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怜睁开了眼,面前是深色的帏帐,这并不是自己的屋子,那帏帐甚至不是一个女子闺房该有的颜色,柳怜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她心下了然,她又从端王身上醒了。

不过还好端王身上穿了身亵衣,要不然她这个未出阁的姑娘可承受不来,柳怜望了一圈,只有摆在面前的甲胄,可她不太熟悉这种东西,只能去端王的衣柜,找到一身清浅的衣服,轻而易举地换上了。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柳怜这次都没有一点惊讶。

她唯一有的只是遗憾,从知徽那听到消息就昏倒了,连这件事都没问,还真是亏大了,可知徽却留了句“错漏之下早有生机。”

如果说从端王身上醒来时上天的疏漏,那知徽的话就是让柳怜吃了一剂定心丸。

柳怜坐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端王身为大楚王爷,又是战场杀神,每日都要有很多事情,和整日无事可做的她不同,她平白占了端王的身体是耽误他的大事。

可柳怜还不太敢走,上一时间不长,就倒在人家营帐里,这一次要是倒在外面,那是耽误端王的一世英明。

咕咚~

柳怜已经坐了很久了,就这么直愣愣坐着,她不太敢碰端王的东西,所以很无聊,又饿又无聊,不够等了这么久,也没有换身体,她决定出去吃点东西。

总不能让饿到自己,柳怜其实挺怕饿的,她自己孤零零在一个小院里面,吃穿只能靠姐姐,所以她能吃到的情况下,她绝不会饿到自己。

她去洗了把脸,冰凉的水拍打在脸上,柳怜更有种清晰的感觉,她占了端王的身体,她从小怕到大的端王,她捂住心,那心在鲜活地跳动。

她坐在铜镜面前,多亏端王的屋子制备东西齐全,要不然她还要想别的法子。

铜镜里是端王的脸。

她见过端王,在她还小的时候,端王穿骑在马上,气势凛然,他当时再次征服一个小国,作为英雄,他班师回朝,而柳怜就混在人群之中,和所有人一样,远远望着他,可是还没等看清他的脸,身边就有人闹了起来,她怕麻烦,赶紧躲开了,躲开之前,她好像看到端王往她那边走来,可惜当时人挤人,她只记得那狠厉的表情,和阳光下泛着金光的甲胄。

如今得以细看,她才发现,过去的记忆是如此的不真实,端王着实是有一副好皮囊,眉梢似乎带着风雪,不经意间透着一份疏狂。

不知端王心肠有多硬,才会让这张脸端的气势逼人。

而柳怜变成端王,端王的脸上少了平日的压迫感,柳怜竟是盯着铜镜看痴了。

过了许久,柳怜终于起身了。

她推开门,阳光打在她的脸上,泛着微暖的热。

这应该是端王府,亭台水榭,怪石嶙峋,皆别具一格,端重而又不过分奢华。

柳怜终于有了一丝不适,从屋子里出来,就像是打开了壳,没了防备。

这是她不熟悉的府邸,她不认识这里面任何人,柳怜也根本不知道去哪要一份吃食。

就在柳怜胡想的时候,王府的管家走了过来,他估摸有四十岁,言辞恭谨道:“王爷,大厅已备好午饭。”

柳怜跟着管家走了,她默默地坐了下来,等着饭菜上来。

侍女上的菜并不多,加起来也就四五个菜,菜量也不算大,和柳怜想得全席实在是不同,倒不是她想的太多,而是她还没有被关在那小院内时,柳父吃饭时饭桌上必须要数十个菜,每一道菜都很讲究,柳怜心道他父亲不过是臣子,吃食就已经这般奢侈,端王身为王爷,想必要比她父亲更厉害,如今看来,倒是她想多了。

少顷,柳怜就吃饱了,吃完之后,柳怜把刚才的话收回来了,这顿饭,做的当真好吃,就算是柳相讲究成那副模样,柳府的厨子也赶不上端王府的厨子。

要不是估计端王的脸面,柳怜还想让厨子做点零食。

吃饱后,她想要回去等着,没想到端王府来了一个他认识的人,就是当初她在战场上第一眼见到的那人。

他匆匆来到端王府,根本没经过通报,不过这反而告诉柳怜,这人和端王关系不俗。

那人见到柳怜,踟蹰了一下,而后试探问他:“王爷。”

柳怜嗯了一声,那人目露不可思议的神色,但那人见多识广,忍住了惊讶。

他领着柳怜到了一处,他见四处无人,对“端王”道:“你把兵符交给了皇帝。”

他言辞激动,要不是秉着对端王的敬畏,他怕是要动手了。

柳怜不动声色瞒着他:“是。”柳怜虽是强装镇定,可她内心也十分疑惑,兵符能调动数万兵马,有兵符就像是有一份倚靠,可在这人嘴里,端王竟对兵符如此不伤心,直接交给了皇帝。

有几人能把到手的权利交付出去,柳怜不知道,但柳怜也颇为好奇,端王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可惜现在这种情况,端王怎么想她无从得知,她首先要做的就是糊弄走面前这人。

柳怜道:“我确实有我的考量,我在等着。”她话说了一半,但这话很有令人遐想的味道,正如柳怜所料,她一说完,那人就自动脑补了后面。

他面色凝重了起来,来回踱步,而手指还在搓弄着,最后他目露叹息,道:“算了,今日我陪你喝酒吧。”

柳怜就这样被他拽走了。

柳怜想挣脱开,可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她的想法就变了,他能在战争之下站在端王身旁,入端王府如入无人之境,他必是端王信任之人,况且,端王的身体并不排斥,所以柳怜放心地跟他走了,反正柳怜也没法处置端王的公务,何尝不借着端王的身体,光明正大感受一下府外的世界。

况且她隐约觉得自己该要熟悉端王的身体,不能不尝试走出去。

到了最后,柳怜有点后悔,两人坐在了酒楼里,那人为了安慰端王,直接灌了一杯酒,然后他直挺挺地倒下了,只剩下柳怜呆呆的举着杯,维持在将要喝酒的姿势。

这么一番折腾,柳怜倒是知道他的名字了,掌柜见他倒了,赶忙过来招呼,忙乱之间,柳怜听掌柜喊他一声:苏微云。

这么一番折腾,柳怜最后也没喝下那杯酒,反倒是还要去安排苏微云。

柳怜走出了酒楼,拍了拍衣角,掸去刚在折腾时沾的灰尘。

刚收了手,抬眼一望,走贩推着车,四处吆喝着,小孩追逐着走贩,念着童谣,灯火顺着空地腾空而起,恍然间就升到楼阁之上,是啊,宴会正好扫个尾,柳怜恰巧赶到几日中最热闹的时辰。

浓烈的玩闹心自她身上荡开,震出一团团的涟漪。

虽说上次也来了,可那日还没到晚上,就去了登云楼,偌大的夜市,她根本就没有玩过。

她摸了摸钱袋,正好有一些银钱,那正好是苏微云交给他的。刚才走得匆忙,她什么都没有拿,苏微云却甩出钱袋,扔到柳怜手上,说:“今日算我的,把这里全花干净也行。”

结果只花了一杯酒和一夜房的钱。

这里还剩下许多。

既然如此,她就不客气了。

可真去游玩她还有点措手不及,她想买珠钗,想买胭脂,可这具身体,明显不合适,她只能向前走了走,随意瞧瞧,可不知怎么回事,总是有美人倒在她身旁,她又想帮忙,又还记得“男”女有别,只能勉强帮上了忙,而帮了之后,美人想要“报答”他,问东问西。

柳怜实在不忍暴露端王,只能跑了。

而今晚这样的巧合太多,折腾的柳怜一点心思也无。

她为了避开那群美人,柳怜甚至对这群凑得越来越多的美人畏惧,她从来没想过,被人群围住是如此窒息的一件事。

慌乱之间,一人拽住他的手腕,生生把他拽了出去。

她跟着那个手逃了出来,终于得了一线生机。

她脑子昏昏沉沉,鼻尖全是美人身上的香气。

而一抬头,她正好看到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这人大概加冠的年纪,面色苍白,但眉眼却是浓重的,虽容貌俊秀,但眼尾耷着,凡事都引不起他兴趣的模样,一张俊容,愣是透出一股别样的冷淡。

这样一副看起来什么都不感兴趣的人竟然会好心帮他,柳怜连忙道:“多谢公子。”

“小生名为季琼。”这人道出自己的名字。

柳怜怔住了,她想要说出自己的名字,可话到了嘴边,却迟迟说不出口,说自己的名字不合适,而说出端王的名字更不合适。

她编了个名字,“我叫林榕,古木榕。”

季琼道:“曾见过京城才子,在下不说见上九十,也是见过七八,却没见过林公子这般气度之人。”

柳怜道:“在下才回京城。”

季琼思绪飘到刚才,冷淡的脸上晕染出淡淡的笑意:“这倒是,公子但凡出来一次,那桃花运就要沾染一次,要在下有公子这般容颜,怕是也不敢出来。”

这话点醒了柳怜,难怪那么多人一直往她身边凑,尤其最多的还是美人。

万万没想到,她竟用端王的身体勾住那么多美人的心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