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褚瑜沉浸于品味着“慰问品”时,萧百婳安静地坐在一旁的贵妃椅看着他。然而,这瞧着瞧着,她却忽地对褚瑜方才那句“不嗜甜”产生极为浓烈的怀疑。
因为在这几刻钟,褚瑜是一口接着一口吃下去,手跟嘴忙得不行。
未曾中途停歇。
不多时。
那食盒里的麻薯全落入了嘴上说着不嗜甜的皇帝陛下的胃里。
褚瑜拿出帕子擦了擦嘴。
萧百婳强逼自己收回震惊狐疑的视线,转移注意力到正事上,“话说回来,这几日里,白婕妤可有任何动静?”
“有。”褚瑜淡定一笑,“前日,朕准备去惠才人宫里演出戏的那日,晚膳时分,暗卫来报,白婕妤身旁的小宫女偷偷摸摸地混入了惠才人宫里的小厨房。”
“难不成是……”萧百婳已大抵知道后续。
“嗯,在晚膳里添了药。”
头一回近距离感受到后宫争斗的残酷可怕,萧百婳猛然倒吸一口气,“……是什么药?”不会是古装剧里常见的砒/霜吧?也或许是称霸宫斗剧毒王之称的鹤/顶/红?
想了很多恐怖的可能性,却未成想褚瑜幽幽地给出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
“巴豆。”
萧百婳:“……”哈?啊这……是她知道的那个巴豆吗?
褚瑜以为小姑娘生活单纯,尚未接触过这些东西,应当不知这是何物,便自动给她解释了一回,“便是那种误食之后,除了会腹泻肚疼以外,基本上未有其他危害的药物。”
萧百婳很想说一句“不用解释那么清楚,我当然懂这个,不就是泻药么”,但想象太过精彩,现实却如此不给力,让她一时失了语,只得扯了扯唇,露出讪讪然的笑容。
褚瑜未注意到她的异状,只是很认真地询问道:“不过为何是巴豆?”
这倒是问到了重点,可萧百婳并未立即给予自个儿的猜测,而是先反问了一句:“不然你原本以为是何物?”
褚瑜连思考都不需要,断然给出了合情合理的答案,“绝子药。”
萧百婳倒是没想到这个。
但转念一想,这个确实比其他的毒药更容易拿到,而且也能做得更是隐蔽,甚至还不用背负杀人的罪孽。白婕妤没做到这份上,许是心肠还未被后宫这个大染缸污化成黑不见底。
褚瑜迟迟等不到回话,又复问了一遍,“婳婳,你可知为何是巴豆?”
萧百婳思及白婕妤的动机,便不由感到相当尴尬,“……这,大抵是为了让你在宠幸惠才人时,让惠才人丢尽脸面。”
褚瑜不明白,“如何丢脸面?”
“就好比,放了声又臭又响的屁……”
又或者是更惨烈的,直接拉稀了。
白婕妤也真是个人才,搞什么不好,竟搞出这种杀伤力不大,侮辱性极强的招数,要不是褚瑜从未打算真的宠幸惠才人,恐怕这辈子对那方面的事都能蒙上阴影。
只要一想到宠幸惠才人,就总能有嗅到屎味的错觉,更甚可能从此以后,对行/房之事皆有了恐惧,皇嗣危矣!
思及此,萧百婳不由思考,白婕妤这算不算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啊?
褚瑜倒是没想得如此远,只想到了前半段惠才人丢脸而已,不过他也不打算继续知道更多,最主要目的达成了便好。
他叹了口气,“也罢,那日惠才人身体抱恙,而朕又突然昏倒,恰好能拿来做文章。”
闻言,萧百婳福至心灵。
正想说些什么时,门外明忠出了声。
“陛下,钦天监的人来了。”
-
萧百婳赶紧站了起来,往屏风后面躲去。
结果走到一半时,霍然想起自己带来的食盒,又急急忙忙地折返回龙案前,将食盒及筷子给收了起来,一同提溜到屏风后面。
褚瑜看她一系列毫不拖泥带水的操作,眨了眨眼,不禁失笑。稍稍清了清嗓子后,才淡声回了外头的话。
“进来罢。”
旋即,钦天监的人走了进来。
监正身上一袭靛青官服,乌纱帽之下的青丝夹杂几缕霜雪,面上除却光阴的痕迹,还留着一对逗趣的八字小胡子。他毕恭毕敬地行了礼,“微臣叩见陛下。”
“免礼。”
“敢问陛下让微臣过来是为了何事?”
“这几日朕在后宫遭难的事情,想必监正也有所听闻?”褚瑜不答反问。
监正自然清楚,“回陛下,微臣知道。”
褚瑜又故作不悦憋闷地说道:“朕难得有了去后宫的心思,却不成想还未踏入惠才人的宫里,身体就出了差错,只觉浑身难受,好似有人在拉扯着朕的头皮。”
监正在宫外只听个七七八八,未料细节竟是这般,一时有些诧异,“这……”
褚瑜直接打断他的话,“后来回想,朕就感觉才刚踏入后宫时,身旁便吹起一道阴风,这秋日的天虽说夜里寒凉,却也不至于让人冷到难耐,可当时朕却只觉坠入了严冬冰湖之中。”
监正听出点儿意思,径自问道:“所以陛下是想让微臣瞧瞧近日星象可有异常?”
褚瑜勾起满意的笑,点了点头,“监正果然慧眼过人。”
萧百婳在屏风后听着,不由直呼牛逼。
褚瑜不仅是演技好,没想到连胡驺学都专研得如此精巧,这种空穴来风的事情还能说得煞有其事,让人不得不信服。不知道的还以为当今圣上生怀“过人之处”呢。
不过能够成功,这也还得多亏此时找来的人是钦天监的人。
她知道,钦天监不只是古代气象局局长,他们更懂得观察星象之学,说好听叫天文学家,然而实际上就是装神弄鬼的神棍。毕竟若看星星能看出个der来,那二十一世纪的天文学家不得改变一下工作内容。
观察什么星星的热度跟距离,还不如赶快看看什么时候会有大灾难。
正如萧百婳在心底吐槽的一样,果然,监正妆模作样地掐着手指算了算。
随后便一脸严肃地说道:“禀陛下,微臣发现,鸾星未动,西南之地便受不到鸾星的庇护,这才让邪物有机可趁,恰好陛下有真龙之气,正邪相冲,也难怪陛下突觉痛苦。”
……说的跟真的一样。
褚瑜闻言,对他的有眼力见感到相当合意,脸上笑意更甚。
而那人似乎也看懂了他的眼神,愣是继续瞎编了不少话。
一旁的萧百婳也跟着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只不过是尬的。
她来的应该不是皇宫,而是戏精学院。
一个两个都如此敢演敢说。
照钦天监的说法,后宫恰好处在宁勤殿的西南方,换言之,后宫里的那些嫔妃不得都受到邪祟侵扰,身体不应该是一天比一天还差?又或是心绪一天比一天还暴躁?
可事实却是她们过得安分自如。
除了皇帝怎样都不愿临幸这点不太顺心。
褚瑜跟钦天监心照不宣,清楚这些只不过是瞎扯淡,所有内容就萧百婳白话翻译来说,便是汇集成了一句
——在陛下还没找到合意的老婆之前,若是宠幸了妃子,恐怕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所以在这一年里,最好少去光顾后宫,不然轻则身体虚弱,重则危及性命。
好家伙。
褚瑜可真会为自己做打算。
这样一来,他有整整一年的时间不需要担心被文武百官催着去生孩子。
萧百婳默默给他点个赞。
之后,褚瑜把所有事宜安排了下去,让人又找了中书省过来。
监正事成,便先行离去。
-
萧百婳从屏风后走出来,才刚坐回贵妃椅,便听见褚瑜毫不客气的一顿夸。
“婳婳可真是聪慧!”
“竟能想出如此妥当的办法!”
“朕甚是钦佩!”
萧百婳:“……”
其实褚瑜自己也想得出这些方法,只不过他平时排斥着踏入后宫,更别说想与后妃有所接触,所以像小说中那些皇帝利用嫔妃做挡箭牌的招数,根本不会出现在他的想法之中。
何况只要有了一丝关联,日后可能会牵扯到许多问题,尤其嫔妃多半可能对他有那方面的心思,到时若是想撇清关系,只怕是难。
再者,如今的一顿操作实则比萧百婳当初想的更加完善,甚至有着不同的走向。
萧百婳当初提议的是将白婕妤谋害的对象偷偷转换成褚瑜,就拿这回下药的事情而言,她的办法理当是让褚瑜将那份下了药的吃食吃了下去,尔后查出真凶,借此表明皇帝一去后宫,妃子就动了坏心思。
龙颜大怒,暂且气得不想去后宫。
其次,后宫还能少一位嫔妃。
也就少了日后的一些麻烦。
就是这可能会是掀起动荡的石子,日后后宫会是如何,无从得知。
然而褚瑜的法子却是将石子安然放下。
不仅护了白婕妤,没让她恶作剧级别的坏心思弄得人尽皆知,同时也达成目的,甚至产生的效益比萧百婳当初想的方法好上几倍——
“暂时”变成了“一年”。
意识到这些后,萧百婳目光不动声色地重新审视了一回褚瑜这个人。
这位年轻帝王是聪明,却也有着不同寻常的温和。大多数皇帝为了达成自身目的,不惜牺牲其他人,后妃都可能只是举无轻重的棋子,按理而言,白婕妤这一顿无伤大雅的操作,很可能就会直接被打入冷宫,甚至牢狱。
但褚瑜却选择假装不知,任由这颗可能随身都会引起波澜的石子继续待在湖面,稳住一直以来维持良好的平静。
也许是他是觉得白婕妤所为并非恶大至极,也可能是他还需要白婕妤这颗石子。
无论如何,都比萧百婳从影视、小说里搜刮出来的套路完美得多。
心里清楚自己并不如褚瑜说得那般好,但毕竟是来自皇帝的赞赏,实在可贵。萧百婳还是很不要脸地应了,“我倒也没你说得那样厉害,主要是比其他人懂得多。”
涉猎的小说跟宫斗剧都比这朝代的任何一个人多了不少,自然能摸清普通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