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灼这一件事算是解决了,但这件事也让柳凝清楚地认知到,如今的自己,并未成亲,那就如同面团,任由他人搓捻。

上至王氏,下至秋氏,每一个人似乎都能在她往前走的路上扔一块石头,哪怕是轻轻一下,都能砸得她遍体鳞伤。

可她却没有力量反抗。她目色一寒,狠狠抱住自己,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懒散下去,等待自己的只有一个悲凉的结局。

她要自己给自己选一个没有悔意的结局。

京中公子,哪一个能成为她的良人。

柳怜在此事上却没有她那般焦急,她真正要对付的人是文氏和秋氏,如今她已经是彻底惹怒了秋氏,而秋氏只是一时被关了起来,等时间长了,有文氏在柳相耳边吹枕边风,那必然就会是另一个结局。

过不了几天秋氏就要被放出来了。而正是如柳怜所料,不过短短几天,秋氏和柳若真的被放了出来。

丞相派人查探真相,来人禀报管家和秋氏并无私情,两人只有着利益的纠葛,两人居然在民间放着印子钱。

查清真相之后,柳相虽为震怒,但因之前的缘故,柳相更愿意得到这样的理由,而秋氏的儿子还未断奶,一直哭闹不断,日日夜夜都睡不好,奶娘常常去找柳相,柳相瞧着幼子脖间的百岁锁,心兀然就软了下去。

他记得这个孩子出生时他的喜悦,在这个孩子百岁的时候他特意举办了盛大的宴会,邀请百官,百官见到他的孩子,莫不称赞,他那日几乎是从早笑到晚,而这个孩子第一句话就喊的是他父亲。

这个孩子的存在让他感觉到无比的幸福,他想起这孩子的母亲,纵然贪财了些,可毕竟还是他唯一儿子的生母,他忍住了心中的恼火,还是把她放出来了。

漆红的大门上是无尽厚重,秋氏和柳若终于从偏院走了出来,得到了自由,秋氏垂着头,而垂下去的头,却面无表情,她走进了主院,到了书房,柳相正从里面等着她,她抬起了头,眸中已有泪水,她委委屈屈地推开门,而书房的尽头,是柳相在那里坐着。

她直接跪了下去,一行清泪从颊间划过,她仰头,悲切道:“老爷,妾身错了,妾身不该放印子钱,要不是老爷,妾室还没法回归正路。”

秋氏和柳相已有多年情分,早就熟悉柳相的习惯,她半句不敢怨恨柳相,只把过错往自己身上堆。

果然,如同秋氏所料,丞相果然念及他们之间的旧情,半是惆怅道:“你说说你,缺钱了去想管家要,何必放些印子钱。”

秋氏听了这话,却不敢说话了,她又垂下了头,只有抽泣声传到丞相的耳中。

丞相能在续娶了继室之后,还能把她从外面接回来,心里本身就是存在着怜惜的,尤其是秋氏泪水涟涟的时候,他总是忍不住心疼,虽然如今他大部分感情都放在文氏身上,但他在某些方面,又不绝情地那般彻底。

他从桌子后走了出来,到了秋氏面前,半蹲要扶她起来:“你这是又受了么委屈?”

“老爷,你为不为妾身做主呢。”秋氏断断续续说着,却不起身,引起丞相止不住的怜惜。

“本相是一家之主,有什么做不了主的。”柳相话毕,秋氏彻底和柳相起来。

“菱姑娘时常出门见友人,去一些聚会,这些都需要钱的,而妾身想着若儿虽是庶女,可是她是老爷你的女儿,所以妾身一直都想着让她也去见见世面,可是这些夫人都不允许,她觉得这太耗费银钱,可别家的孩子,不论旁的庶的,都少不了这些聚会,妾身怕她们看轻了相爷,所以才脑子一热……”她目光还含着泪水,而说到最后,她惊慌失措,像是多说了什么一般。

秋氏深谙柳相心思,她一切的指责都落在了王氏身上,自己虽是错的,但她全是为丞相着想,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毕竟王氏的确克扣她银钱,无论怎么对峙,秋氏都不畏惧,可之前她不敢说这话。

柳菱当时还是老爷心中的乖女儿,王氏也没犯过大错,她就算说了,也只是毛毛雨,碍不着她们什么事,可如今不同,老爷心中已经不再如同以往那般看她们,所以此时把那些委屈说出来正好。

原本这件事并没有这般波折,秋氏和柳若早就想好了,就是利用鳞悟寺柳若惹怒柳菱,她和文氏在老爷耳边煽风点火,最后伤了王氏根基,没想到冒出来个柳怜。

秋氏暗中咬牙,她对柳怜的怒火,已经远远超过了王氏,等她安稳了下来,绝不会饶过柳怜。

正如秋氏所想,柳相怒火果然移到了王氏身上,他一甩袖,面色发黑,道:“你先回去吧,告诉管家,若儿也是我女儿,有什么不值得花的,其余的你不必管。”

秋氏不敢出声,默默出去了。

等了回了院中,柳若急匆匆地奔向了秋氏,问她:“娘,父亲她怎么说的。”

秋氏脸上早就没了惊慌失措,她言辞凿凿,嘴角勾起一丝阴寒的冷笑:“我们得了自由,而你父亲把怒火要发到你那柳菱姐姐的母亲身上了。”

柳若松了一口气,而后欢悦道:“真的,那相府岂不是娘和我最大了。”

秋氏点了点柳若的头,随后她瞥了瞥周围,见左右无人,对柳若轻声道:“这话不可再说,要是传到你父亲耳中他必然暴怒。”

柳若嘟着嘴,并不放在心上:“母亲生的弟弟一定是相府唯一的继承人,就算不看在母亲的情面上,也要看在弟弟的面上。”

柳若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秋氏握紧了手,她呵斥道:“这话不可再说!”

柳若没见过这么愤怒的母亲,她一时讷讷,不敢多说,而秋氏也觉得自己语气重了,又放低声音道:“那时你还小,不懂事,不知道娘的过去,娘曾经只是一个小户之女,当初你父亲被人追杀,是娘救了她,当时娘没见过多少人,一颗心就放到你父亲身上了,后来我们之间就有了你,可你父亲却迟迟不肯带我回去,只让我在一个偏院内照顾你,他让一些仆人照顾我,我当时自然是气不过,就瞒着众人,来了京中,我在不少人口中都听到你父亲和那前夫人是如何恩爱,而当时我只知道你父亲是京中的人,不知他身份。

我不识京中路,却阴差阳错走到了他的府邸,我见到那位前夫人,带着她的两个女儿迎接他,你父亲那目光中,全是深情,这时娘才知道自己的身份,说来可笑,我原本想远走高飞,可你这么小,我不忍心,结果等着等着就等到那位前夫人逝去了,而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你父亲就续娶了王氏,对前夫人两个女儿不管不问,哪怕是王氏那般为难她们,丞相也只当不知。

他可是一国之相,只要他想,哪会真让自己女儿受苦,哪怕王氏娘家确实厉害。

你父亲的心,有时太软,我撒撒娇或许就过去了,可人一旦不在他眼前了,他就彻底不管了。

就算我是他唯一儿子的母亲,又如何呢,难道只有我能养大他儿子么,不,不会只有我一人的。”

柳若从未见过她母亲这般难受,她母亲的目光,清醒而又悲凉,柳若忽然有些窒息,这宅子从什么时候开始,空旷而又无情。

“这些日子下人为了让老爷记挂你我,一直折腾他,这些日子好好照顾他。”秋氏的话把柳若从这种压抑的感觉中拽了回来,柳若她匆匆离去,只剩下秋氏一人在院中。

秋氏想起那年她乍然见到柳相,还是孩子的柳怜拽着柳相的衣角,柳相面相和蔼地抱起了她,可过了几年,就听到柳怜病弱不能出门的消息。

秋氏嘴角一撇,这相府,只有自己才能护住自己。

而柳怜就,真让她病弱得不能出门吧。

***

柳怜像是察觉到什么,身上一阵恶寒,她搓了搓手,天气有点凉了,但真正让她不舒服的,大概是和秋氏有关。

她彻底惹怒了秋氏,而惹云带回了话,秋氏已经放了出来,得到了自由,而王氏不但没有放出来,还延长了时间,得到自由遥遥无期。

如今相府只有秋氏和文氏两个女主人,而文氏还暗中听从秋氏。

如今秋氏面前没了障碍,那下一刻被泼脏水的就是她们姐妹了。

不过柳怜并不害怕,在找秋氏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之后的准备。

夤夜,她换上便装,瞒着柳凝出门了。

其实她要做的事情本身没有瞒着柳凝的必要,可是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赌,不到最后,她不知能不能成功。

她不想让柳凝担心。

夜间的相府,其实也有守卫,只是柳怜这些日子得了自由,总是在晚上去厨房,这是她故意而为,就是为了探查丞相府的守卫情况,今夜,她有自信不被守卫发现。

正如她所料,那些守卫并未发现她,她呼出一口气,终于到了。

□□之前,她轻轻一笑,这笑容中含着一丝解脱。

在没去端王身上之前,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还会得到自由,也没有想过,只要自己去做,就可以成功。

若不是端王那夜所作所为,她大概还是个自怨自艾的少女。如今却不同了,她有了勇气,想为自己搏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