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像被泼在屋外的湖面上,碧蓝水面反射出一簇簇光影,透过窗户,迷蒙蒙映在深棕色的木屋顶上。

两人来时太阳还没下山,闻徵睁开眼时,窗外依旧是阳光明媚的模样,让他仿佛有种时间停止流动的错觉。

耳边是易承昀沉稳的呼吸声,闻徵垂眼看向枕在他身边熟睡的人,被子没盖住的地方有个若隐若现的牙印,他不知不觉漾起嘴角。“离婚协议”当然是个无关紧要的烟雾dan,那人的反应也如他所料,可惜他还没来得及说出真正用意,就被易承昀“收拾”得丢盔弃甲。

轻轻侧过身,闻徵弯起眼,悄悄伸出指尖,隔空描绘易承昀的粗眉,这人连睡觉的时候,都是一副不拘言笑的样子;接着他又把玩起易承昀的碎发,深黑色的短发拂过指间,或是时不时挠一挠对方的耳朵,猝不及防被那人搂紧。

彼此鼻尖碰着鼻尖,闻徵像只恶作剧得逞的小猫,用气音问:“醒了?”

“嗯,”易承昀没有睁开眼,手掌抚过他的后背,低声道:“你的心跳在叫我。”

这是什么土味情话?

闻徵刚想吐槽,地上忽然传来震动声,只得等易承昀摸到手机,听他开口问:“怎么了?”

以为他公司有急事,闻徵乖乖坐起身,准备给两人弄点吃的,却听见易承昀冷不防问电话那头:“线上离婚发布会?”

心底暗叫不妙,闻徵脚还没碰到地,就被他一手捞回来,继续听那人答道:“嗯……知道了……是这样……好……麻烦你们……”

“我跟认识的记者说的是线上新闻发布会。”闻徵自知理亏,等他结束通话,硬着头皮解释:“一定是外面的人乱发散。”

“是么,”易承昀拿来一件衣服给他披上,表情看上去波澜不惊,却让闻徵有不好的预感:“穿上衣服,填饱肚子,就该开始发布会。”

闻徵不情不愿穿进半边袖子,心虚问:“谁去开?”

易承昀似笑非笑道:“你宣布的,当然你来。”

闻徵倒在沙发上,拉住他的手:“我不习惯面对媒体,还是你来吧。”

易承昀像铁了心:“那更该多练练,以后比赛说不定会有各种采访。”

根本不是这个问题好吗?!

鼓起脸扔了一个抱枕过去,闻徵懒洋洋摊在沙发上不动弹,眯眼看向在厨房忙活的易承昀,那人没穿上衣,背部肌肉线条堪称养眼。

屋子里不算乱,昨晚两人的战场主要在浴室,闻徵抬手将窗帘拉到最开,正巧看到一只小鸟落在窗台上,从外面歪着头看他。

“好香!”吸了吸鼻子,闻徵瞬间被黄油融化在肉上的香气勾去了魂,舔了舔嘴唇:“这么快?”

“下来吧,”易承昀将烤好的肉端到木桌上,铁盘上的牛肉发出刺啦刺啦声响,肥美的油脂自饱满的纹路缓缓溢出,他帮闻徵夹好一小碟,随口问:“开完发布会想做什么?”

闻徵拿筷子的手一僵:“我快连眨眼的力气都没了,何况现在还是白天,不好吧。”

反应过来闻徵误会了他的意思,易承昀面不改色,喝下一大口啤酒:“不,你还可以。”

眼看闻徵的脸“刷地”变煞白,易承昀难得没忍住,唇角勾了勾,轻咳一声:“先吃,我看看有没有别的事打发时间。”

后知后觉他在逗自己玩,闻徵泄愤般一口咬下大块五花肉,入口片刻,登时眼神亮起:里脊肉被炭火烤得外焦里嫩,鲜美的肉汁在舌尖上“嗞”地迸出,整个口腔都是幸福的味道。

“烤肉技术这么多年没怎么退步,不错。”停不下筷子,闻徵一口啤酒一口肉,含糊不清道:“晚上还吃这个。”

易承昀抽了张纸巾拭了拭他的嘴:“慢点,没人和你抢。”

可能是由于昨晚消耗大,两人风卷残云般消灭掉两大盘烤肉,易承昀装作听不懂闻徵的半耍赖半威胁,将他摁在电脑前:“摄像头调好了,开始吧。”

当初易家和闻家联姻的消息,震惊社会各界,每个人都以为他们的婚姻撑不过一年。因此当闻徵宣布要召开记者会时,不少人都猜他俩是“演不下去”,只有少数祝福的声音。

不过,闻风来看“线上离婚发布会”的媒体迟迟没等到双方出现,直到晚上,头发凌乱的闻徵姗姗来迟,声音沙哑:“抱歉,大家误会了,我们不会离婚。”

记者:“请问是什么让你改变主意?”

吃瓜群众:???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坐在摄像头前,闻徵哀怨地瞪了旁边看好戏的人一眼,尴尬地往下扯:“其实这个发布会,是关于我未来在西南的投资计划……”

记者:……???

“抱歉打断,请问你身上穿的是易总的衬衣吗?领带好像也是易总爱穿的款式?”

看到这条问题,闻徵愣了愣,低头一看,差点气晕过去:全怪易承昀什么都用定制,样样不带重复,一眼就被认出来。

“各位记者朋友,”旁边看戏的易承昀站起身,从后面环住闻徵,及时安抚快炸毛的小猫:“抱歉给各位带来困扰,我们在这里共同宣布:易氏和秦氏计划在后年联名赞助举办北半球最大的马术比赛,希望将其打造成国际马术品牌,而我先生作为秦氏代表,将参与……”

后面的话闻徵没听清,他侧过头,在摄像头看不见的地方,狠狠掐了易承昀一把。

眉头动了动,易承昀顺手揽住他,提醒他面向摄像头:“……具体后续会由秦氏和易氏联合发布,谢谢各位记者朋友。”

“你实在太过分了!”电脑屏幕一合上,闻徵抓起一个抱枕扔到他身上:“我的衣服呢?”

稳稳接住抱枕,易承昀挑起他的领带:“这么精神,看来确实可以继续。”

背后一凉,闻徵手忙脚乱解下领带,生硬转移话题:“什么时候和秦家谈好的?”

“这主要是秦老爷子、你外公的意思,国内马术比赛太少,如果能在这里办起来,不仅能带动整片地区收益,你也不用每个月来回飞。”易承昀简短解释一遍,见闻徵大致理解,话锋一转:“是不是该轮到你解释昨天的‘惊喜’?”

被直接问,闻徵反而说不出口,避开他的视线,支支吾吾:“因为你恢复后没告诉我。”

易承昀摇头:“你不一早看出来了么?”

闻徵脸一红:“不管,和你有关的事,我要第一个知道!”

点了点头表示附和,易承昀手指抵在唇上,止住笑意:“还有吗?”

“还有,除去我受伤那回,其他时候你不说喜欢我。”话说到一半,闻徵耳根发烫,伏在沙发上用抱枕挡住脸,半晌没听到答话,又暗地探出眼偷看易承昀的表情。

易承昀正注视着他,是他没看过的眼神,他的脸霎时烧得要滴出血来,拉过被子彻底蒙起头不说话。

怕他再憋要透不过气,易承昀边拨弄他露在外面的头发,边问:“要不要去钓鱼?”

“要。”闷闷答了一声,闻徵在被子里解开衬衣,小声嘀咕:“要换身衣服,你别偷看。”

将他的衣服递到沙发旁,易承昀好笑转过身,自己也换上方便外出的衣服,忽地听到背后响起一声惊叫:“不见了!”

整理好衣衫,易承昀不慌不忙回过头:“怎么了?”

“巧克力!”闻徵胡乱翻桌上的东西:“在哪?”

“我吃掉了。”易承昀装作不知情:“你想吃我去买。”

“吃掉了?!”一股气堵在胸口,闻徵停下手上动作,死死盯住他的脸,试图看出些端倪,欲言又止:“全部?什么时候?”

“昨晚清理完以后,我饿了顺便吃的。”易承昀将他脸上的慌乱尽收眼底,不动声色问:“你生气了吗?”

“不、不是,”闻徵咽了一口水,双手抓住他的胳膊,强作镇定问:“你是在逗我玩的对吧?藏起来了是不是?再不告诉我我真生气。”

他不知道,他竭力藏起紧张的样子,这点小心思在易承昀眼里更像欲盖弥彰

“为什么这么说?那么想吃巧克力吗?”易承昀为他披上外套,继续装傻:“我们现在出门,再给你买一盒。”

“都说不是,”闻徵额头快冒出汗:“你……”

话没说完,他被易承昀握住的手,手指似乎碰上什么凉凉的东西:易承昀正捧起他的左手,小心将一只白金戒指套进他的中指。闻徵一时忘了反应,易承昀的表情虔诚得像在完成一件艺术品,那人弯低身,双手握住他的手,郑重亲了亲他的手指。易承昀抬起头时,目光火热直白,差点让闻徵再度软在他怀里。

“我就知道,”闻徵心跳得快蹦出嗓子眼,头抵在他肩上,不轻不重锤了他一拳:“明明是我先准备的,你真狡猾!”

他本来的计划,是想趁吃甜点时,把裹着戒指的巧克力喂给易承昀,那人的反应一定精彩。

易承昀搂住他,吻了吻他发红的耳尖,轻声道:“这句我当夸奖收下,你被我套住了,以后不准提离婚,开玩笑也不可以。”

“我还没追究你先斩后奏,哼,”闻徵昂起下巴,眉眼弯成好看的月牙形,藏不住嘴边的笑:“不是说带我出去钓鱼吗?”

屋外阳光灿烂,清澈的湖面像镜子一样倒影积雪的群山,偶尔会有捕鱼的小鸟滑过水面,划出一圈圈涟漪。

坐进绑在湖边的小船,闻徵半挨在易承昀身上。好奇看他将鱼饵串到吊钩上,抛入水中。

耳畔传来风吹树林的飒飒声,以及远处山鸟的鸣叫,广阔的天地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

闻徵悄悄把左手搭在易承昀的左手上,两人手指交叉,看手上戒指并排在一起,禁不住偏过头蹭了蹭那人的肩。

他们两人都不喜欢繁琐风格,因此定制的戒指是简约设计,在阳光下,像两道银色的圣光把两人的手连在一起。

察觉到他的小动作,易承昀心思完全集中不到钓鱼上,索性垂下头专心的看他:闻徵脸上的笑很纯粹,像此刻拂过湖面的风,连过去的伤疤都能被温柔抚平。

“等我们老了,就找一个像这里的小镇隐居好不好?”闻徵半眯起眼,头枕在他身上,带点嘶哑的声音像小猫的毛尾巴挠在易承昀心尖:“我们养一对猫,一对狗,还有两三匹马。”

等到两人老到走不动,他还可以和易承昀一起坐在门前看夕阳,一起回忆走过的时光。

“好。”易承昀静静听他描绘两人的未来,闻徵的乌眸里有动人的光,让人只看一眼,就再也移不开视线。

半个下午,多数时候是闻徵在说,易承昀在听,时不时答上一两句。

“为什么这么久、半条鱼不上勾?”水流声音让人昏昏欲睡,闻徵打了个呵欠,推了推望着他发呆的易承昀,指着浮漂:“鱼饵快被吃光啦,我们今晚要饿肚子就怪你。”

“还不是你让我没法专心。”易承昀心里这么想,心不在焉加了些鱼饵,随口道:“能钓到。”

后来两人一直坐到傍晚,易承昀领着明显在忍笑的闻徵,在商店车买了一箱够吃两天的鱼。

余下三天假期,两人大部分时间在木屋里度过,最后一天,闻徵一路频频回头,被易承昀牵上飞机,赶回马术队集训基地。

他们的车停在酒店外,两人静静坐在后座,闻徵双手环住易承昀,暗地嘲笑自己像个小孩,却怎么也不想松开手。

“早点回去休息,别影响明天训练。”易承昀亲了亲他的发旋,心软又不得不劝,半开玩笑道:“如果我想你,会想办法混进去。”

不知为何,易承昀这时莫名记起,刚结婚时,闻徵像只一有人接近就张牙舞爪的小猫;而一旦决定信任,又会黏人黏得寸步不离,越了解他就越惹人心疼。

“骗子,易总从小就是三好学生,可不会做这种事。”闻徵扑哧一声笑出来,压在心上的情绪蓦地一轻,看进他的眼睛:“两个月,会觉得难熬吗?”

“不会,”易承昀答得没半分迟疑,抬手弹了弹他的酒窝,指尖摩挲过他的唇瓣:“我等你这么久,不差两个月。”

直到临睡前,易承昀这句话仍在闻徵脑海中盘旋,他躺在床上,把手举到眼前,看着手上的戒指出神。

“叮咚。”手机推送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上面是一则娱乐新闻:落魄闻家少爷大闹樊氏长子婚宴,昔日爱侣形同陌路。

“我看到新闻,”闻徵把新闻截图发给易承昀:“是你安排的吗?”

“是。”易承昀回得很快:“你当时不是说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闻徵淡笑:“做得好。”

后续易承昀没有告诉他,樊锐勃然大怒,勒令保镖将闻祈送到和樊荣同一所精神病院,估计两人要在那边度过余生。

闻家的事再与闻徵无关,他在集训的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正式比赛的日子越逼近,马术队中的氛围也越发凝重。

这是华国第一次获得盛装舞步团队赛入场券,每个人神经像绷紧的弦,半丝不敢放松。

身为队长,闻徵不仅要完成自己的训练任务,还要承担团结队员的职责。每日体能训练、总结错误、学习往年比赛经验等等,一项接一项,晚上累得沾枕头就睡。尽管时间紧张,他习惯每天早上给易承昀发几条讯息,等到训练间隙,就能收到对方的回复。

这日结束下午的训练,闻徵和队员回到酒店,竟发现有人为马术队升级了酒店中的所有服务;还给队里所有成员添置慰问品,花篮从酒店大厅一直排到大门外,气派得很。

很少人会这么大手笔,闻徵没想太多,顺手发信息给易承昀,打趣道:“我们终于长成一个成熟的团队,可以自己拉赞助。”

易承昀:?

走到花篮旁,闻徵这才看清,卡片上的落款竟然是秦氏。

上次他和秦老爷子谈过后,约好比赛后和易承昀一起亲自上门拜访,照理说,他和秦家的关系只有两家的心腹知道。

幸好,队员们同样听信协会的说法,以为找到新的赞助商,没往闻徵身上联想。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时,手机上进来一个陌生来电,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人:“闻、闻小弟,赔礼、不,慰问还合你心意吗?”

巴不得把手上的花束扔进垃圾桶,闻徵脸色瞬间冷下去,和队友借口说需要先回房,寒声反问:“无功不受禄,秦先生有何贵干?”

“你怕是误会了,”秦东的声音听上去小心翼翼,像换了个人,甚至有点低声下气,联想起这两兄弟先前种种,让闻徵倍感恶心:“我们哥俩以前不知道你在闻家受的委屈,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大家以后是一家人。迟早要见面,俗话说和气生财,是不是?”

“我跟你不熟,不要乱认亲。”闻徵毫不客气拆穿他:“不管你是做戏给秦老爷子看,还是有别的心思,我无福消受。”

“怎么这么说话呢?”秦东几乎要破口大骂,但一想到老爷子的警告,强忍住怒火:“真没必要,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必弄这么尴尬。”

“我就是这样,没打算改。”闻徵硬气道:“不服憋着,最好憋出毛病。话说到这,不用再打来。”

一口气说完挂断电话,闻徵看时间快到傍晚,估摸快到下班时间,便向易承昀发出视频通话,听到那人的声音总能让他安心:“今天训练结束了?”

看到对面屏幕里的办公室背景,闻徵愣了愣,软声问:“你还在加班?那我等一下再打来。”

“刚准备吃晚饭,你说,”易承昀为了证明,把摄像头移向面前的外卖,缓声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

“你又知道,”闻徵把秦东做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他,总结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听说,秦老爷子前段时间,敲打了他俩一顿。”易承昀抿一口咖啡:“前两天秦氏股东大会结束后,听说秦老爷子和他们的律师团队有过一次面谈,可能与秦东兄弟的态度变化有关。”

“你是不是在哪里都有线眼?”闻徵趴在桌上,一手撑起下巴,犹豫问:“和我有关系吗?”

“这个不好说。”易承昀笑得高深莫测:“等你结束比赛,我们可以一起去试探。”

*

时间过得飞快,这届奥运比赛的场地在邻国,闻徵跟马术队提前两周到场适应。

前两段比赛闻徵的名次很稳,到最后一场自由演绎项目,队里只有他进入决赛。当天,他提早到达会场,备马换装,隐约听到观众入场的声音,忽远忽近,控制不住般心跳加速。

“你到了吗?”发给易承昀的信息传出去后,闻徵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在冒冷汗。

“到了。”易承昀回给他一张场内小国旗的照片:“比赛完后想去哪玩?”

“没想过,”闻徵挨在马厩栏杆旁,一手抚上心脏,目光落向手机画面中、易承昀手上的戒指,他深呼吸几口气,站直身,回复:“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易承昀:“是好的惊喜,还是上次那种?”

一手抵住唇,闻徵一想象易承昀当前的表情,不禁莞尔:“不说了,我带萨瓦尔多热身。”

抽到第八个出场,闻徵骑着黑得发亮的弗里斯兰马,身穿黑白骑士服,漫步进入赛场,一眼便发现坐在贵宾席的易承昀。

悄悄向那人眨了眨单眼,闻徵昂起头,策马入场、行礼,场内随即响起熟悉的旋律……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就是结局了_(:з」∠)_隐藏内容已经发到大家知道的地方,有兴趣的话可以去康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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