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枭站在客厅里,一动不动。

一串鞋印从门口的方向延伸进来,一直到他脚下。

空气中带着淡淡的清香,和那个小个子女孩身上的一样。

他转头看向正从冰箱里翻东西的夏今棉,还没想出要说什么,肚子先一步咕咕叫起来。

在叫响第一声的时候,他的目光瞬间暗下,有些凶狠,刚要开口。

哗啦——

夏今棉抱着从冰箱里搜刮来的面包、零食、水果,全部放在他面前的桌上,笑吟吟的。

“你吃吧,别客气。”

冰箱里能吃的东西估计都被她拿来了,丢成一座小山。

虽然都包裹着包装纸,闻不到香味,但还是勾得他肚子一阵抽疼。

伸手拿起一个苹果,洗也不洗,捧着直接吃起来。

夏今棉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突然想起来。

“等等,我还有一个。”

说完,转身跑进房间,翻箱倒柜。

整个客厅里只剩下黎枭一人,桌上还放着不少东西,像是根本不担心他会偷似的。

小孩视线在周围扫一圈,幽幽的,看不出情绪。

咬苹果的力道更大了。

夏今棉已经找到了自己藏好的东西,提着一个小塑料袋跑过来,拆开外包装,献宝似的把里面的几个喜之郎大果冻放在桌上,一字排开。

草莓味的、西瓜味的……

足足放了八个。

她的眼睛弯弯的。

像是急于讨好别人的仓鼠,把自己辛苦囤货的东西都搬出来,送出去。

得意道:“这是我攒了好长时间的,你想吃就拿。”

夏家家境一半,父亲夏海生开出租车,妈妈李秀梅在写字楼当普通文员,除了还房贷其实也不剩多少钱了。

这个时候的大果冻并不便宜,一个得好几块钱,不经吃。

就算是夏今棉,也是只有表现好的时候,李秀梅才会奖励她一个。

她舍不得吃,就都藏进衣柜里。

夏今棉昨天才穿过来,要不是看到黎枭,差点就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你快吃啊。”

见他一直在吃苹果,夏今棉把桌上的东西一股脑地往他那边推。

黎枭不慌不忙,十分认真地把手里的红苹果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最后细细的核,才终于拿起桌上的面包狼吞虎咽。

夏今棉心情不错。

“你还想吃什么?告诉我,我给你做。”

黎枭瞥了一眼她的细胳膊细腿,没说话。

夏今棉今年七岁多,还没有灶台高。

但她却是考虑好才说出来的。

上辈子出事之前,她的手艺还不错,要是黎枭真的想吃饭,她踩着板凳也可以上。

一看他就饿了挺长时间,只吃零食不顶饱。

但黎枭现在不说话,她也没有坚持,免得待会儿出洋相。

黎枭吃东西的动作很快,却吃得干干净净,吃完一样,再拿一样,很有条理,但就是没动那排喜之郎果冻。

这可是夏今棉的压箱宝。

这个年纪的孩子,不都喜欢吃棉花糖、果冻什么的吗?

正想着,门口传来一阵动静。

黎枭身体倏地一震,转身要跑,被夏今棉一把抓住。

下一秒,陈秀梅的声音响起。

“棉棉……”

刚开口,看到客厅里的情形,陈秀梅脸上闪过诧异,仔细看了看黎枭的打扮,瞬间反应过来。

“这就是你昨天说的那小孩?”

黎枭嘴里叼着一个面包,一听见动静就想跑。

却被夏今棉死死拽着手。

快拉不住了,又改成抱着。

软乎的手缠绕在他手臂上,怎么都挣不脱。

陈秀梅昨天听夏今棉说的时候,就有些担心。

夏今棉从小不说谎,此时看到小孩脏兮兮的模样,心中立即对上号了,放下包走过来。

“别怕别怕,没事的,继续吃,不用管我。”

陈秀梅和夏今棉长得有些相像,周围萦绕的气息似乎都是一样的,温柔,无害。

笑起来让人不由自主地放下戒心。

黎枭犹豫,嘴里的面包被咬断,剩下半截掉在地上。

他马上弯腰捡起,连灰尘也不扫,直接塞进嘴里。

陈秀梅看得愣了一下。

难怪昨天物业说,他像个小叫花子,要是真有父母疼爱,哪儿能放任成这样?

“多久没吃东西了这是……”

瞥了一眼桌上的零食,询问道:“家里还有点饭,是我去帮你热热呢?还是你先吃零食垫一垫,等过会儿晚饭一起吃?”

黎枭没说话,挣扎了一下,伸手去拿桌上的东西,但没能挣脱夏今棉的束缚。

李秀梅拿了塞进他手里,朝夏今棉道:

“棉棉,你这样拽着他,他怎么吃东西?”

夏今棉小脸涨红,抬头看了看黎枭严肃的脸。

才慢慢松开手。

站在旁边,眼巴巴地盯着他。

黎枭捏了捏手里的饼干,身体僵硬,处处透着警惕。

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放进嘴巴里。

陈秀梅旋即笑道:“那你就先吃点零食垫肚子,吃得差不多就去洗澡,待会儿再吃晚饭。棉棉,你带路,帮他认认。”

“好!”

夏今棉举起手,连连点头。

等陈秀梅走了,她坐在黎枭旁边的位置,微微侧身靠近。

一只手拢着他的耳朵。

“你放心,我妈不会凶你的。”

温暖的气流带着甜味,扫在耳廓上。

黎枭低着头,吃饼干的动作顿了顿,很快又连续塞了两片进嘴里。

“你吃饱了吗?”

夏今棉发现他的动作逐渐慢下来,厨房里已经传来了饭菜的香味。

黎枭没有反应。

他其实已经饱了,但习惯多吃些,给以后几天做准备。

要手指拉着第二袋要拆开,衣服突然被人拉了一下。

“我妈在做红烧肉,你现在别吃太多,要不然带会儿就吃不下了。”

夏今棉指着厨房陈秀梅的身影。

“我带你去洗澡吧?”

黎枭舍不得放下手里的东西。

这是他几天以来,吃过最丰盛的一餐。

“走吧走吧,待会儿出来再吃。”

夏今棉拽着他往里走。

又细又软的胳膊,跟棉花似的,他一推就能甩开。

但是他没有。

黎枭看着她粉嫩的小手,犹豫着,就被拉到了浴室。

手里还拿着那袋没拆开的饼干。

沐浴露的香气铺满整个空间,盖住了他身上的酸臭味,但偶尔还是能闻到。

就连他自己都受不了。

但夏今棉却紧紧拉着他的手,一一讲解着东西的位置。

“这是洗发水……这是沐浴露和香皂,还有这个……”

回头看黎枭一脸懵懂,有一股脑从架子上拿下来,放在地上。

调好水温,见黎枭还愣在原地,伸手小心翼翼地接过他手里的饼干。

黎枭脸色迅速一边,冷冷地抬头看来。

要抢。

夏今棉急忙后退一步。

“洗完给你吃。”

一边打开花洒。

热水冲刷着地面,慢慢起雾,氤氲缭绕。

不一会儿,手背上蒸出细细的水渍。

黎枭不耐烦地拽开T恤,半湿的T恤甩在地上,立即有黑色的污水顺着流淌出来。

弯腰把裤子连同内裤,一股脑扯下,踩了两脚,踢到一边。

夏今棉移开视线,看着脚下的地砖,有些不好意思。

没想这么突然。

手指推了推洗发水。

“这是洗发水。”

余光看到一只黑乎乎的手接了过去,才捏着鼻子,拿起他换下的衣服出去。

关上门,丢进盆里泡水。

衣服刚放进去,水就黑了。

换了好几遍水,撒上洗衣粉,才摆到角落里放着。

做完这些,她鼻尖已经挂上了细细的汗珠,擦来不及擦,飞奔到自己的房间找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