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柳怜瞎想的时候,公主率先走了,她走向佛寺里面,众人见是公主,皆让出一条道。

柳菱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旁边的人对她道:“你那个姐姐还真厉害,竟然和公主一路了。”

柳菱道:“能和公主做朋友,那是她的福气。”说完她转身就要走,可却被一人拽住了,柳菱一看,竟然是柳府妾室的女儿柳若,她嫌弃地一推,柳菱母亲是柳父续娶的妻子,就算她和柳若一样,都是在外偷偷生下来的,她也算是正儿八经的大小姐,这个妾室的女儿有什么资格抓她,她忍住怒火:“你做什么?”

“听闻母亲给凝姐姐说了一份亲,这亲还没说好,凝姐姐就和公主有了交情,那这份亲事该当如何呢?”

柳菱没好气地道:“那自然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公主金枝玉叶,她要是插手,莫说母亲,就是父亲也不好说什么吧。”

柳菱刚才气急了,完全没想到这一层,要是柳凝和公主交好,公主又向皇帝说些什么,那到手的鸭子可真是要飞了。

虽说君王不管百官家室,可公主却不同,宫内皇子繁多,可公主却只有一位,自然被皇帝捧在手心上,要是公主插手姻缘一事,闹到最后,说不定会闹到皇帝面前。

她忍住怒火,把这个妾室之女带到无人之地:“那你说怎么办吧。”

“既然凝姐姐出来了,那生米煮成熟饭,谁都没法改变了,姐姐也是知道该怎么联系那个商人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柳菱呵斥道,她自小和这个妹妹斗,早早明白柳若不是省油的灯,可没想到她小小年纪,竟这般蛇蝎心肠。她不由来地察觉到一阵寒冷,斗完柳凝,这柳若是不是要算计她了。

她一怒之下道:“此事不可再谈,你小小年纪,竟然会这么算计你的姐姐,这寺庙你也没必要逛下去了,跟我走,你回柳府的祠堂待上一个月,不许出来。”

柳若吓到了,瘫在地上哭泣不已,待柳菱离去找侍从后,柳若抬起头,脸上哪有一丝泪痕,反而勾起一抹隐晦的笑。

柳怜跟着公主走了,她们到了门口,侍卫都守在那里,公主指着魏清韫和柳凝道:“你们陪我去见佛子。”

柳怜和一众侍女留了下来。

柳凝慌张,她生怕端王从门内出来,然后见到她,用他的龙鳞刀抵在她纤细的脖子上。

她捂着肚子,同那一众侍女道:“我先离去,一会就回来。”

说完她就匆匆逃了,逃到一处角落里,不敢出去。

她可不敢和端王遇到。

可怕什么来什么。

原本她大大方方和公主进来引不起什么怀疑,可巧就巧在端王只把佛子送进屋内就去见了国师,这刚和国师谈完,回到这处就见到柳怜躲了起来,他大步走了过去。

柳怜挑的位置还算满意,这位置能看到公主她们什么时候出来,最后也能有个解释,可她还没放下心来,就听到一声醇厚的男声:“这里面有虎狼么,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高大的人挡住了光,柳怜第一眼完全没看清那人,但嘴却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端王要比虎狼可怕多了。”

“哦?我怎么不知我必虎狼可怕。”这姑娘是在躲他,端王完完全全没想到。

柳怜瞪大了眼睛,她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身子一软,她倚在了墙上。

多亏这墙,要不然她就坐下了。

“端王殿下……”她有点不会说话了,说的话都带着颤音。

端王盯着这个古怪的姑娘,他在战场很长时间,只有每年过年的时候会回来,而那时他总会陪在母后身旁,陪着母后过年,母后会挑出一天,去和皇帝过年,他也被迫去了,那时薄雾如纱,红烛轻燃,宫妆美人坐于两侧,环肥燕瘦,各有千秋,清寡有之,艳丽有之,却没有一人,能这么快,仅仅是站在他面前,却好似摧拉枯朽一般,勾起端王那不可言说的心思。

或许这女子知道他今日要来此,故意做出这番举动勾引他,端王思忖。

柳怜轻声唤他:“端王。”

那声音点起一排明火,乍然间暖透心肺。

“嗯。”这女子成功了。

“你为何在这?”明明不认识,却自然而然地问了出来。

柳怜心一惊,难道端王不喜她出现,果然,虽然她俩交换了身体,可端王是厌恶她的。柳怜眼角一下子就泛红了,她不自觉地带些委屈:“我是和公主来的,端王不喜欢我在这里,我不会出现在王爷面前,惹王爷厌烦。”

说罢柳怜就离开了,她一睁眼从端王身上醒来,原本就充斥着惶恐,回来之后她不敢去见端王,生怕端王提着那柄龙鳞刀,也怕端王厌弃她,如今一看,果然没有猜错。

她不过就是个关在笼中的祸夫之女,哪有什么资格见端王呢。

端王却没有拦下,反而在思考,难道自己说话的声音太重,吓到这女子了,不怪他这么想,前些日子,军师才说过,他仅是站在城墙之上,那群敌军都不畏惧他。

或许他刚才太强硬。

不过她是跟公主来的,那到时候去找自己侄女打探她就好了,也给自己一个时间。

柳怜跑了出来,而公主她们正好出来,公主面色不虞,气冲冲地离开了。

而魏清韫和柳凝留了下来,可魏清韫并没有给柳凝好脸色,她只是瞥了一眼柳凝,就跑着要跟上公主。

柳凝无奈地摇了摇头,而后见到柳怜,招呼住了她:“过来,我们进去。”

柳怜和惹云赶紧跟着柳凝进去了。

而端王到了前院,院中无人,“她”果然跑了,只有找到公主,才能打探到那女子性情。

他大步离开了。

柳怜彻底见到了佛子,和她想象的不同,她以为佛子该是端庄而又悲悯众生,可他不是,好像就是一个俊秀的小和尚,唯有眉间那一道疤昭示着这个小和尚过去的不同。

不知这样的人怎么会惹怒公主。

佛子见到她们,对她们道:“坐。”

柳怜乖巧地坐下,佛子对她们道:“我法号为知徽,叫我知徽就好。”

三人点了点头,知徽起身,冲柳凝弯了一腰,说道:“多谢柳凝施主当日之恩。”

柳凝连忙起身,扶起知徽道:“不过是顺手而为,佛子这般大礼,反而让我压力很大。”

那时柳父下派他州,她身为长女也跟着去了,路上遇到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倒在路边,她让下人救了过来,没想到那个孩子竟然是个小和尚,那小和尚作为报答,把一串佛珠交给了柳凝,并告诉她回去之后要防着外人。

柳凝道:“要不是知徽的话,我怕是要被后母那副伪善欺瞒了过去,知徽也算是救了我的命,你早就报答了。”

知徽却瞥向了柳怜,道:“不止如此,不知能让我和柳怜姑娘单独谈一会么。”

柳凝疑惑,但基于对他的信任,她和惹云避开了,两人到了耳房等着,惹云道:“当初那老和尚一口断言怜姑娘是祸夫之命,如今佛子单独留下怜姑娘,是不是要替怜姑娘解命。”

柳凝想起柳怜受的那些委屈,喃喃道:“最好如此。”

柳怜的确是有事找佛子,那也是该她去找啊,而非佛子主动去留。

她端端正正地坐着,不敢动弹,她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缓解屋内只要两个人的尴尬。

知徽道:“怜姑娘应该是知道小僧为何留下怜姑娘。”

柳怜想了又想,除却自己和端王的古怪,那还有传闻的祸夫之命,她小心而又试探地问道:“是我的命格太独特么。”

知徽道:“确实如此,天下间有此命格的也只有姑娘一人。”

柳怜垂下了眼,她眼尾狭长,却上挑得并不凌厉,反而带着一弯柔和,此时垂了下去,竟有一份无辜而又我见犹怜之姿,若是旁人在此,怕是要心疼上一疼,可惜她面前坐得是佛子。

知徽虽年纪不大,可一颗心早就古井无波,但他并非瞎子,能看出柳怜这幅娇媚之姿,他心中叹道,柳怜此时还有成长的时间,等彻底长开了,怕真是要应了那句谶语。

可如今他却是要偿还一人的罪过,知徽道:“当初有一人到了相府,断定了柳相两位女儿的命格,可他却修行不够,没看到罪过之后的春回大地的祥和之姿。”

知徽说出这话之后,柳怜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他口中的那人,若柳怜猜得没错,就是当初断她的和尚,她身子不禁前倾,想听下去,知徽见她这般期待,他不知该不该说下去,说下去之后,这女子眼中又该是怎样的伤悲。

他还是说了:“过了数年,那人终于修行够了,才发现当初不过是妄语,但已经毁了一个姑娘的名声,以及那姑娘的自由。”

柳怜心里一酸,这个姑娘就是自己,而自己的过去难道就是这般可笑,是因为一个和尚道行不够,所以才变成这样么。

她隐约间有种直觉,再听下去怕是要心碎,可这种自虐般的痛苦却让她更为清醒,她道:“请知徽说下去。”

知徽道:“那和尚自觉犯错,怎样都弥补不了那姑娘,但却并非什么都没法去做,于是先找到那父亲,说出当初是自己修行不够,可是,那父亲没有听进去,而那和尚,哪怕修行已满,却再也不会断人命运了,如今那和尚已成国师,却把自己关在佛堂之中,不会轻易迈出一步。”

柳怜瞪大了眼睛,她眼里好像有那么不可思议的玩笑:“佛子,我不过就是宅门一普通女子,佛子不要编些话语诓我,我什么都做不来。”

“你是我救命恩人的妹妹,也是家师错漏下的无辜之人,我只求姑娘能得知真相。”

哗啦!

这是心坠落的声音么,为什么会那么疼,哪怕是被关进小院也没有疼得像这样厉害,而耳朵像是灌进了撕扯的喊叫,此起彼伏,吵吵嚷嚷,又有什么在堵着她的鼻子,她的口,她像是溺水一般,完完全全呼吸不上来,她眼前一黑,彻底倒下了。

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了,姐姐在一旁照顾她,她睁眼那一刻,姐姐的方巾在她额头上,还是温的。

她想起身,柳凝却拦住了她,道:“对不起,姐姐,我丢人了,不小心在佛子面前倒下了。”

柳凝抱住她,在她耳边道:“我不知道知徽和你说了什么,我也不想管,但你要是跟我说你疼,我一定要让你疼的人血债血偿。”

柳凝却哭了,她很想说是父亲,可她说不出口,姐姐对父亲还有一丝幻想,她只当是后母来了,父亲才变的,可没有后母,父亲也不再是之前的父亲了。

母亲早逝,而父亲续娶了后母,又带回了妾室,众人都道后母和妾室都带了拖油瓶过来,可凡是有眼睛的,都能看出那些孩子,都是父亲亲生。

而父亲成了丞相之后,他们身份都扶正了,偌大的宅子里,只有柳凝和柳怜是多余的人。

柳怜很惨,她自己知道,自己只能在一个院子里,没法出去,只有姐姐记得给她带些吃食和衣物,而姐姐她在外面真的过得好么,面对后母还有妾室,加上那群孩子,她姐姐怕也过得艰难。

从父亲要把姐姐嫁给商人就可窥见一斑,哪怕姐姐温婉贤淑的名声在外。

世界之大,她们姐妹却无家可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