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茄紧随骆加礼走进店里。

这个点客人还不?多,稀稀落落坐着几桌。

蒋女士在短信里说要晚几分钟才?到。

服务员迎上来,问他们几个人。

骆加礼:“三?个。”

服务员把他们带到一个四人卡座。

向茄本来想等骆加礼坐了再坐下,却见他并没有落座的意思,在过道口站了站,见她也没动,低下头,目光认真看?着她,问:“坐哪边?”

向茄没多想,看?了看?两边,下意识就指着面朝门口的方向。

如果蒋女士待会儿过来,从这个位置看也会比较清楚。

骆加礼点了点头,对她说:“你?先进去坐吧。”

向茄误解了他的意思,以为他还要去哪里,但还是照着他的话,走进去,然后摘下书包,转头放在座位里边的位置。

刚放好转回头,便感觉到身边一抹高大的身影挨近过来,向茄还没来得及想,视线先转了过去,看?见是骆加礼在自己旁边坐下。

向茄一边往里面挪了挪,腾给他位置,脑子里还停留在他上面一句,让她先坐什么的,下意识就以为他要去哪里干嘛一下,现在却见他人坐下了,还坐在了她旁边。

也就在这时,反应过来,除了她旁边的位置,不?可能让骆加礼坐到对面的位置上去吧。

这么一想就想明白了,也不?知道她脑子怎么想的,这么简单的问题竟然还想了半天。

肯定是骆加礼!

害的她都降智了!

还好没有傻兮兮的问出来,要不?然肯定会被他无情嘲笑,说不定以后还会拿这个段子,时不时拿出来羞辱一下。

向茄低头喝着柠檬水掩饰尴尬,越想越气?,皱着眉,抬起头来,扭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骆加礼被她看得很莫名,“怎么了?肚子饿了吗?那我们就不?等她了,先点东西吧。”

可能是他的语气太好,向茄觉得自己这通气?来得挺没道理的,可又暂时无法一下子消减下去,就想找他的茬。

向茄没顺着他的意思说,垂着眼想了会儿,“肚子倒是不很饿。”

但骆加礼已经把服务员喊过来了,于是就点了两杯果汁。

点完东西以后,服务员离开,骆加礼看向她,“不?是因为肚子饿心情不?好吗?”

向茄意识到他把话题又切换到了她的上一句,像是注意到了她的情绪一样,只不过刚因为服务生在这里,所以没有直接说。

可能是因为他的体贴和细心,向茄心里一暖,打?消了找茬的想法。就随便扯了个话题盖过去,“刚才?在门口,你?说什么答案?”

“这个啊。”骆加礼拿起杯子。

向茄等着他继续往下说,却见他慢悠悠地喝着水,像是故意吊人胃口。

向茄耐心很好地托着下巴等着他,脑海中突然跳出来一个念头,脱口而出道:“骆叔叔,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像什么吗?”

骆加礼抬起头,挑了挑眉,“什么?”

向茄弯着唇角,用一种温柔的目光望着他,眨了眨眼,语气轻柔,一字一顿道:“老大爷。”

骆加礼放下杯子,大概被气乐了,手肘架在桌上,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看着她,“这直接从大叔到大爷了?”

向茄也装着一本正经样儿点点头,“嗯啊,戴着老花眼镜的老大爷。”

“还戴老花镜的老大爷呢,不?把我气?死不舒服?”骆加礼垂着头闷笑,胸腔轻轻震荡着,因为离得近,磁沉的嗓音似乎也沾染了一些与往日不一样的温度。

因为过近的距离显得暧昧,向茄心跳不受控制地乱乱跳着,靠近骆加礼那边的脸颊和耳朵像是烧着了一般,她不动声色地往里面靠了靠,趁人没注意,抬起了手,修长细白的手指捂住有些发烫的耳垂。

也就忘了接他的话茬。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安静多了。

不?一会儿,点的东西上来了。

向茄低下头假装认真吃着,不?时间拿余光偷瞄旁边的骆加礼。

他吃东西的样子真?斯文,低垂着眼,目不斜视,心无旁骛,自己宛若独立一世界,谁也无法闯入进去。

美得像一幅画,仙的不?像人。

向茄没忍住,多看?了一眼。

正低头吃东西吃的很专心的男人突然出声:“好好吃,别偷看我。”

向茄没料到他竟然发现了,她瞥了眼骆加礼,然后转回视线继续对付着盘里的甜点,勺子漫不经心划来划去的,表情和语气装的一本正经的样子批判:“你?这一看?就是不专心。”

侧眼看了看?骆加礼,他正在吃一块蛋糕,手里的叉子停了一下,像是怕他反驳一样,向茄振振有词:“你?要是专心吃东西,怎么会看?得到我在看你?呢,既然你自己都没在专心,那就更没有资格让我专心了。”

说完以后,还觉得自己的逻辑一百分,朝骆加礼骄傲地昂了昂下巴,并且冲他眨了个单眼。

就像刚才?门口,他对她那样。

骆加礼侧头,懒懒掀了掀眼帘,在看她冲自己眨眼的时候,表情楞了楞,而?后轻轻勾了勾一侧唇角,眼睛瞥向茄,然后漫不?经心地低垂下视线,拿起杯子喝着水。

向茄假装没看见,心里却想着,这男人怎么回事?又对她抛媚眼。

然后托着下巴,脸朝着门口的方向发着呆,等的时间久了,有些无聊,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杯沿,像是随口问道:“现在几点了呀?”

骆加礼端着杯子,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快五点了。”

向茄轻轻叹了声气。

“骆叔叔,”她说,“我有点小紧张。”

听闻,骆加礼放下杯子,身体朝向茄侧了侧,声音不自觉放低柔了不?少,像是在安慰她:“不?紧张。”

他面朝着向茄,右手手肘搁在桌沿上,手指勾着鼻托,将眼镜从高挺的鼻梁往下一挑,顺势微微垂下头,视线从镜片上方挑起,看?着向茄,勾唇笑道:“你?看?,骆叔叔为了帮你撑场子,都换了身装备,不?怕,有我在。”

本来还挺感动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向茄的关注点却在他的眼镜上,嘴角一歪,乐了,“你?以为你?戴的是墨镜吗?”

她严重怀疑骆加礼眼睛近视是骗人的,哪有戴近视眼镜从眼镜上方看人的,那不就是因为近视眼镜没有自己裸眼看得清才?这么做的吗?

骆加礼表情一本正经地,慢悠悠地重新扶正眼镜,抬手轻轻揉了揉向茄的头,放柔的嗓音低沉带磁:“现在好多了吗?”

他的语气简洁,带着舒缓和镇定情绪的效果,向茄不?安和烦乱的心稍稍平静了一些,点了点头,“嗯,好多了。”

五分钟以后,蒋女士姗姗来迟。她刚从公司赶过来,穿着通勤装,风尘仆仆,在对面坐下。

打?从进来的时候,蒋女士就注意到了骆加礼,这样惹眼的一个男人,确实很难让人不多看?几眼。

直至坐下,她的目光打?量着男人,“这位是?”

听着这语气像是在问她,向茄正犹豫着该怎么回答,骆加礼却已经先开了口,语气还是他一贯的慵懒闲散,“我是向茄的叔叔。”

叔叔?

看?了看?坐在男人身边,穿着打?扮简单干净的女孩,蒋女士实在有些不?相信,不?自觉又多看?了几眼。

男人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矜贵,绝对是出自良好家庭的身份,可这小姑娘,从打扮上来看,真?的看?不?出来。

不?过,蒋女士跟向茄几次交往下来,也注意到了小姑娘身上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缜密,甚至有时候还能反过来杀她一个措手不?及,就比如今天这事。

看?来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是她太没把这小姑娘当回事了。

可能也正是骆加礼给蒋女士的第一印象,让她不?敢掉以轻心,于是端正坐直看身子,开口道:“直接说正事吧,那个录音我想听一下。”

骆加礼点了点头,看?了眼向茄。

如有默契般,向茄顺从地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只MP3,放在桌子上。

蒋女士从容拿过,从包里拿出耳机,戴上,听着听着,不?觉眉心越来越紧。

几分钟以后,听完了。

蒋女士视线落在那只黑色的MP3上,像是在沉思着。

其实从刚才?向茄拿出来这只机子的时候,蒋女士就知道了:录音一定是备份了。

因为MP3没有录音功能,能录音的一定是手机或者是录音笔,从那段录音中也可以听出来,向茄是用手机录下的。

所以就算把MP3上的录音删除了,也无济于事,只能谈条件。

但是现在证据在对方手上,这条件她没有资格开,她只能是被迫接受的这一方。

蒋女士摘下了耳机,沉默几许,抬头看?向骆加礼,缓声开了口:“我的要求很简单,把这录音删了,或者交给我。”

骆加礼无言地挑了挑眉,像是听到了一个很无礼的要求,语气轻而坚定:“没可能。”

而?后,他抬眼,视线挑高?望着对面的人,摆明了立场:“茄茄把我找来,而?不?是直接请律师,说明她是想和你?心平气和谈的,但看?你?的意思,好像并没有想好好谈的打?算,那既然这样,我们就走法律途径好了。”

一句话说的轻轻松松。

蒋女士吃不?准对方,因为这件事本身是她那边不?占理,而?且如果真?的走程序的话,精力时间和金钱都耗损大,为了这样一件小事不?值得。

而?且听对方的语气来看,根本就是一副“无所谓但愿意和她死磕到底,而?且有钱有闲”的样子。

到时候时间和金钱都丢下去,还没赢,那不是损了夫人又折兵,吃力不?划算。

不?过如果是真的要这么做,蒋女士觉得只要找个好律师,也不?一定会输,就是费钱费精力而?已。

看?蒋女士犹豫沉吟的样子,骆加礼手指轻叩着桌子,单手托腮,目光认真又带点儿戏,勾着一侧唇角,轻松散漫开口:“对了,还有一件事要提醒你?一下。”

说到这里,男人停了一停,抬起眼:“知道潘正也吧,那个没有打?不?赢官司的潘律师,他是我父亲的挚友,这会儿人虽然在京市,但以我俩的交情,我一个电话,他肯定会到。”

蒋女士一怔。

潘正也她自然是知道的,而?且听说这位家底身世都是上层,一般人怎么可能攀得上这样的关系?

其实那天听小姑娘说有录音,虽然蒋女士也没想到,但到底觉得不?过是个家庭条件都挺一般的小丫头,吓唬吓唬也就成了,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背景,这是让人万万没有想到的。

当然毕竟在职场上混迹这么多年,蒋女士也不?是吃素的,淡然的笑了笑,“你?说认识就认识,现在社会上坑蒙拐骗多了去的。”

向茄见蒋女士这么说,还挺担心的,因为她感觉,刚才?那些话分明是骆加礼随口乱编的,他认识律师应该不假,他自己也说过,但是那么厉害的律师,不?像是真的。

而?且就在蒋女士说完话之后那一秒两秒的时间里,身边的人很安静,在她看?来,骆加礼像是被一下子问住了,空气也在一瞬之间变得静谧异常了。

就在向茄紧张地垂下视线,思索着要怎么做怎么说才能化解这个局面,便忽然听到身旁的男人开口了。

是比任何时候都从容不迫的语气,不?疾不徐的说道:“蒋女士要是不信,那我们只能在法庭上见了。”

“茶喝完了,我们也该走了。”

在向茄还震惊于他是怎么做到如此淡定悠闲的时候,伸过手来,轻轻拉起她的手站了起来。

向茄没头没脑跟着骆加礼起身,刚走了几步,听到身后蒋女士叫住他们:“坐吧,你?们有什么条件。”

背着身,骆加礼嘴角不?动声色抬了抬,拉着向茄重新坐了回去。

他还是刚才?的姿势,托着腮,一副玩世不?恭公子哥的做派,“我们的条件很简单,你?把工资结给我们,然后签一份协议。”

“什么协议?”蒋女士警觉起来。

“自然是,”骆加礼顿了顿,笑的意味不明,“我们怕你?再找麻烦,当然你肯定也担心录音我们没删除干净,签完这份协议,互不?相干。”

蒋女士仔细考虑了一下,觉得签这份协议确实是很有必要的,于是赞同了。

她发现,碰上了一只狐狸。

不?仅是老奸巨猾的狐狸,还是一只笑面虎。

而?且,永远不?知道对方手里会不?会还有更大的底牌。

满以为这件事很简单就能解决,她还能从向茄那里捞到好处,没想到反而被套住了。

但是,蒋女士想了想说:“工资我暂时拿不出来,要等过两天,协议可以先签。”

骆加礼笑了笑:“协议我们不急,但工资还是挺急的,毕竟是我们茄茄第一次外出打工应有的劳动果实,我们一家都很看?重,所以才派了我这个叔叔来处理这件事。”

“况且,”男人身体向后靠了靠,目光和嗓音仿佛都有穿透力一般,依然是笑着,可眼底却冷的很,“也没多少钱,蒋女士不?会是穷的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吧?”

这自然是说反话,蒋女士清楚他在暗指自己,也带了警告的意思:如果还要玩阴的,那他也不?会这么客气了。

一个人的穿着或许能迷惑人眼,但气?度和气?场,举手投足间的气?质,这是骗不?了人的。

犯不着为了这么点钱,去得罪这么一个人,蒋女士只好从包里取出了一笔钱,推到骆加礼面前。

骆加礼低头一瞥,然后拿起钱放到向茄面前的桌上,垂着眼,目光柔和地看着她,轻轻说道:“看?一下对不对。”

向茄拿起钱数了数,然后点了点头,“嗯。”

骆加礼抬起头看向蒋女士,轻淡的说:“还有一个条件。”

蒋女士心里划过一道不?妙的感觉。

下一秒,听到男人语气沉落:“我要你?儿子向我茄茄道歉。”