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怜来的地方正是王氏的院子,她知道如今相府之中,秋氏和文氏已经控制住了大部分人,王氏和柳菱在这院子里,并不好过。

王氏是柳相的继室,可她和秋氏一样,都是可怜人,秋氏是小户之女,可王氏和秋氏不同,只是她的家族不在京中,她孤身一人,嫁入京中,就算是她母家牵挂,王氏也远隔千里。

柳怜有了之前□□的经验,她这次轻而易举翻了过去。

她进去之后,只觉得这里破败了许多,与有文氏撑腰的秋氏不同,王氏的家仆在那夜之后都被丞相派出了偏院,什么时候王氏反省完了,那群家仆才能回来。

丞相其实并不会这么心细,只是文氏之后提了一句,煽风点火,所以丞相才做的这般决绝。

没了家仆的打扫,这么大的院子很快就布满了尘埃。毕竟王氏和柳菱是不会做打扫房间这等事的。

柳怜徐徐走到主卧,主卧里还有光,只是那灯火幽微,在深沉的夜色之下,竟无端的凄凉。

如今王氏失去了自由,而外面秋氏还被放了出来,哪怕王氏曾在相府这么久,也不免惶惶不可终日。

柳怜心道,如果这世间有什么事无形却尖锐的,那一定就是父亲的心肠了,上一刻仿佛爱的生死不离,下一刻就形如陌路。

真是嘲讽。

柳怜抬起手,敲响了门扉。

接着她耳边传来匆忙的脚步声,而后门猛然就开了,王氏身上还穿着整齐,嘴中喊道:“老爷,你终于来了。”

月色的清辉洒了下来,从柳怜的额间落到她有些颤抖的指尖,她想要张口,却被这种似是见到希望却终被打破的情绪影响,完全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

王氏心中是不可置信,但她毕竟当久了相府的主母,很快就恢复一贯的高傲:“怜姑娘大半夜不睡觉,这是做什么。”

柳怜心中叹息一声,但面上却没有改变,她道:“今日其实月色清亮,该是赏月的好时机。”

王氏不明柳怜是什么意思,但她却有十二分的警惕,这大半夜柳怜不睡觉,避开了相府的守卫,来到了她这个空荡的院落,怕是来者不善,要不是柳怜身姿柔弱,王氏怕是刚见到她就喊了出来。

“的确是赏月的好时机,但也是无知宵小的好时机,不是么,怜姑娘。”王氏声音充斥着严厉,几乎是明指着柳怜大半夜不干好事,竟然来闯她的院子。

柳怜并不在意王氏话中的意思,只是道:“夫人该明白,父亲不会过来了。”

这话比其他任何一句话都有用,在柳怜说出这句话之后,王氏面色彻底惨白了,她几乎是站立不稳,只能勉强倚着门框,明明只是一句话的时间,王氏那一向端庄的面容上竟显老态,就连语气中都少了不少生气。

“你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只是想帮你,怜儿从院子里已经被关了数年,早就体会过失去自由的滋味,将心比心,自然也知道夫人的痛苦。”

王氏听完柳怜的话,面色狐疑,她不信柳怜会这般善良,当初她在那处小院里,虽有管家为难她,但她也做了什么,如今风水轮流转,她不敢相信柳怜会以德报怨。

“怜姑娘有什么要求?”王氏直接地问了出来。

正如王氏所想,如今她在相府这般艰难,哪里会以德报怨,只是为了日后阻止秋氏出手,她才提前做准备。

“我只希望夫人能在姐姐找到良人不出手罢了。”柳怜不会说自己惹了秋氏,要是王氏知道,那必然是把把柄留在王氏身上,日后王氏必然会找她麻烦,所以她以姐姐的名义,其实王氏和姐姐并无私仇,只是一位女儿的缘故,两人关系才会如此。

果然,王氏稍一思考,就道:“如果你能救我出去,我就不会为难你姐姐,不过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来找我。”王氏并不是毫无猜测,秋氏毕竟是个妾室,而正妻和妾室之间鸿沟很大,就算是她死了,相府也只会进来一个新女主人。

大楚正妻和妾室之间的规矩森严,一些官员的家中确实有宠妾灭妻的丑闻,但那些妾室永远不会扶正,就如同亲人离世之后丁忧三年的规矩一样,扶妾为妻的代价虽不至此,但升迁的路子就窄了许多,对于官员而言,这太不值当。

而妾室,永远对嫡女的嫁娶没有决断的作用。

王氏想的,其实也是柳怜压在她身上的一点,只是王氏得了自由,那秋氏在柳府的动作就不会那么自由,而她们两个相斗,目光就不会过多地放到她们姐妹身上。

王氏当久了主母,还是在财产上一贯精明:“我的确不会拦着你姐姐,只是你父亲为官行事,有一套准则,家中财产,实在是……”

王氏欲言又止,却也意味深长,柳怜心中冷笑一声,道父亲敛起财怕是一般的官员是比不过的,但就算这样,王氏也不会在她们姐妹身上多花一点,和秋氏放印子钱一样,她不也为了沈灼的一半身家就要把姐姐嫁出去么,柳怜面上却还如平常:“姐姐的嫁妆自然不用夫人操劳,母亲还剩下一些,虽是不多,但足够姐姐用了。”

王氏听后,终于彻底松了口气,她问:“那怜姑娘想做些什么?”

柳怜道:“瑶国被端王彻底击败,加上前些日子那龙游烟花,这一切都算是祥瑞,怜儿可以代夫人写封信给夫人的长兄,请他入京,一起享受这份庆典。”

王氏:“你胆子可真够大。”

“如今能救夫人的只有他了,不是么。”

柳怜心道王氏家族和自己还是有些关系的,当初那请来的和尚,断定自己是祸国之相的,就是王氏的兄长,这也是之后才知道的。

如今王氏的兄长贵为大楚的国师,但却因某种莫名的原因不再踏出佛门一步,佛门中大部分的事都是由佛子决断,但那日去了鳞悟寺,柳怜才知道,原来是她的缘故,国师才不出佛门,既然果在她身上,那她去解开这个因,也再当然不过。

况且,为了她自己,她也该见见。

王氏自然听闻过是这个割舍尘缘的哥哥断定柳怜的命运,要不是她这个兄长不知道自己和丞相之前的关系,她甚至猜测是不是因为自己,他哥哥才故意说柳怜是祸主之人,直至最后柳怜进了小院,前夫人和丞相有了隔阂,早早离世,才有她的机会。

不过这都是她闲暇之时胡思乱想的猜测,一切都做不得准,她这个哥哥脾气怪异,年少就自己入了佛门,到了如今,成了国师之后,身份高贵,那份怪异在别人口中就成了“真”,但于家人而言,哥哥几乎与他们是断绝关系。

王氏:“正如怜姑娘所想,国师乃是陛下眼前红人,有他做依靠,本夫人自然是能得了自由,只是怜姑娘,一切的交易都是在能实现的基础上,才成成交,就算是我父亲前去,也未必能请他出来。”

柳怜:“夫人说的是,这一切的前提就是夫人能从院内出来。”

王氏目色复杂,她没想到面前这个女孩,似乎才算及笄,心中却有了沟壑,还有这样一份自信,哪怕她面前姑娘媚得过人,可眸子里那份清越的光,在这份清辉之下,却分外夺目。

王氏那沉寂多年的心似乎有些撼动,可这份力量太小,还是沉浸在世俗的规矩之下。

王氏咽回了想说的话,只是回了屋,铺展开纸张,写了封信,写完之后,装在信封之中,好好地封上了,而后交到了柳怜手中。

柳怜接了过来,好好地放在怀着。

她临行之前把带的吃食留了下来,管家虽然不会克扣两人吃食,但对于王氏和柳菱而言,却还是寡淡。

柳怜算是交易前的福利,毕竟日后还要借助王氏的力量,她算是提前交好。

然后她回去了,她回去的时候,柳凝睡得正沉,她帮柳凝掖了掖被角,接着就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们是在一个房中,可却在两个房间之后,而柳怜回屋睡着之后,屋内的柳凝蓦然睁眼,她目光之中,毫无睡意,完完全全只剩下暗藏的担忧。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她的妹妹又在为她奔走。

柳凝不知柳怜在做什么,可她知道,柳怜对自己的事情很不上心,有吃有喝就足以了,可一涉及到她的事,柳怜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没有休息。

明明自己才是柳怜的姐姐,却要靠她照顾自己。

柳凝心愈发地难受。

***

日头露出了头,将四周染亮。

柳菱醒了,自从失去自由之后,她日日都醒的很早,期待父亲接她出去。

今日又和昨日一样,还有一堆书要抄。

不对,今日她母亲在等着她,柳菱忙去王氏身边,王氏给她递了样东西,柳菱一见,目色大喜:“是我最喜欢的,娘,这是新管家给的,还算他有眼力,知道相府的女主人是谁。”

可王氏的回答却让柳菱大大惊骇:“秋氏已经放了出去,如今你父亲有你秋姨娘和文姨娘陪着,哪会记得你我,这东西是好吃,可里面交易味道太重。”

柳菱乍然听到交易两字,她略有惊慌,并把手中的东西扔了回去,道:“娘,我不吃了,不必因为这个,跟别人换什么,我只想要娘好好的。”

王氏心中宽慰,知道自己的女儿是和自己连着一条心的,道:“没事,只是一件很小的事,不耽误你我,就算交易味重了些,可该要的一样都不能少。”

柳菱听出了王氏的意有所指,她虽不知全貌,但依旧说:“嗯。”

柳怜也是这时候起来的,她收拾好东西,想着姐姐教她的化妆手法,把自己打扮得十分无害,并留了纸条,告诉姐姐自己有事出门,下午就回来。

而柳凝察觉到不对劲进屋之后,柳怜已经找到了马车,马车去了鳞悟寺。

柳怜从马车中刚坐下,刚喝了口水,就觉得有些乏累,她原本折腾到半夜后才回来,今日又早早起床出府,又折腾一番,全身都叫嚣着疲惫。

眼睛止不住地阖上,而后她拼命让自己清醒,终于她清醒了,甚至用指甲掐着掌心,都没有办法,终于,她的意识战胜疲惫,一睁眼,面前是一本兵书。

柳怜:完了,不知端王有没有被自己坑了。

端王见身上绑着的绳索,和车里好几个哭泣的女子,他面无表情:多少年了,京中居然还这么危险,府尹是不想要朱纱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