到你藏起来的玩具了。”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大,易承昀好整以暇转动手上的钢笔,望向窗外:“这回保证是好事,我给你想了好多个游戏。”
他觉得闻徵应该早猜出来,只是没戳穿。再说,凭两人的关系,恢复记忆的事,他根本瞒不住,也没打算瞒。
“给我统统扔掉。”闻徵头发快炸开:“要是你不扔的话,我就、我就,”半天没想出狠话,闻徵灵机一动:“我就去找个草原上套马的汉子。”
自从上次在心中许诺过——只要易承昀没事,以后也不说讨厌他,闻徵察觉自己连放狠话也不够气势,全是那人害的,他又记了易承昀一笔。
“还以为你要用亲自下厨来威胁我。”易承昀低笑了一声,对玩笑话不以为然:“玩具种类可以慢慢谈,游戏你会喜欢的,不打扰你休息。有事随时打给我,你要是喜欢套马的汉子,我不介意跟过去学。”
闻徵忿忿不平埋怨道:“你就这么扯开话题!”话音未落,电光火石之间,他脑中无比清晰:自己初次展示“厨艺天赋”,是在大学野营时,如果易承昀失忆,不应该知道。
难不成这人无聊到特地在小本本上记下,闻徵是暗黑料理天才?!
不,闻徵还是更倾向于他已经想起来,但又想谋划些什么?闻徵一拍桌子,不管哪个原因,都不能放过他。
半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让草原迈入盛夏。
结束短期集训最后一天训练,闻徵的衣服几乎被汗水湿透,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去淋浴,一眼便看到酒店门外停了一辆眼熟的凯迪拉克。
“你等等我。”敲了敲车窗,闻徵抬手示意易承昀不要出来,解释道:“我东西已经收拾好,换身衣服马上下来。”
对接下来的危机一无所知的易承昀:“我可以陪你上去。”
闻徵没办法,将人带回房间,冷着脸道:“不准偷看。”
我哪需要偷看?易承昀心里这么想,板着脸点点头:“我就在这等。”
尽管半个月没见,他知道闻徵训练辛苦,没有做其他事的意思,只想好好过一晚二人世界。
“为什么你笑的怪怪的?”等闻徵从浴室出来,易承昀看到他的眼神,本能警觉起来:“你在生气吗?我来得太早。”
“怎么可能?”闻徵俯低身,勾住他的脖子,一手指尖摁住他衬衣上的一颗扣子,故意舔了舔嘴唇,拖长声调道:“我也给你准备了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易总·危
无奖竞猜:易总是在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呢?
(比较卡文很抱歉,这个月中旬前正文会完结,养肥的小天使阔以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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