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从未想过自己是不是伤了端王的心,她固执地以为是那陌生女子的过错,所以她面色一变,道:“皇叔,你之前从未这么对我,果然,有了家,我这个外人就不重要了么。”

她面色哀泣,故意依靠在太后肩上。

儿辈和孙辈对太后都是一样的重要,尤其是孙辈中还只有一个女儿时,太后果然面色不虞:“那姑娘还不是王府女主人,何必上伤了你侄女的心,你就这一个侄女。”

端王早就过了光明正大告状的年纪,他藏住语气中的嘲弄,但这并非嘲讽太后,他只是瞧不上公主这般作态,道:“如果那女子成为王府的女主人,她也只会成为我唯一的夫人。”

“皇叔,你拿一个无名的女子跟本公主相比么?”

“如果她是我的妃子,那么于大楚,你是最受人尊敬的公主,而她,则是本王一生挚爱的妻子,的确是比不了的。”

端王其实并未想过柳怜会成为端王府的王妃,只是他自认为待公主不错,可自己这份关心,公主弃之敝履,那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继续哄着她了,毕竟当时娇弱的小姑娘长大了,还学会反咬别人一口。

“母后,儿子身体不太舒服,先下去了。”说罢他转身就离开了。

太后面色一白,呆呆地坐了回去,公主见端王走了,泪水在她眼中打转,她抽噎着道:“儿臣也退下了。”

原本自端王来后不太热闹的宴会更冷清了。众人不敢言语,生怕惹怒了宫内最尊贵的女人。

太后不愿在人前露怯,而她的侍女堇色熟悉太后的脾气,于是喝道:“乐师,奏些欢乐的曲乐,众位请继续,太后乏了,就不参与下去了。”

曲乐奏起,欢快的调子接连不断,太后离开了宴会。

离开宴会后,她们回了皇宫,堇色使了个眼色,侍女倒了杯热茶,堇色取来递给了太后。

太后坐下,饮了一口热茶,她直直地看向堇色,口中是难掩的疲惫:“今日哀家做错了么。”

堇色跟随太后已久,不似其他人那样拘谨,于是劝道:“娘娘,端王自幼怎么对待公主,您是看到的,可公主明明知道端王府中有女子了,偏要把魏姑娘牵线给端王,这份心,太伤人了。”

太后不太关心外面的事,因而不明所以,堇色将魏清韫和三皇子之间的纠葛讲了讲,讲到最后,太后面色一黑,“没想到小小的魏清韫,居然还有这份牵连,要那魏清韫真成了端王妃,三皇子心高气傲,恐怕要出大事。

看样子,本宫真是累了,竟然做错了事,罢了,过两日请端王过来。”

堇色:“是。”

***

而被众人忘记的魏清韫,脸上却终于有了颜色。她和柳怜一样,听过端王凶煞的过去,对端王,她是恐慌而又畏惧,而在端王和公主争执之时,她得以近看端王,才发现哪怕是以容貌俊美著称的三皇子,是比不上端王的。

可惜端王的俊美藏在一身凶悍之中,无人敢靠近,可她不同,她比别人离端王又近了一步,公主说的虽是霸道,但终究是有理,她终于找到了第二条路了,端王妃,魏清韫势在必得。

端王还未出宫,他在路上遇到了皇帝,皇帝正乘着龙撵,端王停下,随意地抱拳:“参见皇兄。”

皇帝也不指望端王能给他正经的行礼,他声音低沉,夹着细细的咳嗽声:“你怎么来这了。”

“母后见我孤家寡人,想着给端王府添一个女主人。”

“哦,那你可真离开地够快了,怎么,太后请的那些不合你心意。”宫中的事皇帝略知一二,有关太后的事,皇帝是略知五六,他知道太后为了端王请了不少贵女,弄了一次宴会。

皇帝好奇,他这个弟弟,真的会如太后的意愿么,如今一见,果然如此,还是孤身一人。

皇帝都忍不住劝他:“你以后就留在京中了,何不娶一房妻室呢。”

皇帝和端王互相不对付,可他们毕竟是骨血相连的亲兄弟,只是端王是先帝老来得子,两人关系很是诡异。

太后母家势力强大,而太后生得嫡子就是如今的皇帝,他一出生就被册封为太子,而后十几年年,他都牢牢在这个位置。

直到太后怀了第二胎,他有了危机感,端王出生的时候,先帝十分喜悦,赐了不少东西,那些东西比他这个嫡长子多一半。其实这不算什么,但它就像一个引子,铺垫了后续,直接点起两兄弟的不和。

皇帝老来得子,他渴求长生,端王的出生无异于告诉别人,他还年轻,而太后正是到了爱幼子的年龄。

两人互相宠着年幼的端王,端王几乎就是有求必应,而此时好事者在还是太子的皇帝耳边说:“如今端王如此受宠,他想要天边的星星,陛下和皇后娘娘都要给他摘下来,那他要的更多呢?”

要的更多,什么叫更多,帝位,这算不算多,如果端王要了,父皇和母后会不会给他。

这种恐慌感笼罩着皇帝,他细细观察,果然如那人所言,端王小时几乎得到了他曾经渴求的一切。

可惜当时的皇帝并不知道,因为他是嫡长子,一国之君,所以先帝和皇后对他要求颇高,而端王除却那些原因,还有就是端王并非储君。

所以皇帝和皇后这般宠他。

可无知的只有皇帝一人,这种漠视的恐慌感越来越重,重到他直接犯了错,他用计将端王关在一处,而那处几乎无人发现。

皇帝自以为万事无忧,可在皇宫几乎闹翻天的第四天,端王从那处逃了出来,他没有去找父皇母后,直接找到了他,明明当时端王还小,可那深沉的目光,像是在地狱深处钻了出来。

冰冷地令人畏惧。

他的手抓住皇帝:“是你把我关了。”

皇帝不知怎地,或许是被眼神喝住了,或许是被相同父母的愧疚围住,他居然直接承认:“是我。”

之后端王伸出拳头,要把他打一顿,不知从哪来的小太监拦住了她,而之后,端王就出宫守着边关了,一直等边关平静,这才回来。

而这段时候,端王和皇帝之间的关系已经缓和了起来。

毕竟皇帝早已成为一个浸润在权力的中心点,而端王也在外面见识到了人间百态,脾气不似从前。

两人不会因为一件事再次打起来,最多也不过是冷嘲热讽。

不过像如今皇帝这样关心他,还是第一次,端王道:“没有,我这身上煞气太重,京中的贵女自然不可能喜欢我。”

皇帝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他却说:“难道你真要孤家寡人一辈子。”

这话挺起来颇有假惺惺的味道,端王知道皇帝又开始想要嘲讽他了,可他今天心里没有反驳的兴趣,道:“看缘分。”

等这话说完,端王就走了,留下皇帝一人,他勾起一抹笑,对旁边的太监道:“你说我这个弟弟能有什么缘分。”

太监道:“奴才不敢乱猜。”

皇帝挥挥手:“行了,去皇后那里。”

“是。”

***

二皇子来了相府吃了顿饭,而后又匆匆离开,柳怜留在了姐姐的房中,正好避开了二皇子,她不知道季琼是怎样一个人,可她知道,二皇子一定还会来丞相府,两人的关系会更为亲近。

暮色将阴,相府安静了不少,柳相下朝归府,没有一贯去文氏那里,而是到了柳凝的院中。

柳凝在和柳怜制香,柳相来的时候院中香气熏人,但她们却是笑意盈盈,并没有看到柳相的到来。

柳相认真注视这两个他许久不曾关注的女儿,好像是她离世之后,这是第一次。

柳凝已经长大了,到了嫁人的年纪,而柳怜刚是二八妙龄。

柳凝当初一言一行,都是她母亲言传身教,颇有长母风范,而柳怜却因当时闹出了事,兼之当时那人的预言,她过早的去了小院,反而像枯草一样长了起来,千娇百媚。

柳相脑中突兀蹦出高僧的那句,狐媚祸主。柳相心中一沉,他面前的女儿,是有这个底子的,宫中的宫妃,民间传言的美人,没有一人,能像他女儿这般,一眼就勾出别人贪恋的邪祟。

可他又想起柳府混乱的那夜,柳相在朝廷为官数载,见识奇人异事数不胜数,可没有一人,能像当夜她的女儿,生生地掌控了全场,当时还不明显,可事后一回想,柳相却是泛起了冷汗。

自柳怜出现起,每一个人,都像是她口中牵线的木偶,哪怕是处决妻女的自己,都像是她手中的一把刀,无端的让人恐慌。

而这样的人,是他的女儿。

柳相转身离开,他要好好想想柳凝的婚事,当时不过是柳凝受了委屈,柳怜就能那般,要是无故把柳凝嫁给商人,柳怜又不知会做出什么来。

这倒不是丞相拿柳怜没有办法,只是那夜柳怜给丞相的感觉,让他正式重视了这两个女儿。

管家走到了丞相面前,低声道:“门外一位姓沈的公子求见。”

丞相思考了一下,似乎没有哪位同僚姓沈,刚要挥手,管家就道:“是原本给凝姑娘许下的未婚夫。”

柳相想要抬起的手蓦然放下,他不知想到什么,道:“今日正好有时间,让他进来吧。”

管家:“是。”管家退下。

柳凝院内,一丫鬟来了,低声在和惹云说话,待说完之后,惹云勉强笑笑。

而后惹云小步跑到柳凝面前:“凝姑娘,沈灼求见了。”

柳怜和柳凝对视一眼,同时心道:这是被拆的台子来找班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