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茄:?

一夜之间,他是怎么从小朋友过渡到了小家伙的?

这还越变越小了?

想到今天早上赵臭臭说:你哪儿大?

向茄不禁悲从心来。

但很快,她捕捉到了另一层意思。

话的内容带着责备,可他的语气非但没有,还带着点儿漫不经心的笑意。

似乎根本不在意。

那是不是代表着她叫他叔叔,也没有关系。

况且,他自己也说了是叔叔。

于是向茄顺着他的意思,随口叫了一声:“骆叔。”

闻言,骆加礼伸出去拿茶壶的手到半途蓦地停下。

李陌毫不给面子地大笑起来,学着向茄的语气叫“骆叔”,还说,“佳佳,你太好玩了。”

骆加礼舔了舔唇角,一时无言又好笑,后背靠向椅子,摸出一包烟,像突然想起什么来,动作顿了顿,随手将烟盒往桌上一丢。

还是那样闲闲靠着椅背,歪着头,就不说话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向茄发现,他不说话没有表情的时候,是真的看起来有点冷,即便那天然的微笑唇也不顶事。

确切来说,整个人的气场散发着冷意和距离感,有点让人不敢接近。

跟他开口说笑的时候,判若两人。

本来还想调侃一下,那句“不是你让我叫你骆叔叔的吗?”被她咽回了肚子里。

见他这样,李陌也不敢打趣了,目光瞥到桌上的烟,想起来之前向茄提到的事,也是好奇,就问了,“你这不是有烟,怎么还叫人带?”

骆加礼挑了挑眉,“什么?”

李陌:“刚桃子跟我一块儿过来,说小瞳让他帮你带烟,你不知道?”

骆加礼:“不知道。”

看他样子好像根本没放心上。

或者说,也确实是不知道。

正是不知道桃子帮他带烟,过来这里喝茶也说得通。

间接表明了,不是他亲自让小瞳做的。

李陌还在纳闷:“那怎么回事?”

骆加礼没理会他,杯子举到嘴边的动作停了下来,突然转头看过来。

向茄下意识侧过头。

对视几秒,忽听他轻笑了声。

正费解笑什么,便见骆加礼把本来打算喝茶的杯子放在桌上。

“我再问你,”他指了指李陌,问她:“你喊他什么?”

话题突然转向她,向茄有点懵,想了想,老实说:“陌哥。”

“你这就不符合常理了。”

男人慢条斯理地拿过茶壶,帮她的杯子里倒着茶水,动作自然到向茄没有多想。

脑子里还在徘徊他的话,刚想问,便听李陌已经问出了她的困惑:“这怎么叫不符合常理?我哥你叔,这不摆明着我比你年轻,你看我这娃娃脸,搁哪儿都是一少年。”

不知为什么,少年这个词从李陌嘴里说出来莫名的不和谐。

向茄没憋住,鼓了鼓腮帮,有一丝笑从嘴角溢出。

也就在这时,她注意到身旁的男人靠向椅背,轻呵了一声。

向茄转头,视线一撞,便见他勾着笑,长腿抻着,整个人懒洋洋的样子。

跟刚才不说话的严肃神情判若两人,“这声哥你怎么叫的出口?”

窗外的阳光正好洒在他身上,整个人笼罩在光底下,像是打了一层天然滤镜,微垂着眼看她,翘密的睫毛毛茸茸的,美好不像话。

发现自己走神了,向茄假装不是看他似的,目光随便乱飘了一下,可到底心虚,听到身旁的男人轻轻的咳了一声,心都要跳出来。

她连忙移开视线,转回桌上的茶杯,看见澄澈的茶水倒映着她的脸,有一丝因羞赧而起的淡粉慢慢爬上耳朵。

像是为了眼不见为净,以及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愫悄悄攀爬上心头,更像是为了掩盖这层不可明说的情绪,她连忙抓起杯子,把茶水都喝完,才勉强平静镇定,回答他刚才的问题:“还可以。”

她指的是,叫李陌哥哥还可以,叫的出来。相比于,比叫他哥哥更合理。

男人稍稍坐正了身子,“真的吗?”

向茄总觉得他的话意思在说,他们才是一国的。因为李陌的嘲笑,他要把她拉到他的阵营。

但他的语气又很淡,好像又不像是这个意思。

思绪翩飞之际,余光里瞥见那修长的手指拎起茶壶柄,壶嘴对上她的茶杯。

他笑着,垂着眼倒水,“别喝这么快,小心烫。”

可能是他的声息靠的太近,听起来挺漫不经心,更像是随口说的一句话,可向茄的心却难以抑制般地突突跳个不停。

骆加礼慢悠悠地给她倒着茶,抬起眼皮撩过来一下,看见小姑娘垂着眼抿着唇,大概是因为热,细长的脖颈升起了一层绯红。

他兀自笑了笑,倒完水,放回茶壶,没再说什么了。

垂着眼不知想些什么,细长手指在杯壁上轻轻叩了叩,发出很清脆的一声响。

像是很无聊,又叩了一声。

引得向茄和李陌都朝他看。

向茄发现,他不笑的时候,冷漠,藏满了心事和故事。

但做这个动作,又有意思的很,像心里住着一个无聊又执着的小孩。

身后有人走进来,脚步声夹杂着购物袋的声音,还没等向茄回头去看,听到那人说:“礼哥,你怎么来了?”

骆加礼微微侧头,看了眼来人,很快地又收回了视线。像是懒得说话。

一只装满东西的超市购物袋出现在桌子上,刚才药店门口撞到向茄的那个人,也就是刚才李陌说到的“桃子”,一屁股坐在对面。

李陌翻了翻袋子里的东西,把烟扔到桌上,“礼哥,你的烟。”

再拿出冰激凌,“怎么就三盒,不够分啊。”

桃子:“我不知道礼哥来了啊。”

骆加礼扫了眼桌上的烟,看向桃子:“你自己给小瞳去。”

桃子楞了下。

李陌说:“你那烟小瞳让带的,礼哥自己都不知道。”

桃子摸了摸后脑勺,“我也不清楚啊,是刚才小瞳看我出门,叫我带的,我以为是礼哥叫她说的。”

骆加礼玩着手机游戏,头也没抬:“我叫你带自己不会说?”

“说的对啊,”李陌说道,“礼哥肯定直接跟你说要带东西啊。”

说着李陌随手把冰激凌分给对面的向茄和骆加礼。

向茄摆了摆手,没接。

李陌以为她是客气,把冰激凌往她面前一放,“吃吧吃吧,没事儿,哥请客。”

向茄摇了摇头,解释:“我不吃冰的东西。”

李陌“啊?”了一声,“怎么不吃冰的?”

桃子已经反应过来了,“你傻啊,女生不吃冰的,不就是因为……”

李陌瞬间悟了,他挠了挠头,“这样啊,那就不吃了吧。”

知道他们误会了,她也没想到话题发展到了这么诡异的走向,跟这几个大男人聊这种,有点难以启齿。

而且她也不是因为这个才不吃冷的。

为了避免误会,向茄抛开了尴尬,认真解释道:“我是肠胃不好,一吃冷的冰的都会拉肚子。”

桃子:“从来都不吃吗,还是少吃一点?”

向茄:“一口都不吃。”

“一点点都不行?”

“不行,我肠胃是真的很脆弱,一吃就完了。”向茄笑着说道,语气更像是调侃。

对她来说都很习以为常了,但是头一次听到的人都会很惊讶。

李陌再次震惊:“那岂不是很可怜嘛,夏天不能吃冷饮,会失去多少快乐啊!”

他们说着话的时候,旁边玩着手机的骆加礼目光抬起,朝向茄的方向看了眼,一顿之后,轻淡瞥向她面前的茶杯。

他纯粹是好奇。

因为身体原因,夏天能做到一口都不吃冷饮,这样的人确实是毅力非凡,但换言之,对自己也是超负责。

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对自己要求严苛,严格控制。这样的人,在眼下他所处的环境下,是很少很少的。

不过他也只是扫了一眼,便没有多的想法,注意力重新回到手机游戏上。

李陌挖起一大勺冰激凌往嘴里塞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想起来,问对面的女孩:“当着你的面吃,多少都有点残忍,不介意吧?”

向茄尽量忽视掉这直观的诱惑,摇摇头:“吃吧,我习惯了。”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李陌把向茄不要的那盒冰激凌给同伴,两个人当着她的面一起吃起来。

吃着吃着,李陌看向对面始终低头玩手机的男人,“礼哥,你怎么不吃啊?”

骆加礼头也没抬,只低低“嗯”了一声。

李陌很好奇,凑过去看他的手机,“玩什么游戏啊这么认真?”

骆加礼眸光专注凝视着手机,压根没听见他说什么。

“贪吃蛇?”李陌看清了,吃惊道,“你几岁了啊哥,谁年轻人还玩贪吃蛇呢,向茄叫你叔一点儿都没冤枉你。”

骆加礼细长手指按着键,眼皮都没抬起来一下。

空气有点诡异的静。

向茄犹豫了一下。

“陌哥,”她说,“年轻人也玩贪吃蛇的。”

她说完,骆加礼目光从手机上移开,看向她。

向茄被他这莫名的视线看得心不由重重一跳,咽了一下口水,在他的目光之下,硬着头皮接着说道:“我就很爱玩这个游戏,陌哥,你不能以偏概全。”

李陌“啊?”了声,一时语塞。

骆加礼挑了挑眉,看着向茄说:“那现在,我暂时被你划入年轻人的范围了?”

向茄想说“你本来就是年轻人”,但被他这么看着,她说不出口,只好低下头假装喝水,嘴巴贴着杯沿,抿了一小口,便听到耳边那个男人淡淡的声音落下来:“肠胃不好,以后别喝绿茶了,可以喝红茶。”

向茄愣愣地抬起头,目光带着困惑。

骆加礼下巴指了指她的杯子,“不是说肠胃不好吗?”

向茄再次愣住。

刚才她和李陌他们在说话的时候,他一直在低头玩游戏,以为他肯定没听到。

原来他都听到了啊。

还提醒她不要喝绿茶。

她弯起眼,对他甜甜一笑,“好的,骆老师,我记住了。”

骆加礼发现,这姑娘有一颗小虎牙,笑的时候眼睛像月弯,甜滋滋的,也不由地跟着她笑了笑:“怎么不叫叔,改叫老师了?”

向茄指了指茶壶,“我以前不知道肠胃不好的人不能喝绿茶,是你教我的呀,孔子老人家说过,教我知识的都是我的老师,你就是我的老师。”

“骆老师好。”她歪着头,托着下巴,笑的甜滋滋。

眼睛看着他,真诚又美好。

骆加礼只觉得这姑娘有趣。

昨天第一次接触,就觉得挺不一样。

说不上来哪儿不一样,就是挺不一样。

今天……似乎又有点儿不一样。

想着,歪头轻笑了下,“行,今天我又赚到了,不仅收了一个侄女儿,还多了一个学生。”

正这会儿,对面那两个正聊着天的转过头,桃子说:“你叫向茄,不会是礼哥那个加字吧?”

“不是,我多个草字头。”向茄解释。

桃子:“草字头下面一个加?”

说完,他眼睛一亮,像发现新大陆,叫了一声:“礼哥,不得了。”

桃子用手在桌上比划,手舞足蹈的样子,“草字头下面是你的加,她这名字不就是草你吗?”

向茄还没明白他在说什么,便见骆加礼皱起了眉心,脸色十分不好看:“说话注意点。”

李陌瞬间明白了骆加礼生气的点,他自己可能无所谓,但人小姑娘清清白白的,被这么说,让人怎么下台。

顺势打了桃子脑门一下,“你在胡言乱语什么,这种玩笑能随便开吗,恶不恶心啊。”

他们向来大爷们的呆久了,糙习惯了,有时候跑起火车来,嘴巴没把门,经过提醒,桃子才意识过来,今天,有个小姑娘在这儿。

但是,以前小瞳在一起玩的时候,不也都这么说话的吗?桃子就有点郁闷了,小小声说:“以前不也是这么开玩笑的吗,也没见礼哥这么生气的啊。”

“以前那能一样吗,”李陌翻了个白眼,“向茄还是个学生妹子,跟你那些女的能一样?”

……

向茄虽然没太听懂桃子的话,但多多少少也能从他们的对话中悟出来一点东西。

嗯,说的应该不是一些太正经的东西。至于具体的,她也懒得去深入研究,低着头剥瓜子,假装没听见他们的聊天内容。

这时,向茄注意到,骆加礼拆开了那盒冰激凌,他吃的很快,几下子就见了底,用勺子把盒底刮的干干净净,吃完了以后,又把盒盖刮了一遍。

吃的一点都不剩。

她看了一眼包装盒上的图案和文字。

巧克力味的。

又坐了会儿,准备走了。

就在向茄站起来的时候,骆加礼把搁在一旁的黑色长柄伞递过来。

伞柄被太阳光照射的有点热。她的手心里也出了汗。

走出门,太阳光依旧很晒,向茄想也没想地撑开了伞。

开伞的声音引得走在前面的人扭头,李陌突然想起来,对骆加礼说:“佳佳说要打耳洞,对吧?”

要不是李陌提醒,她自己也快忘了。

但其实她还没做好准备,很怕骆加礼会说现在可以去打,正想着怎么委婉表达想法,骆加礼已经停下了脚步,“以前打过吗?”

“没有。”向茄撑着伞,走到三人之间。

骆加礼手里捏着一支刚点燃不久的烟,见她过来,下意识换了另一边的手拿,烟头离远了点儿,尽量不让她被烟味熏着。

因为他个儿高,打伞很不方便,向茄收起了伞。

“没打过的话,可以先了解一下。”骆加礼抽了一口,烟味随着说话声溢出。

向茄沉默走了一会儿,组织好语言:“就是有点怕疼,然后怕发炎,之前一直没敢尝试,也是因为这个,总觉得应该找一个相对信任有经验的人。陌哥说你比较有经验,就想着如果你有空的话,想请教一下。”

骆加礼表示没有问题,毕竟有生意上门,谁会推辞呢。

“你到时候想过来随时都可以,我一般都在店里。”

向茄听出了他并没有打算给她联系方式的意思,而且更像是用一种委婉的方式婉拒了她想要联系方式的意图。

她不知道是不是多想了。但这话里总归给人这样的错觉。

他这样的人,各种各样的搭讪和艳遇一定见到的不少,她的小把戏怎么瞒得过他的眼睛。

平生第一次主动,就这么被人拒绝了。

向茄突然感到莫名其妙的懊恼,还有些丢脸和尴尬。

走了一段路,她没有再说话了,打算找个借口跟他们分道扬镳了。

看看时间也确实该回家了。

也就在这时,发现骆加礼停下了脚步,目光朝向一处看去。

后知后觉的,向茄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响动。

朝声源看去,在这条商业街的拐角处,凌乱的堆着一些废弃物和垃圾桶的地方,几个人扭打在一起,像是社会上的小青年。

正要收回视线,忽然目光一顿——

两个青年人正在围殴一个少年。

而那个少年。

正是许久没见的沈意晖。

许是她目光顿在那边久了些,李陌也慢悠悠地朝那边瞥去。

他对这种小年轻打架事件早已见惯不怪,没什么在意的问了句:“怎么?认识吗?”

这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他知道像向茄这样纤细柔弱,仿佛稍一触碰就会折断的花朵,用一切干净纯洁的词语也不足以形容的,让人不忍心将她拉入到他们那个混杂又凌乱的世界之中。

这样一个姑娘,是不可能认识那些社会小青年的。

听完这话,向茄转回了头,将那些动静和扭打声抛到后面,淡淡说道:“不认识。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时,骆加礼朝少年打架的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